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后，元旦终于光临。密集的节日让年轻的心，一颗颗躁动起来。
旧年最后一天的下午，首师附的所有班级都要停课半天，每个教室布置一新，班主任和学生们围坐一圈，磕把瓜子儿、玩会游戏，有说有笑的唠上十块钱儿，这样的传统在首师附，叫做班级茶话会。
听说茶话会是老刘一年里难得不板着脸的时候，甚至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不过，在她和颜悦色前，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们，特别是身为文委的我。
“杨帆，今年的茶话会我觉得要让大家展示展示，你组织组织，拿几个节目出来。”
“啊……”
“啊什么啊，咱班会才艺的同学那么多，不用多，出十个八个节目、有一个小时就行。”
领了老刘的军令状，我码了码手头知道的这些才艺们：张川钢琴弹得不错，可是上哪弄台钢琴挪进教室；杜胖会吹竖笛，可惜水平上很难保证；晓雪唱歌好听，不过除非给她弄一演唱会，否则怎么撑过漫长的一小时；还听说聂文婧是跆拳道黑带三段，这倒像是真事儿，只是少了个人肉沙包给她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多少才艺的才艺表演也着实为难了杨文委，不管怎么样，得先把队伍拉起来。
拉队伍的方式简单粗暴而有效，在下了血本投喂过一堆好丽友、小浣熊之后，我顺其自然的把这事告知了张川、晓雪他们：“恭喜在座的诸位，都是骨干啊。”
“靠，我说今天这么好心买零食，敢情给我们挖坑呐。”张川忿忿撂下了百事瓶子，不过还算有点良心的没有立马临阵脱逃。
“行啊，必须的。”学习以外的一切，晓雪都很有兴趣。
“这……”杜胖在美食和苦差事之间抉择起来，终于毅然决然的又拆开一包干脆面，“怎么搞啊？”
“先分工吧，大家看看这个行吗？”
“元旦联欢计划书，我去，什么玩意儿。”张川拿着我写的计划书刚想怼，被我一计棒槌敲老实了。
“时间紧迫，张斌和子寒中午去买东西，买什么买多少我都写上了，我、晓雪、莹莹发动班里男同胞，出点相声小品一类的节目，剩下的几个男生动员女同学们，尽量往歌舞类靠靠，放学对接成果。”
“哎等等，为什么不是女生找女生、男的找男的？”
“没听过异性相吸吗？”晓雪喜滋滋的瞄上了叶子寒。
订了计划、拉上队伍，元旦联欢活动仿佛已尽在掌握，然而放学的时候，失利的战报接连传来，除了张川随口一问，苏苏很支持的说可以跳达斡尔少数民族舞蹈。
“闹了半天就一个节目啊。”我很是沮丧。
“也不是大家不配合，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那就……搞五个诗朗诵，三个小合唱，再来个三句半什么的。”
“没劲。”
“那也太水了。”
“显不出咱5班的层次。”
大家一致投反对票。
“要我说，正常的才艺表演不行，咱们可以另辟蹊径啊。”杜胖吃完一整盒的巧克力派，黑着嘴建言献策。
“往哪辟？”
“我觉得可以奔着搞笑方面发展发展。比如人家唱歌是比好听吧，咱就专门看谁唱的跑调。当然我就这么一胡侃……”
杜胖随便说着，5班的文艺委员和学习委员对看了一眼，眼里却都放出了光，“肥子，”梁莹莹赞许的点了点头，“吃了这么多干脆面，防腐剂把脑子治灵光了。别说，这主意还真行。”
几个人于是在跑偏的溜光大道上打开了思路，极具创意性的想出了一些点子——
“高二5班2003年元旦茶话会，现在开始，下面请欣赏第一个开场节目——《四小天鹅》。”
“行么？”晓雪对这台我们精（临）心（时）策（拼）划（凑）的联欢会有点打鼓。
我看了看被临时拽来的李梦卓，又瞅了瞅门外正准备进教室上场的那几个家伙，心里也有点没底儿——感觉除了主持，其他人都挺不靠谱儿的。
然而等高大的郭岩、威猛的杜胖、斯文的王迪和凑数的张川列队进来的时候，教室立刻炸了。
“噗哈哈哈！”
四个人还没表演，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已经响了起来，为着表演者们惊艳的亮相——整齐划一的白背心儿，配上粉红色的芭蕾舞裙以及非常靓丽而狭小的高跟儿鞋。虽然每个人的脚后跟都露在鞋子外，但仍不掩他们的婀娜多姿、绝代芳华。
就是这表情管理还不到位，“高兴点！”我冲台上命令道。
四个人愈加一脸丧眉搭眼，张川瞟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没出声，看嘴型，依稀又问候了谁的大爷。
杜胖他们应该没料到，当时的随口一说统统变成了给自己挖下的坑，如今被我们女生赶鸭子上架，只能用血泪表演来填坑。
比起好说话的杜胖、郭岩、王迪他们仨，张川还有些死倔：“没戏，士可杀不可辱。”
“拜托拜托，实在没人了。”
“给你买零食，一礼拜、不，一个月的如何？”
“不稀罕。”
“帮你写作文！”
“那老刘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嘛。”没看出这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
“以后再也不叫小三子了。”
“本来就不能叫！”
“那你说怎么着？”
张川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看得我一阵发毛：“嘿嘿，以后管我叫大哥。”
你丫以为演古惑仔呢！
我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哎，大哥。”为了班级活动，杨女侠向来能屈能伸。
