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织造刘幁?本宫倒是没想把他扯进来,既然碰上了...”皇后吕宓臂上的芸袖随着抬起的玉手缓缓滑落,她伸手将写有信文的纸张放在桌案边灯烛的火焰之上烧尽。吕宓望向从火尖燃起的黑烟,清声出言道:“你去告诉四皇子,就说这刘幁可用,但不可尽信之。”
“是。”跪在厅堂下的二十二殿殿人受令后,退身出了华宁宫。
“兰儿呢?”吕宓坐身于凤榻,偏头问向一边作宫女打扮的亲信。
“顾姑娘派人传信说她近日身有不适,需要待在府中静养一段时间。”
“嗯,这次计诱安平侯的事难为她了,虽然最终被小郡主插了一脚...算了,事已至此,本尊会另寻它法,让兰儿好好的休息一下吧。”吕宓令顾君兰的拜她作师傅,起初是有利用顾家的意思在。但顾君兰还是稚童时便叩入门下,经过十几年的相处,这二十二殿之中,徒儿顾君兰与她的感情实是最深的。
今天是观籣学府年末的会考日,李潇起了个早床,带上小书童秆茗去参加考试。
考试的场地选在学府中央的广场上,一人一椅一桌,前后各隔开三尺的距离,而每一列都有两名夫子前后相向来回巡视,不会给作弊者有半点可乘之机,可以说考试的严格程度直逼科举。
翻开桌面上的试题纸,李潇飞快的扫视过纸上的内容,试题分为史、策、文三大类,较之李潇进观籣府时做的入学试题,不管是题型还是内容上,其范围都要广得多。
旁边的学子都是速览一遍全篇,就开始了第一道题的作答。而李潇却是抱着手臂,从上至下思考过所有题目的答案,拥有着穿越者大脑的超凡聪慧,单说考试这一道上,李潇绝对是难逢敌手。
来到此宋朝位面,玩闹的时候居多,但李潇也未曾虚待过一丝一寸的学习时间,因此,仅仅静思了约莫十来分钟,他即手笔蘸墨在白纸上行文。
既有上世的文蕴、又得此界的书涵,李潇出笔如有神,手下的毛笔尖挥斥而动,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驻书完文。
李潇抬起手,示意自己作答完毕,而考试的安排是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而他才用一炷香约为半小时的时间,这让走过来验收答卷的夫子很是诧异。
收拾好文房用具,我们的潇侯爷在满堂考生惊讶而艳羡的目光中迈出了场地。
刚刚回到府中,李潇正巧碰到了从皇宫慈安殿中差遣来的宫女,传太后谕旨邀请府上的应王妃母女和安平侯爷前往宫中参加过年的大宴。
霍惜宸应过了懿旨,因为皇帝的原因,她一直不想多去皇宫中,但太后年寿渐高,霍惜宸知道老人家希望儿孙俱在膝下承欢,而太后又时常挂念她们母女二人,时逢新春佳节,更是要往宫中去拜望母后了。
这种大型的宫廷宴会,李潇起初是不想去的,可注意到姑姑霍惜宸脸上的表情,他又想到了些什么,遂转念道:“要不,侄儿换一种方式跟姑姑和表姐去宫中......”
每年的年岁,皇宫内的建筑都会进行一次大的清洗,而今焕然一新的殿宇张灯结彩、流光似锦。
适逢北征大胜后的第一个春节,整个梁京城都洋溢着分外的喜气。紫禁城金銮殿中,皇上设年宴以赐授群臣,皇帝楚仁碣正坐高台,皇太后顾氏和皇后吕宓分别安凤驾于左右,以示恩隆。
傍晚时分,宴毕群臣,皇帝方携太后、皇后移驾中和殿祭拜天地先祖,少时即开皇族亲氏的家宴。
既是家宴,则以长者为尊,皇太后顾氏端身于殿中正座,由皇帝楚仁碣亲领儿孙亲眷行过跪拜叩首之礼,而本应该来此拜揖的安平侯李潇,却不在其中。
作为一个妥妥的现代穿越人士,李潇可真心是受不了这些要“屈膝”的大礼,正所谓“跪天跪地跪父母”,再可以加上一个“跪恩人”,他李潇想不出还有哪处需要行这跪拜之礼的理由了。
天气霁晴,皇家晚宴摆在了中和殿的外面,应王妃霍惜宸回首往后边看过一圈,奇声道:“刚才还看到潇儿躲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偷吃零嘴呢,怎么才半晌就不见了。”
同坐在矮桌一边的郡主楚仪萱,呵呵的笑言应道:“估计是这小猴子待腻歪了,好不容易来这皇宫大内的,这会儿怕是到处撒野去了。”
霍惜宸伸出柔指戳点了下女儿的头:“怎么能说你表弟是‘撒野’呢,这皇宫大内多是禁行之地,我怕他呀...”
