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回到走廊的枳实霎那间捉住了脑海中一闪的思绪，忽而恍然大悟，笃定心中所想，快步回到厢房。
和苍术对视的那一眼，枳实心神领会，反手合上房屋。似乎随意道：“让咚桂温的茶送来了吗？”
“早就送来了，就等你回来喝，若是再晚些怕是要凉了。”苍术抱怨，他都快等到长草了。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枳实安慰的摸了摸苍术头上的龙角，“现在几时？”
“已到戍时五刻。”
闻言，枳实诧异的看着苍术，“我去了有这么久吗？”
苍术翻了个白眼，“你哪时和公子一起不是要聊上个半天，平日怎么又不见你这般多话？”
枳实嘿嘿一笑，“既已是三更，小语怎的还未来？”
苍术知晓午时姑娘遇见的人，朝门口努了努嘴，“这不是到了吗？”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小语的声音，“枳实姑娘。”
枳实连忙迎进来，“倒是我的错，这般晚还寻小语来叙茶。”
“枳实姑娘严重了，小语不过一介奴仆，又如何担得起姑娘如此厚爱。”小语听到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道。
枳实知晓屋里头的毛毯是有多软棉，纵使小语跪得有多决裂，姑娘眼皮都不抬一下。
“只是小语要寻的那人只得此时可见。”
“真的吗？”小语听到这话，急切有欢欣的看着枳实。
“自然。”枳实饮了口茶，赞叹确实是好味。入口微涩，入喉甘甜，滑落温凉，着实好茶。
“多谢姑娘大恩，小语定是会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语感激的说，恭敬的磕头。
“哦？”枳实挑眉，“当真越为我做任何事？”
“小语定当为姑娘鞍前马后。”
“既是如此。”枳实搁下手中捧着的茶杯，轻笑道：“我要你离开黎池，随我走可好？”
欸？
坐在木椅上的苍术直直抬头看向姑娘，难以置信的出声，“小枳？”
跪在地上却不见半些慌张的小语露出疑惑，“小语愿意的，但是……”
枳实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无妨，若是你愿意，我自是舍下脸向黎伯伯求个人还是使得的。”
“多谢姑娘。”小语虽迷惑面前显然高深莫测猜不透的天神的用意，但还是深深的磕了个响头。
枳实站起身来，随手捻起木桌上的糕点，“走，咱们去寻你要找的人。”
在门后早已等候多时的秋娘一手执灯见姑娘踏门而出，朝枳实微点头，转身领着他们前去。
这却与平日里走的路不相同，越往深处走便是越偏也越是多草木。萧风瑟瑟，树叶间簌簌作响，平添了几分阴森。
枳实不知何时手里也拿着纸灯，提在脸庞转身冲着身后的人说：“到了。”
苍术乍的看了这么一眼，微黄的光透过纸片自姑娘光洁的下颌照亮，杏眼弯弯，还以为是从画本儿里走出吃人儿的妖怪。
摸了把自己额上出的冷汗，抖抖身子快步向前推开藏在竹林间沉重的桃木门，上边雕刻精致的文魁，门后传来的阴凉弄得苍术心生寒意。
姑娘依旧提着灯，含笑的对站在她身后不动作的小语说：“走吧。”
清脆落地的脚步声参差不齐的响起，枳实指着周旁的火烛，笑着侧头和秋娘说：“秋娘你瞧这可真有意思，看着模样应是人界供奉神明里点的长明灯，怎的在这儿都能瞧见？”
秋娘柔柔一笑，细声细语的说：“小枳没见过也不出奇。听繁訾说这黎池里将捉到的对黎池图谋不轨的歹人全都关押在此，而这长明灯非彼长明灯，被捉到的歹人临进前都会被喂上毒药，一旦嗅上长命灯里燃的便是会毒上加毒，是要命的。”
“哦？”闻言，枳实多了几分兴味，“如此说来，岂不是永远不可踏出这里？”
秋娘含笑点点头，“这屋里头早已都是点上这长命灯，应是出不去的。”
早就跑到前方的苍术听到秋娘的话，兴奋的扬着声音问道：“那在这个的歹人岂不都是将死？”
“此话差矣。”秋娘纤手举起指着那长明灯说：“这儿每日的吃食都是掺杂着些许解药的，想来是无碍的。”
枳实想起一直落在后边的小语，转头笑着说：“小语莫急，你要寻的人就在前方。”
小语连忙上前应是，双眸似乎里的泪珠似掉非掉。看得同为女子的枳实都心下一揪，轻叹这才是真正的犹我见怜。
行至最深处，枳实终于停下脚步，负手看着背对着他们跪坐在草堆上的桂枝，“这是你要寻得人？”
小语一瞧见那熟悉的背影，急急上前扒着牢柱，眸中凝了许久的泪珠潸然落下，“小年，小年。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桂枝缓缓转过身，许久未过饮水的嗓音沙哑，“你来做什么？”
小语哭得眼眶都红肿不已，“你怎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府中的人这般……这般……”
桂枝支起身子，直直看向在旁抄着手不动作的枳实，低声的说：“姑娘这是何意？”
枳实挑了挑秀眉，摊着手道：“我允她来见你，只是想要她跟我走罢了。桂枝以为，我有何意呢？”
被镣铐桎梏住的双脚动了动，清脆的发出声响，桂枝拖着已是残废的双脚爬到一直泪流不止的小语面前。
“回去吧，我不可能再出去等等了。”
“不，不。”
小语惶然的后退几步，看着昔日与她一起玩闹的小年双腿血肉模糊。刚见到小年时还松了些的心又狠狠地被揪起来，眸中像似想起什么一样亮了亮。
转身跪在枳实见面前，拽着姑娘的裙袂央求道：“枳实姑娘求求你，救救小年。”
枳实抽回自己的衣裙，轻轻的摇头。这可她没法做到，之于繁訾性命之事，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放虎归山。
小语见无论怎么央求枳实，她都岿然不动，绝望的收回手。不放弃的去求秋娘，这回却连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躲开了。而苍术早早就聪明的跑到枳实身后，只探出个头看着小语。
枳实蹲下身子，纤指抬起小语的下颌，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眸色微冷，“人，你见到了。先前我应你的事做到了，你要跟我走。”
“求求你。”小语挣脱姑娘的手，不停的磕头，“救救小年。”
姑娘微叹口气，似是无奈，“若是桂枝能说出真正的歹人是谁，或许我还可以救她一命。”
小语闻言，连忙转头向桂枝哭着道：“小年你听到了吗？只要你说出歹人是谁，你就有救了。”
小语的声音却在面前默不作声的那人渐渐消失，喃喃道：“为什么不愿意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