在优美的音乐声和同学们的哄笑声中，五班的F4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脚绊着脚，成团，出道了。
“接下来一个节目——《我们不着调》！”
我偷偷瞄了眼坐当间的老刘，那抿着的嘴角和舒缓的眉头发射出一种“不欣赏但是可以接受”的默许信号，众人于是撒开了欢儿。
“哦！”晓雪冲叶子寒起哄。
自从上次在KTV领教过叶子寒的唱功后，这次比跑调唱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叶子寒的动员我压根没找本人，直接把任务派给了晓雪。不知道晓雪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是不负众望的再次把叶子寒搞定了。
“是不是答应不在他的宝贝数学本子上画了？”
“那怎么可能，大作才完成一半。”
“到底在画什么啊，还要画多久？”
“保密。”晓雪神秘兮兮的，我看了看子寒习题本的厚度，估摸着以一天一页的速度、让她糟践到高三不成问题。
“长亭歪，古道扁——”叶子寒惊艳开嗓，那调跑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他完全自创了一首歌，绝对惊天地泣鬼神。
当然独唱没意思，经过我细心探查，还凑齐了同样五音不全的蒋乐乐和我们班长——周亚男。
蒋乐乐面子薄，我们以集体荣誉道德绑架，好不容易才给她忽悠上台，反倒是大家都以为难搞定的班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表演。
其实平日里忙着学业的班长，也是很亲民的嘛。
看着台上深情表演的三个一点儿“不着调”的同学，身为文委我内心升腾起一种骄傲——我们5班，可真是人才济济呀！
歌舞表演热场后，大家没了平时在老刘眼皮子底下的拘束，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梁莹莹和杜胖联手奉献了一段古诗词吟诵，全是跟新年相关的，算是这场不太正经的小型联欢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点的节目。
“就是……这衣服有点……”有同学小声质疑。
“怎么了？”我看向台上身穿古装衣袍表演的两人，“挺好的啊，多应景儿。”
古装包括四小天鹅的裙子是晓雪从她们地下私自成立的动漫社借的，那时候，cosplay一族还没兴起，不过动漫社已经攒了不少存货，都是好苗子。
“总觉得杜胖吧，像是地主家傻儿子的感觉……”
经涛和聂文婧的武术表演放在了张斌、小邱的快板和苏苏的少数民族独舞后面，谁也镇不住的聂文婧，只好安排她作为压轴亲自震慑全场。
“要想好看的话，我可以来几个飞踢、转身回旋踢，场地够我折腾的吧。”
“保证够。”我们把所有桌椅又后撤一米，并且找来肉够宣实的杜胖作为活靶子，尽管杜胖后面两天一直嚷嚷着胸口疼，但是表演的效果的确精彩纷呈。
只是后来有一天，被聂文婧在表演中踹到的椅子突然裂开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椅子上那个同学的体重原因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硬生生凑出来的几个节目很快就结束了，离一个小时还差五分钟，这难不倒我们——节目不够，游戏来凑。
咚咚咚咚——
“我先起个头！”
“辞旧迎新。”
“欣欣向荣。”
“容——光焕发。”
“发号施令。”
“令、令……呤——下课了。”
“什么呀。”
“不算。”
大家一起哄着试图蒙混过关的张斌，他只好站了起来：“行吧，那我先说说，我的新年愿望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吁——太假了！”
我猜，张斌真正的愿望可能是新的一年里多打通几款电脑游戏，外加少挨点儿揍。
新年，总给人以崭新的希望，更何况那时候的我们本来就是祖国的希望，所以希望加希望，让大家的新年愿望都膨胀了起来。比如杜胖的愿望是“豁吃不胖”，比如晓雪的愿望是接到叶子寒的表白，比如张川誓要夺回振兴杯球类大赛足球冠军，比如我的，是物理成绩实现飞跃，外加……可以跟某人一直坐同桌。
老套的成语接龙被我们玩了好久，本来以为凑不够的时间最后严重超时，要不是老刘催着，大家还迟迟不想散场。
“嘭！”
“哎呦吓我一跳！”
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杜胖忽然踩起了墙上装饰用的气球。
“哈哈，像不像鞭炮？过年啦，过年喽！”
“嘭嘭！”大家都跟着踩了起来。
“梆！”耳边忽然一声炸响，炸出了我半条魂儿，“小三子！”
“哈哈，刚说了要改口，新年快乐！”
“乐你大爷！”
其他男生很快解锁了张川的新式手法，纷纷凑到班里女生边上搞起“爆破”，当然，没人敢招惹聂文婧。
我们也不甘示弱，抄着手边的拉花、空可乐瓶、糖块儿，劈头盖脸招呼过去，不打算让他们再见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
教室里越来越闹，越收越乱，2002年的最后一天就在一片嬉闹中一点点流逝掉了……
时光啊，请快一点，让新年的所有美好如期到来。
时光啊，请慢一点，就让我们一直这样闹下去、笑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