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阿韫,你既然知道贺兰成没多嘴,何必假装要杀他,真是吓了我一跳……”沈弥道。
方才宁清韫的举动,沈弥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冲上去帮她还是劝她。论私心,沈弥自然是心里爽快,可论现实,贺兰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了的。他若死了,皇后还不得闹翻了天!
宁清韫笑了笑,“吓他玩儿呢,谁让他昨夜对阮姐姐无礼!”
“昨夜之事的确是活该,可若贺兰成当真多嘴了,你会真的杀了他吗?”
“怎么可能?利弊权衡我还是清楚的。若他真敢多嘴,顶多把他手骨打折,嘴打歪,再灌一碗残咽散,叫他十天半个月说不了出话来!”
沈弥被逗得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想起昨晚,她忍不住替宁清韫后怕,“你还说呢,你昨日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伤的不重……”
沈弥说的是宁清韫受伤的事情,“那个神秘人可有什么线索?需不需要我叫阿爹派人暗中去调查,兴许……”
“不必,”宁清韫道,“这件事不能惊动太多人,我娘已经在着手查了,若找到他,我必不会放过他的!”
那个人伤了她是次要,只是他冒充她的恩人,欺骗她的感情,实在不可原谅!
“七寒那边可发现了什么吗?”宁清韫问。
沈弥今日进宫,就是专门来告知此事的。
“昨日你走后,七姐姐立马派人调看了包厢名册薄,你猜那间包厢的登记人姓什么?姓白!叫什么……白桦!”
“白桦?”
“没错,咱们临江城姓白的人家本就没几户,能有资格在醉仙楼包厢听曲儿的,除了城西那户白姓盐商,就只有……”
“白川。”
朝廷命官,御卫军上尉,沈遇将军的得力手下白川。
“不是白川哥哥,他昨晚好好在家里待着呢,绝不是他!”沈弥连忙说。
宁清韫调笑道,“哟哟哟,这还没说什么呢,一口一个白川哥哥叫得这么甜?”
沈弥啧道,“阿韫你少打趣我!”
“这个白桦,你认识吗?”宁清韫问。
沈弥摇头,“打听过了,全临江城就没这么个人,白桦不过是个化名,是假的。”
“只是听个曲看个戏罢了,好好的用什么化名?可见行踪见不得人……”
“七姐姐说,这人自称是城南往西部售卖瓷器的商贾,城南哪来的什么姓白的商贾?只怨登记时人多忙乱,伙计一时间没看出来,才让他们蒙混过关的,不过那人倒是财大气粗,给了好些钱财。”沈弥道。
宁清韫垂下眼不说话,这下好了,线索全断了,人海茫茫,如何去寻一个化名之人?她真后悔当时没有立即掀帘子闯进去,即使无礼冒犯,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地瞎猜。
“阿韫,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啊?”
宁清韫没什么兴致地,将来龙去脉给沈弥说了一遍。沈弥这才知道这个人于宁清韫而言有多重要,没能帮上忙也不免失落,“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现在最直接最接近的办法和线索,唯独那一个了。
“昨晚我碰见了三个北萧人,他们身上,也有那种香气。”
“北萧人?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跟丢那个神秘人之后,”宁清韫道,“最奇怪的是,他们身上不仅有那股香气,其中一个男子,穿得竟然跟那个神秘人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沈弥惊讶道。
宁清韫站起身来,“是啊,怎么可能这么巧……”
“那可知他们身份吗?”
她看了沈弥一眼,“知道,也不知道吧。”
沈弥着急,“那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阿弥,他只是扫一眼我的伤口就知道那个神秘人武功高强,只是观我所为就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这样的本事,他说他是个使臣,你信吗?”宁清韫不答反问。
沈弥一愣,如若是这样,那这个人得有多强?他不动声色,察言观色,与她以礼相待,言语间却处处透露危机和警告。简直是隐藏极深的高手啊,怎会只是个小小的使臣?
“使臣做成他这样的,那他母国得是多没眼光啊?”沈弥感叹。
“等等,他说他是使臣?他说?”沈弥窜到她面前,逼问道,“他何时说的?你们今日在宫里见过面了?”
“见过,可他似乎没认出我。”宁清韫道。
“若说到北萧人我倒也有些印象,”沈弥似乎想起了什么,“昨晚在醉仙楼前,有个男人拦住我,问我里面在唱什么戏,我说醉仙楼客满,让他们另寻地方,他们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你还记得他们长的什么模样吗?”
