我对妻子说,我去买馒头。
实际上,是想出去走一走,抽支烟,泄泄闷儿。
我在家,已经窝了整整一周。
楼下小花园,几个孩子跑来,跑去。笑着,跳着。快乐属于童年呵!
不属于我们成年人。——至少,此时不属于我。一架摩托擦我身边而过,然后停住,骑车的靓仔掀起头盔面罩,居然还有一重墨镜,再脱下墨镜,撞到生气的眼睛。
我冲他一咧嘴。确实没听到他鸣笛。
门口居然有卖馒头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一男,一女,都很年轻,有发型及其色泽为证。一个额前一绺褐色,一个满头浅红。这俩,绝对是卖馒头的新手。走近再瞧,估计李逵也不敢盘问其馒头价格。但见女的手腕一道疤痕,似是匕首所致,两边的针线缝痕,密密麻麻。我嘴唇抖动着,再打量那位爷。居然一眼穿过领口,窥视到胸口纹身,嚯!一只飞鹰的尖嘴巴!据目测距离,那鹰眼睛,定是他一枚乳头无疑。
我立住,狠吸一口烟。问自己,你有没有勇气买他们馒头?那两位也盯着我看。尤其,那男的,目光并不凶狠。我掐灭烟头,用右脚碾灭,开始挪步上前。
女的挤出微笑:“大叔,您买馒头?”
我知道自己目前很像大叔,都四五天没刮胡子了。
“多,多少钱一个?”我问。
“您,就买一个?”男的开口说话,声音很细,很柔。
“买俩也行。”我被他逗乐。同时,发现这两位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不少。
终于顺利地用右手小拇指勾着俩馒头往回返。身后,有笑声传过来。
一回头,看到他俩互相击一下手掌。
第二天,继续去买。因:为,那馒头蒸得的确不错,能清晰吃出手工味道。还是他俩,但气氛缓和:不少。男的挠挠头,女的甚至开玩笑:“大哥,昨天把你喊大了。”我回答:“昨天,刮胡刀缺电。”
再后来,这俩卖馒头的,就成了风景。俩人都开始咋呼,见谁都笑。
又一天去,俩人居然在下象棋!男的左手握一叠棋子,嘴里念念有词:“刘德华跳下去了,张曼玉也跳了,你倒是跳啊!”
我差点晕倒。
俩人扭头见我,都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男的突然提议:“大哥,咱俩杀一盘?”
我挽挽袖子,转过去。在公司,我拿过象棋银牌。只可惜,公司破产前两年,象棋比赛就给取消。我还怕他一个毛头小伙不成?下着棋,我就说:“你俩,不像干这个的。”
俩人相视一笑。男的想想,说:“大哥,得感谢你!你是第一个买我们馒头的。你让我们有了信心。”
“哦?”我抬头看他,“你俩可把我吓得够戗。”
女的哈哈大笑。
接下来掌握的资料,让我更佩服自己。——小伙居然刚刚刑满释放!
进去之前,那绝对是条“汉子”,打遍方圆胡同旮旯无敌手。姑娘与他自小、郎骑竹马,妹噙青每,一门心思拖他走人间正道。孰料他毫不领情。但姑娘认定了水滴石穿。,他去蹦迪,她紧随其后;他进网吧,她缠绕其左;
他醉酒到天亮,仰天大号“天凉好个秋!”她架他一根胳膊,也喊“爽!”
结果,有一天不爽。
仇家寻来。两男将扭打一起。对手逐渐不是对手,一下子摔断一个酒瓶,劈小伙子脸就划下来!姑娘嗷的一声冲去……就留下那道疤!
对手呆住!谁能想到,一个小丫头有此举动?
小伙眼看着姑娘手臂血流渗出,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踹断那人三条肋骨!——这一脚也把自己也踹进监狱!
小伙抱着姑娘奔医院。姑娘搂着他脖子问:“你可知道我的心思啦?”
小伙子一边点头,一边哭,一边奔跑……
“出来以后,我就跟丫头结了婚。想找份工作,可没人敢要我。实际上,这馒头是我父母蒸的,他们都干大半辈子了。可让我出来卖馒头?还不如赏我把刀子,自行了断!丫头为了鼓励我,把超市的工作给辞掉。就遇到你那天,我俩第一次上岗。”
“你不知道,下了多大决心。”女的插嘴。
“我在屋里,转了整整一下午。然后,丫头硬拖我出来。我俩把馒头架上车。老父亲一句话不说,就在我肩膀上一拍。这一拍,我就觉得脚底下有劲儿了。迈出门槛的那一瞬,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信不信?”
我连连点头:“信,我信!”
第二天,我收拾得干净利索,准备出门。妻子从头到尾注视着我,在我出门那一瞬,她问:“你干吗去?”我回过头:“找工作。”妻子眼里瞬时有泪。我扳过她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下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