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在刑域中这三天的刑罚算不得真正的严重,同当年最残酷的训练相比还算不得什么,十日炼狱便是越到后面越是痛苦,杏林回到栖凤宫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正常的走路行动,但气息明显的薄弱,子攸原是打算找太医看看,却被杏林给拒绝了,子攸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执著终是放弃找太医的打算,吩咐桃枝等人给杏林做点好的去补补,五年光阴里,她们四人一直陪伴在子攸身旁,几个姑娘也出落得愈发水灵,杏林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每次有费力的事情到她手里便会轻而易举的解决,一个飞身便将树梢高出的花拿下来,还经常穿着男装,倒是让桃枝几人对这俏郎君更加的喜爱。
今年的秋雨一直下的不停,子攸回到宫中的这些天一直都是阴雨绵绵,此时的子攸坐在琴案旁看着外面败落的花枝,凌乱的树叶,随手弹出几个琴音,这样的雨天,那些宫人们还是将本应残败杂乱的地面花圃收拾的整齐挺立,在这雨中显得更加的娇艳,但一夜秋风秋雨的肆虐后又回到了本应该的样子,但那番场景子攸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到,‘明泽他怎么还没有回来,明泽他的伤很严重吗,明泽他还没有醒吗,明泽他不会有事吧,那医圣真的靠谱吗,明泽他有想我吗,他是不是也很害怕,他是不是也很冷。’子攸的脑海里一直闪现着有关明泽的记忆,好的坏的,哭的笑的,玩的闹的,但心底深处最为担心的还是他的安危,随着心思杂乱,手下的调子也变的凌乱,突然之间手指被那冰蚕丝制作的琴弦划破,冒出点点的血珠,想到那时明泽给自己喂血,将那指上的血珠咽下,眼中有泪光闪现,泪珠落下,心中的那份不安和心痛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梨木将子攸的药端进来时便看到了子攸在哭,转而看到了子攸将手指填在自己嘴里,还有那那琴弦上的血丝,以为是子攸被琴弦割破了手指,痛哭了,子攸没想到手指破了是这般的的疼,明泽那时该有多疼啊,还有他的腿,那水是那么的凉,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公主别哭了,一会就不疼了。”梨木立马出去将杏林找来给子攸包扎伤口,过了许久许久,子攸停止了哭泣,但却还是止不住的呜咽。
“都怪这琴,婢子这就把这琴拿出去丢了,殿下可别哭了。”
“梨木,你将这药也拿出去倒了吧,太苦了。”
“公主,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那我们待会再喝好不好,婢子先把药拿出去,凉了就不苦了,还有这些梅子干,梅子糕呢。”梨木将案上的古琴拿出去后又把药碗端到外间后退下,杏林本也想离开,却被子攸给叫住了。
子攸在询问攸歌琴和落风笛还在宫外后,便打定主意要出宫一趟,晚些时候王上前来探望王后时,子攸便顺道提了想出宫将子晋送的生辰礼拿回来,王上本意是派人出宫去取,但子攸却是不愿,王后也在一旁帮着子攸说话,王上最后也就同意子攸出宫取笛,但要带足够的人马保护,子攸的目的达到了,对那些附加要求也是欣然同意,很有眼色的不打扰王后王上二人。
明泽在泡了七八天的药浴后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沈洛水醒来后看了沈千千的方子,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味极烈的药,可能是药性太过剧烈,明泽的身体极为痛苦,但人还是没有醒过来,归安和千画两人都很焦急,但此时也只能相信沈洛水,别无他法,两个人这些天倒是相处的不错,夜晚千画独自一人去沈洛水的房间里询问情况。
“先生,这都八天了,人怎么还没有醒。”
“他自己要作死,能怪得了别人,明明可以以内力护体,估计是为了保护宫里的那个小丫头吧,就算死也是自己作的。”
“不管如何,还请先生全力救治,千画代我王多谢先生。”
“你确定是他吗?”
