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衍心殿御书房,皇帝楚仁碣正伏在书案上批阅奏章,当翻看到其中一本时,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直身捧起纸文细读:“御史台参奏锦衣卫指挥使,说他令使锦衣卫与翊卫军在粱京城斗殴,有意思,哈哈~荣喜啊,你看这安平侯果真有能耐,刚上任的第一天,竟然就能够让京城中这死水一潭的两卫打架,哈~”
躬立在书案一旁的掌笔太监李荣喜,提着笑脸回道:“回皇上,这小侯爷也是在扬州府闹惯了,这挑事的功夫怕也是不浅。”
“哈哈哈,确实,将安平侯放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算得一招妙棋,”皇帝楚仁碣有些得意的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继续乐道:“荣喜,你身为掌笔太监伺候朕之左右,朕且问你,这份参告的奏折要如何回笔?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李荣喜见到皇帝高兴,他也不怕惶言,甩提了下手上的拂尘,浅笑出声道:“回皇上,奴才认为,既然这折子上说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就是安平侯爷‘令使斗殴’,那就请这位参奏的御史拿出安平侯爷‘令使’的证据。总不能是指挥使一声令下,而其他锦衣卫就不过脑子一样的,在天子脚下与同属京卫的翊卫军打架吧?”
“哈,不错,这帮御史整日闲的没事干,朕要好好磨磨他们。”楚仁碣摆过长裙褂,坐在椅子上挥笔批写,批文的大意便是让这位上奏的御史提报实凿的证据。
批过这本奏折,皇帝楚仁碣的心情更佳,他抓起案牍上的茶杯大喝了一口,转声出言道:“还有多少天过年?”
李荣喜恭声:“回皇上,算上今日,还有不到十天即是除夕。”
“嗯...”楚仁碣点点头:“宫中贺年的庆事准备得如何了?”
“据奴才所知,都已安排妥当了,前些日子,三州织造刘幁来京献贡,着实供上了不少的好物什,这宫中过年的庆宴用度充盈。”三州织造刘幁来京上贡,对京中的官员好是打点过一番,当然少不了皇帝身边的近宦,因此李荣喜借皇帝问话之机顺带着褒扬了刘幁。
“听说刘幁早前去过安平侯的府邸?”楚仁碣想到应王妃霍惜宸现在正住于潇府,思及于此,他遣声到:“荣喜,你带朕的口谕,请应王妃母女和安平侯来宫中参加十日后的除夕宴。”
“奴才遵...”
“不,你不用去了。”楚仁碣抬起手臂竖掌为止,收回刚才口谕,他眼睛升起亮色,起身说道:“摆驾慈安宫,朕要拜望母后......”
这边的宫中,皇帝才问及三州织造刘幁,而那边的京城之外五十多里处一个镇子,刘幁正同四皇子楚菻一道,押运好几十辆马车的物资。
押运的差事是接有皇帝旨意,三州织造回程时所携空载马车队,遂命其顺道运一些物资,并由四皇子率禁佑军一同护送。
运输途中行到这个小镇,四皇子令马队暂驻,说是要等人来卸取,于是众人便暂时停步于此。
刘幁牵马站在马鞍的侧边,他朝镇内的四周扫了一眼,向四皇子问道:“四皇子,微臣也有多年没从这边走过,不想什么时候,建了一个如此大的集镇。”
“刘织造,你确也是多年未曾行经此道了,这个集镇啊,早就有啰。”四皇子楚菻的视线盯瞅了下刘幁,他将手背在身后走向立在集镇前路口上的标牌旁边。
“得~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一名身着禁佑军铠甲的骑兵飞马而至:“报,卸~货的人离此处不远了。”
“好!”四皇子脸上露出笑意,他回身上马,向一旁的刘幁说道:“有劳刘织造稍等片刻,我先去前头接应他们过来。”
“是,四皇子。”刘幁低下头恭敬有声,目送四皇子出了集镇的路口后,他面色一沉,转身走到马车队的边上,关于这次押运的差事他心有疑虑。
四皇子来前是传皇帝的旨意,这道圣旨,刘幁只是匆匆看过就被四皇子收回,说是要等货物取卸后再将圣旨交传。
单此一点,倒是并不能让刘幁过多的感觉异样,但这一路上,却是让身性谨慎的刘幁发现了其他不正常的地方——
车辕的辙痕很深,马车上的物品却又并不显得臃实,说明运的这些东西并非是寻常用物;而且,每辆车都有四皇子所带来的禁佑军随护,刘幁留了个心眼,曾派人去上车看看,却被守在一旁的禁佑军士兵挡住了,言明须要四皇子之令方能进得马车。
思考片刻之后,刘幁喊上几名亲信州兵,走到一辆停在房屋拐角边的马车,他抱拳对着守在旁侧的两名禁佑军说道:“两位禁佑军的兄弟,刚才四皇子离去的时候,交代我要......”