“完全不用怕,潇儿弟弟可是猴精猴精的,再说这世界上,除了本郡主、还有母妃之外,真真无人有得能耐可以拿住他~”
霍惜宸说得当然不错,猴精猴精的安平侯李潇,正穿着一身宦官的袍褂在深宫后院中瞎逛。
自古以来,皇庭后宫即是男人的禁地,只得皇帝独享。今日,李潇颇有一番“雅趣”,既然混得进来,他又岂有不到此处好好观览的道理?
与前殿的灯火璀璨不同,后宫之地多为清冷,偶尔能遇到几个匆行而过的宫女太监,却再难觅生气,宫道两边雕筑精美的房饰,似乎被夜色的昏黑抹去了原本的流彩。
后宫清寒的总总,显得同节日喜庆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李潇身在其中,不免想起了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首《虞美人》,虽然李煜的家国处境与现在国力正盛的大宋截然不同,但此处幽深的皇宫后院,却染上了与“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同样的幽怨。
“这位公公,您是要?”几名太监从旁边的院子中走出,其中为首的一人看到李潇身上穿的是深蓝色蟒袍,因为宦官服饰的颜色和图案代表了品级,他当即恭敬的出言问到。
李潇提台下手中的食盒:“我家主子病了未得出宴,我这不是领过皇上的旨意给她送些果品点心去。”
“哦,那公公慢走!”对方宦服在身,又得皇帝旨下,几名太监未容有疑,躬着腰身送过李潇。
刚才从中和殿外出来的时候,李潇便顺手牵走了一个装有瓜果的食盒,闲逛的时候怎能没有零食相伴?况且,身服装扮作太监的李潇,手提食篮盒子在后宫走着,任谁都会认为他这是给宫中哪位女主子送去的,再也正常不过了。
正前方的宫道上,众多宫女簇拥一位身披金凤霞衫的女子莲步而行,这位身形贵雅的女人正是从宴会上告退的皇后吕宓。
远远瞧见,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到这阵势,李潇还是乖乖的躲到了路旁一处宫院的矮墙后边。
行至半道,吕宓神色稍变,她抬手让身后的一众宫女住步,略微的侧过头对着石道旁的围墙,冷声道:“是何人躲在墙后?”
也不能怪李潇大意,他又怎会想到深宫后院之中,能有人这般机警敏锐,而且女子的声音,在李潇听来是有点耳熟。
李潇低头从墙后的阴影处走出来:“小的是怕惊扰了贵人,遂避身在一旁。”
“噢?”吕宓明肃起眉目打量着眼前的小太监,冷声语道:“抬起头来。”
想着后宫中应该没人认识自己,李潇便十分干脆的抬起头来,他与问话的女子正颜相对,却是满嘴惊讶:“是你?”
“不是本殿主,还能是谁?”吕宓淡淡的提唇而笑,她能够自称为“本殿主”,足以说明跟在吕宓身后的这群宫女亦然是二十二殿中人。
李潇抬头后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凤袍:“你是皇后?!”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二十二殿之主竟是大宋当朝的皇后,李潇着实惊诧。
“不错,本宫亦是大宋朝的皇后,安平侯爷怎的有闲情雅致在这后宫中溜达?”吕宓似笑非笑的横眸望向李潇。
“啊,喔,我走错路了...”
“本宫看小侯爷不止走错路了,还穿错衣服了,不是么?”
听得此言,李潇尴尬的提了提腰下的裙褂:“若是皇后娘娘没啥事,我就先走?”
“观小侯爷也是无事,不如和本宫去后边的花园走走?那处晚上的景致也是不错。”吕宓轻拂柔掌于身侧,盈盈相邀到。
“那个,我家姑母和表姐还在等...”
“小侯爷可是怕了本宫?”
李潇还真有点怵这毒过蛇蝎、狡胜豺狐的殿主,怕她又使出什么幺蛾子的下作手段。不过么,既然现在是面对面,李潇可不必怂:“走着,还请娘娘在前边带路。”
后宫御花园的凉亭中,李潇和皇后吕宓对坐于大理石桌的两边,李潇将食盒摊在桌面上,他两指从盘中夹起一颗蜜枣置入嘴中,一边嚼着,一边嘟嚷道:“这年宴上的零食倒是不错,‘殿主娘娘’也来点?”
殿主娘娘?吕宓的红唇微微一翘,优雅的伸出玉手捏起一块果糖,在臂袖半掩之下放入口中。
“娘娘就不怕,我在这食物中下毒?”李潇话语中讽刺的意味尽显。
额前的柳叶眉轻弯起来,吕宓用眸子直视向对坐的安平侯李潇,她略过了对方的讽刺,而是出语道:“小侯爷未参加宴会,想来是不喜那般繁文俗礼。侯爷行事洒脱却也正合我的性子,若是共起大事,这天下何愁不得我等握掌之中,届时,侯爷想做任何事都可随意为之,又何须穿取一身宦官的衣服,在后宫中这般蹑手蹑脚?”
皇后吕宓的言语中,已将自称从“本尊”和“本宫”换成“我”字,这表明了她十足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