“模样?”沈弥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努力回忆道,“那个同我说话的人,嬉皮笑脸的,没注意穿着,他身后的两个,一个手里握着佩剑,板板正正的,像是护卫,另一个我印象最深了,穿着一袭白衣,长得英俊,只是看着有些冷淡……”
宁清韫边听边怔住,这三人跟她脑海中浮现的身影渐渐重合,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男人,他那么高,宁清韫都能想象到他走在人海里突兀的感觉。
“你刚才说,你是在醉仙楼前见到他们的?”宁清韫突然握住沈弥手臂问道。
沈弥答是,刚要问怎么了,宁清韫已经松了手,自顾自坐回原处。
看来他说得对,她要的谜底,就在他们身上。他还说,她会让他知道她是谁,笃定了她会主动去找他。他那么确定他们还会见面,原来早就看出来她是宫里人了。
呵,这个男人,还真是可怕……
宁清韫自嘲地笑,“阿弥,我输了,输惨了……”
“什么?”沈弥未曾听清。
愣了半响,她只摇头说“没什么”。事情太复杂,她不想让沈弥再掺进来,便转移了话题,“今天我去御史台,见到你大哥了。”
本以为沈弥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与亲哥阔别多日的沈弥不但一点也不激动,反而满脸抗拒,“你可别跟我提他了,一想到他我浑身都不爽快!”
“再不爽快那也是你亲哥啊。”
沈弥不屑,“谁家亲哥像他这样啊,关我紧闭,打我板子,对一只猫都比对我好!”
“沈陆可在御史台闭关很久了,你不想他?”宁清韫故意问道。
“可别,千万别!我们俩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非常安逸,互不相见保平安!”一提到沈陆,沈弥慌慌张张的神情把宁清韫逗得开怀。
“你知道你哥哥今日跟我说了什么吗?”
沈弥一个巴掌挡在宁清韫面前,“本将军不想知道。”
宁清韫拿开她的手,“西褚使臣前往临江的官道附近有寇贼出没,昨日我与父皇说了,白川领着一队人马已经往那边去了。”
沈弥没想到她与她说的竟然是公事,话锋转的太快,沈弥不太适应,却也点头接话,“嗯,前些年左江水患,朝廷虽大力治理,还是遗留了不少盗贼,白川哥哥是颇有能力的,千里奔袭不在话下,他去了陛下大可放心了。”
“可是仅凭他和那对人马,兵力是远远不够的。”
“怎么会?只要能尽早赶过去,通知他们改道前行,不就没事了吗?”沈弥不解。
宁清韫道,“西褚一行人树大招风,肯定早就被寇贼盯上了,寇贼常年埋伏于山野,比白川他们更熟悉左江的环境,正面抵抗便也罢了,若寇贼下套引诱,西褚全员和白川等人必定会身陷囵吾。而且,那边地势偏高,土质疏松,加上好几日阴雨连绵,只怕是会有泥石流……”
“那…这可怎么办啊?”沈弥没想那么细,只知道若不加以支援,白川等人必然无法全身而退,“我这就去跟陛下请愿,即刻前往。”
宁清韫一把拦下她,“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么着急你的白川哥哥呀?”
沈弥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别急,”宁清韫道,“过两日我与父皇上奏,派你出兵增援,我带几个高手跟你一起去。”
沈弥见她眼里亮亮的,必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主意,便着急道,“你跟着去做什么,还带什么高手,那里那么危险,陛下怎么会同意呢?”
宁清韫胸有成竹地笑,“这你不必管,父皇一定会同意的。沈家小将军领军,本公主随行,这一路上才有意思呢!”
沈弥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宁清韫在敲什么算盘,一路上风尘仆仆,精神紧绷的,能有什么意思?
“阿韫,你到底要做什么?”
“阿弥,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在醉仙楼,阮姐姐口中说的西褚王子胥弥文吗?”
沈弥道,“记得,他随西褚使臣队列前来東宁,怎么了?”
“贺兰成招惹阮姐姐这件事,不只是为了娶亲这么简单,贺兰氏一定与西褚有所勾结,还想利用阮姐姐达成目的,此行可是他们无声息接近西褚的大好机会,贺兰循一定会强行让贺兰成与我们同行,或许我们能从中坏了他们的好事……”
沈弥被惊得说不出来话。朝臣与他国勾结,那可是死罪!贺兰循是不要命了吗?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弥紧张地问道。
宁清韫扬唇一笑,“我娘自贺兰湘上位那年起,到如今查了贺兰氏整整十五年,什么盘枝错节查不到?”