“应该错不了了,我对那人用了摄魂之术。”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惜命,我就是手贱,非要救你们这些不要命的人。”
“此次将先生牵扯到此事中来,千画深感抱歉,代此间事了,我便安排先生离楚。”
“你当楚王是傻子吗,会不知道我来了,既然来了,我自是要在这楚地好好风流一番,至于道谢的话,我等着夜枭亲自和我说。”
“是,在下告退。”
夜还很长,足够做许多的梦,子攸被噩梦惊醒,心中有着浓浓的不安,她想让这漫长的夜赶紧过去,睡不着的时候,子攸想了许多人,许多事,她发现自己竟然想要去过一过子晋的生活,看一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但是让她五年不见爹爹娘亲她却无法接受,她想去学习厨艺,做出好吃又好看的食物,让那些品尝之人可以感到幸福的味道,让人们可以留恋的滋味,不管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可以去体会不一样的人生百态,当然她希望可以和明泽一起去,而不是如现在这样被困在深宫里,当那美丽端庄的囚鸟。
明泽一直在做梦,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有许多他没有看到过的风景,没有见过的人,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却看不到她的面容,只有那木芙蓉花瓣的背影,热情浓烈,他一直在追逐,但没当他想要抓住那人的时候,手上只留下那或深或浅的花瓣和丝丝香气,突然之间他陷入一片迷雾之中,迷雾中隐约有那人的娇笑声从四周传来,但他却一直找不到她,突然之间她出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她的脸,那张他朝思暮想多年的面庞,他执起她的手,拥抱她,亲吻她,他们一起看人间百态,世间美景,但一直有声音让他离开这里,他舍不得她的笑颜,无法割舍她的深情,当那和煦的春风吹来时,他们一起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他在梦中又找不到她了,醒来时她还在身旁安然睡着,他将那远处的呼喊声抛却脑后,看着面前之人美好单纯的面容,亲吻她那长长的睫毛,给她所有的柔情。
有的人在那长长的梦里沉醉,有的人不相信梦,不敢去做梦,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檐下雨丝不断,屋中灯火不灭,案上红花残败,树下面目全非,沈千千撑着伞站在庭院中,不知是透过缠绵的雨丝看着那一袭黑色落寞的身影,还是透过窗棂看着那雾气中繁忙的身影,虽然明泽人还没有醒来,但沈洛水没隔两个时辰便会让明泽泡药浴,同时为他施针,帮他将腿部的伤先治好,身处吴国的子晋也通过臣梦提起知道了楚京中发生的事情,同臣梦相识的这些年,相交的这些岁月,子晋知道她有许多的秘密,也有许多的手段和势力,齐国荣宠至极的留梦郡主身上又背负着怎样的爱恨情仇,她追寻多年的又究竟是什么。
子攸出宫之后反而没有在宫里那般焦躁,只不过心中的那份紧张随着距离越近越是浓重,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外面那些风声雨声好像也变的悦耳不少,在经过碧湖之时子攸醒来看着烟雨朦胧中的画舫,便是这样的天气里,那画舫上还是有许多的人在醉生梦死,家国责任,江湖情仇,抵不过这风流场里的一夜销魂,在画舫上的光景好似还是昨日,但转眼间已经快五年了,不知那梅子糕是否还有那独一无二的味道,那百花酒是否还如往昔一般醉人,楚国第一名妓清月是否还登台献舞,那绝色的容姿是否同五年前还是一般无二,子攸将手伸到窗外,那雨丝为何这般寒凉,那秋风为何如此悲伤,刮到脸上如此无情,落到手掌如此狠心,有一辆表面看起来极其简单的马车从画舫那边过来与子攸的马车相差而过,这又是那家宿醉在船上的公子哥啊,大清早的被下人给带回去,但若是她多看两眼或是那车上之人晚点放下帘布,五年未见的子攸和清月将会在这阴雨绵绵的碧湖边再次相见,可惜两人心中都想着别人,担忧着别的事情,错过了这次的重逢,楚江之上也毫无人影,江安边似乎还有些许残破的花灯,子攸不禁想到五年前自己许的三个愿望,一愿父母康健,兄弟和睦,二愿楚国兴盛,朝堂清明,三愿山河盛景,等尔同赏,可如今看来,子睿那时说得对,她当时的确是太过贪心了,似乎一个都没有完成,王后常年需要御医太医调理身体,王上因朝堂国家之事忧心良多,如今朝堂之上派系党争不断,子晟子昭之间更是势同水火,三王子子暄在子攸的记忆里只有每年王上王后生辰之时可以看到他从边境带回来的礼物,庄王六年自请前往吴楚边境,至今从回,梦华宫的乐妃也是从不踏出宫门一步,子晋五年在佛寺,五年归王宫,五年不归楚,以子晋换来的五年之约即将到期,各国之间波涛暗涌,楚国在四国中始终处于弱势,这万万里大好山河上是否会再次遍布狼烟,子攸作为王室唯一的公主,又会为这楚国江山做出怎样的牺牲。
三万里家国山河,五千场风雪城池,谁在等待救赎,谁又把谁救赎,望这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桃李时节,等一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