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千画提前得知消息,子攸到达驿馆的时候也很顺利的进去,两人一同寒暄了几句,子攸让下人将攸歌琴拿到马车上,自己一个人则带着落风笛去到后面的小院探望明泽,不过短短的数日光景,庭院里的树木已是残败不已,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严严冬日,万物尽数调零,下个春日来临后一切又将焕然新生,子攸来的时候隔着远远的距离正看到沈千千正在给明泽加药,归安在一边帮忙,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子此时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似乎是梦里太美好了,让他不忍醒来,但那面容是肉眼可见的消瘦苍白,一滴水从子攸手上的油纸伞上滴落到屋前的地板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此时的子攸处在屋檐与天地之间,一半烟雨迷蒙,一般干净肃穆,屋檐上的雨滴落到伞上然后又滑到地上,溅起浅浅的水珠又融为一体不知要归于何方,如此往复不止,她多想和他同这小小的水珠一般随波逐流,顺着小溪,水流,到达江河湖泊,最终流到大海,看这一路上美丽的风景,再随着大海到达不知目的的新地方,这红尘时间暂放身后,终于她轻掩双目,缓步登阶,抬手合伞。
归安转头时正看到子攸静静的透过那时空的距离看着明泽,也就是须臾之间,子攸抬步向前,那雕花玉燕的油纸伞被她靠在门外的花盆边,有水珠不断顺着伞的折隙缓缓的流下,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水潭,那水潭映照着那伞的精致,那花的动人,那人的深情,子攸的脚上还有从外面进来时沾上的水渍,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的脚印,衣服上还有刚从外面遗留下来的雨水气息,屋里的温度很高,不一会也就消失不见,似乎那寒冷从未在此处存在过,那藏蓝色披风下的粉色的百褶裙也似乎给这初冬增添了不少的温度,沈千千顺着归安的目光望过去,便看到了那如花美人,脸上粉黛未施,眼里波光动人,唇畔丝丝笑意,头上也只有简单的白玉芙蓉簪,披风拿下,那看起来极为简单的粉色衣裙在领口,袖口和裙摆处却用金银丝线钩满了那芙蓉花瓣,或深或浅,或大或小,与头上的发饰遥遥呼应,腰间的竹笛更是增色不少,王室之女,便是再过素雅简单但绝不能失去了贵气,这是沈千千看到子攸时的感受,昨日晚间她去找千画时不小心知道了今日攸歌公主将前来的消息,今日一见同自己想想里的那个名满四国的女子很不一样,但却好像就应该要这样。
子攸并没有进入内间,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那人,离得近些后,更可以感受到那人的虚弱和消瘦,归安和沈千千来到外间,同子攸见礼。
“小女沈千千见过公主殿下。”子攸并没有多震惊,而是感到奇怪,将目光投向归安以示询问。
“见过殿下,千千姑娘为何会知道殿下的身份在下实在不知。”
“好了,你们也无需拘谨,本宫今日虽是私访,但也不至于说如此严肃。”
“昨日夜里宫中遣人来说殿下今日要来此之事时,小女不小心听到了,还往殿下恕罪。”
“既然说了我是私访,千千姑娘就不用这般客气了,叫我念尘就好。”
“是。”
“归安,明泽他......如何了。”
“沈大夫的药已经起了效果,明泽身体中的寒气和腿上的伤都好转许多,但人还是没有醒,再过半个时辰这份药浴就结束了,到时殿下可去探看。”
“反正我也无事,就在这边等着好了,你们若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这边陪着我。”
“可需要我让人送些糕点茶水过来。”
“归安,你何时同我这般客气了,去忙你的吧。”
“小女告退,若殿下有需要随时吩咐外面的人就好。”归安原是还想说些什么,却也被沈千千给带了出来。
归安和沈千千离开不久,子攸终是忍不住走到了明泽的身旁,脸上欣喜与悲伤夹杂,眼中有泪,嘴角有小,可惜药池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子攸蹲下身子伸手去抚摸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用额头去感受他的温度,鼻尖轻点,脸颊轻挨,这些动作都是如此的熟悉,在死生一线的时候他们之间打破了那些阻隔薄膜,解开了彼此心灵的枷锁,而此时却无法再重复那时的表情神态,子攸贴着明泽的脸颊,可以感受到他身体上传来的灼热的温度,不再冰冷,如此温暖,她在他的耳边低喃,说着只说给他听的话,用手,用额头,用下巴,用鼻尖去临摹这张连,最后子攸起身将坐在一边用来放药材的案几上,看着药池里那静静沉睡的俊颜,要是可以一直看着他这张脸也不错,但子攸还是想让他好起来,哪怕不能一直看着他,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平安健康,可能会因为想见彼此而夜不能寐,若是可以那就在暗夜里偷偷的见面吧,若是不可以那份期待见到彼此的心也可以始终不老,一直年轻,若是时时刻刻都见面,时间久了的话怕是会厌烦的吧。