两名禁佑军听说是四皇子有交代,也未细想,便靠身上来听言。
刘幁自己站在马车和屋墙的中间,此处能够挡住外边的视线,见得两名禁佑军靠近,他朝对方身后使去眼色。
这时,亲信州兵悄声静步的从马车另一边绕过来,他们骤然而起,分别从两名禁佑军士兵的身后用手环住其嘴颚,并横划过匕首抹在他们脖子上,十分老辣而迅速的取走了两人的性命,且丝毫没有惊动其他人。
掀起马车上的围布,刘幁用力翻开了盖在表层的杂物,从下现出的乌黑色铁棒让他愁云顿起——车上载的这些铁棒俗称粗铁,是由铁矿石精炼后融造成的,制成铁棒的形状能够方便运输,而这粗铁棒最大作用就是用来铸造兵刃!
几十辆马车皆是装有此明文规定的“禁物”,看来四皇子所谋之事惊天。
刘幁的目光再次扫过集镇的街道,才发现这偌大的镇子中,他能看到的竟然全都是男人。心道不好,刘幁赶紧向身旁的亲信下令悄悄集合。
来这个镇子的道路只有一条,刘幁留意到这路上两侧都是山岩,如果从此条道往回跑,要是碰上拒木拦路、重兵截道,那他们到时只会是进退维谷。
骑身上马,刘幁抬头望了望四皇子离去的另一条路,他神色一正,对着身后的州府军士下令到:“随我冲!”语毕,他重踏马镫,驱马往四皇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不出刘幁所料,他领着州兵刚出镇子未过半里,即迎面碰到了率领一大队精兵而来的的四皇子,看来四皇子所说的要刘幁他们等“卸货的人”,其实却是要等来取他们性命之人。
率领大队精甲的四皇子楚菻,也看到了从镇子方向跑来的骑兵,楚菻此时已然知道,刘幁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随即,楚菻果断挥手令下,让其身后的禁佑军直接上去冲杀对方。
在楚菻看来,自己所带的这些禁佑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人数上也有一定优势。而那三州织造刘幁率领的,不过是些从州府地方上调来的兵丁,轻甲轻骑,恐怕连真正见过血的战斗都没参加过,这两边一旦对上,他当然认为禁佑军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对手。
可是,局面显然大大出乎了四皇子楚菻的意料......
泥石路面并不宽敞,刘幁看到正面冲来的禁佑军骑兵都是重甲,他表情凝肃,从容不迫的抬臂挥使出令,让州府奔行的骑兵收缩队形。
随着马蹄声交鸣,州兵与禁佑军兵锋相接,刘幁所带的这队州府骑兵,马上功夫甚是厉害,竟能稳稳压过御下禁军一头,他们手中的长刀也异常锋利,半点不逊禁佑军的利刃。
州兵在刘幁的指挥下,凭着更胜一筹的战力,加上轻甲快马的速度,直接冲袭进了禁佑军重甲骑兵的后部。而刘幁更是武力过人,驰领手下的精锐亲信,将身穿铠甲的四皇子给当场抓住了......
刘幁将刀刃架在四皇子的脖子上,四皇子楚菻只得让跟随自己的禁佑军停手。
“四皇子,早前皇上传下的圣旨,可否让下官再看看。”刘幁面无表情的问向四皇子楚菻。
即便能够感受到挨在脖子皮肤上的利刃的阵阵寒意,四皇子楚菻却仍是坦然,他轻笑道:“圣旨是假的。”
“哦?那下官冒昧的要问,马车上装的粗铁,四皇子欲要用之做何?”
“呵~哈,刘织造倒也不用隐晦,就是用来铸造兵刃的,准备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楚菻赫然笑道。
“下官佩服,”刘幁另一只手抓成拳头抵在握刀的手掌上,示以拱礼:“难道,四皇子就不怕下官......”
楚菻眉目间转为厉肃,抬眼与刘幁的视线平接,他朗朗而道:“本皇子,却是不怕刘织造。”
“敢问为何?”
“刘织造所带的州兵各个武艺不俗,且吾观刚才交战时,他们又配合娴熟、军势严整,冲刺之力连我等禁佑军都不得挡,明显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战场好手。加上他们手中的这些要远远超出地方兵丁规制的锋利长刀...本皇子也想要问问刘织造,你意欲何为啊?”
刘幁的嘴角缓缓裂开弧度,他收回架在四皇子脖子上的长刀,“噌”的一下合刀入鞘。刘幁对着四皇子楚菻双手抱拳:“卑职欲要入得四皇子麾下,如何?”
“哈哈,有刘大人相佐,我自是喜不自胜!”
刘幁是三州织造,手中能调用的财力物资非常广,能够让其加入,四皇子楚菻当然求之不得。
而另一头,刘幁曾早就和周颐有过密议,但苦于难以觅得良机,现在既然有皇子行逆,他当然也是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