贺兰氏底子本就不干净,如今的地位是以怎样肮脏的手段得来的,沈弥也有所耳闻,贺兰氏不但不加收敛,反而屡次加害于萧馨母女,萧馨是个什么角色,一个凭一己之力助宁帝登上帝位的女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这些,都是皇贵妃告诉你的?”
宁清韫摇了摇头道,“我娘从不会告诉我这些。”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偷听呗。”宁清韫无所谓道,“信不信由你,若是不相信,出宫问阮姐姐,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宁清韫故意摆出一副冷脸,喝着茶不理沈弥,沈弥连忙去哄,“我信,信信信!我怎么可能不信你?我只是,太震惊了……”
“既然如此,那就照我说的去做,”宁清韫达到目的,自然不再摆架子,安慰地拍了拍沈弥的肩膀,“回去好好准备,等我消息,两日后出发。”
“可你还没说,要如何坏他们好事呢?”沈弥好奇地追问道。
“这个嘛……到时候再告诉你!”
傍晚,宁清韫摒退众人,独留几郁一人在寝殿里,从一本兵书里抽出一张信条,让几郁模仿字迹,按她所言,一字一句写成书信。待墨干装封,滴上红腊,一块银片轻轻摁在腊上,腊凝结后上面便出现了一个“川”字。
宁清韫端起信左右看了看,觉得满意了便递给几郁,“叫人带着信往左江方向赶,预备到左江便又掉头回来,后日午膳时,让信使直接把信交给许公公送进来,时间卡准一些,一定要当着父皇的面。”
几郁应下,照着宁清韫的话,轻车熟路地将事情办妥后便回了宫。
“公主,您这次又是要做什么?”事情紧急的时候,几郁常常是办好了事才知道事情缘由,宁清韫不会瞒她,这一次也不例外,这是她们主仆间约定俗成的模式。
宁清韫叫几郁模仿的是白川的字迹,仿刻的是白川玉佩上带名字的银片,递给的人是宁帝,几郁完全猜不到宁清韫究竟要做什么。
“把兴海县的地图找来。”宁清韫吩咐道。
“是。”
过不久,几郁抱着三卷地图倒在宽大的案桌上,一卷卷铺开,可见是三幅侧重点不同的左江周边地形图。左江穿过兴海县,前些年兴海大力整治水患,绘出了最新的三幅地形图,熟悉地形,对症下药,对两日后的出行可是大有助益的。
“后日用午膳时,我会跟父皇请愿,与沈弥一同领军前往左江支援白川,你帮我准备一些衣裳,保暖轻便的就行,不必好看的。”宁清韫对着地图边撰写边说道。
“公主何时决定的,怎么如此突然,两日后便走么?”几郁吓到了,就算再胡闹再荒谬,她也万万没想到宁清韫竟然悄无声息作了这样一个决定。
只见宁清韫一脸云淡风轻,“两日后便走,你就留在这,好好替我守着景明宫,不必跟着。”
语罢,她竟还对着几郁笑了一下,差点没把几郁急坏了。
“公主,左江那么危险,派兵过去便也罢了,您跟着过去做什么?”
宁清韫笑了笑,“从前练箭时一直在想,古人一箭双雕之计究竟能不能行,现在机会可不就来了?”
几郁一头雾水,怒气更盛。
宁清韫安慰道,“不必担心,待我将这地图研透,以我的武功,你还不放心?”
“武功再高,人终究无法与山石相比,这是公主您教我的。若是遇到泥石流,武功再高强又有什么用?”几郁急道。
宁清韫捏着笔杆子垂下眼,似乎在想些什么。几郁本以为她回心转意了,谁知她竟说,“若遇到泥石流,那我就只好赌一把了。”
几郁气得转身就走,“早知如此,方才才不帮你模仿什么笔迹,取什么地图!”
宁清韫看得出几郁是真生气了,连忙过去拉住她,“我不在的那几日,小厨房的厨子随你用,我再让水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几郁怒道,“除非你不去,否则这回怎么哄也哄不好了!”
几郁挣开她的手便跑了出去,宁清韫没追上去,默默坐回书案前,对着地图忙活到深夜。
这些年来,几郁一直是最懂她的,整日陪着她瞎胡闹,被责罚,没有一点怨言。几郁是纵着她的,什么都听她的,即使有时为她的过错而承担后果也心甘情愿。
可这一次她不愿意陪她瞎闹了。她担心她,宁清韫知道,她也不想总是做这些令人担忧的事情,可是这一次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她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