子攸从腰间拿出那落风竹笛,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吹着那首独给他的曲,也是给她的,那天在酒楼里给千画吹的笛音本就是子攸要吹给明泽听的,明泽也将那份琴音更加深情的回报给她,陷入了美好的梦魇里的明泽此时正在给同子攸合奏,却突然有别的笛音混入,告诉他他面前之人不是子攸,让他离开,虚空中的笛音如此的熟悉但却有着浓浓的哀伤,面前之人的曲子是一如既往的欢快美丽,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孰真孰假。
沈千千同归安一同离开了之后,归安本想独自离开,但却被沈千千却一直追着他。
“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此事毕竟关系到王室,我和师父并不想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而且等你见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不是,你走慢点啊,我又不是狼,还能把你给吃了不成啊。”沈千千因为一直追着归安走,步子极快,地上还湿漉漉的,归安突然停下来时直接撞到了归安的身上,若不是归安及时出手或许此时沈千千就已经栽到了地上,不过她手中的伞却是掉到地上被风给刮到了池子中。
“那个,你先把我放开来。”由于伞不大,两人分开后那雨水便把二人的身上衣衫多多少少的给淋湿了,归安原是打算把雨伞给沈千千,自己先行离开,却是被沈千千给阻止了,他将伞往她的手里塞,她却一直不接。
“你是女孩子,淋雨不好,我走快一点也没事的,赶紧拿着,身上都要湿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将伞给弄掉的,原是我的错,又怎可以让你承担后果呢,这伞反正我是不要,你若是想自己先走就拿着伞走吧。”
“行了,我和你一起走。”归安还是将那雨伞往沈千千的身旁靠了许多,自己的大半个身子被这秋雨给打湿,那浸了水的黑色显得更加的深邃。
“那个,你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我为何要生气。”
“那位怎么感觉你不开心,她是你的心上人?”
“你说谁。”
“明知故问,看来是真的了,那就是吃醋了。”
“你到了,进去吧。”
“那你要去哪啊,等等我,看在你伤心的份上我陪你。”
“小生要去换衣服,千千姑娘可要一起。”
“这有什么,那你就继续淋吧,反正一会还要换衣服,我不用进去了,直接走吧。”
“不是,你......”
沈千千自小便随着沈洛水行走江湖,因为治病救人,实践学习男子的身体不知看过了多少,归安想用女孩子的矜持让她知难而退,却是打错算盘了,归安无法只得回到了驿馆中暂时的住所换了衣服,千千本是还打算一同跟去内屋的,最后看归安几乎就要生气了,便只好放弃了,在外间喝着茶水等归安。
两人随后一起去明泽的院子里查看明泽的情况,时值午间,杏林也前来给子攸送些吃的,同时将早些时候一个人交给她让她转交给子攸的信拿出来,给信之人是那日明泽和子攸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和捕快的妻子,子攸看完信后便让杏林去安排,下午的时候她去看看,千画也派人给子攸几人送来了午餐,但子攸却并没有什么胃口,随意用了几口后便去隔壁房间照看明泽,几人起身施礼,杏林本是想同子攸一同离开,却被归安给叫住了,子攸回身同杏林点了点头。
“听说你进了刑域,你身上的伤没事吧,千千姑娘的医术很不错,让她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还未上刑公主就已经把我救出来了。”杏林原是打算直接就离开了,最后还是同归安解释了一句后才离开。
“这姑娘对你有意思吧。”沈千千看着远走的杏林同归安说着这调笑之语。
“你可小点声吧,别乱说了,她武功高着呢,我可不想挨揍。”可惜的是沈千千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杏林那超乎寻常的武功内力也给听到了,不过她却没有揍归安。
“是吗,你让我试试,杏林姑娘,归安他......呜呜呜。”归安及时将沈千千的嘴给捂住,避免她说出更加严重的话,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可是归安不知道的是,沈千千只是想让他对子攸的忧伤情绪里暂时解脱出去。
在这初冬里,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楚国早就暗藏汹涌,这看似繁盛无双的子氏王族早已衰败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