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会一直持续到了将近未时才结束,晨起时分子攸短暂的清醒了些时候,然后再次的陷入昏迷中去,王后看着床榻之上不过数日便消瘦了许多的女儿,终是不忍心。
“去掌乐司请明掌乐过来。”
“娘娘......”
“无需多言,去吧。”
“是。”
明泽抱琴来到栖凤宫,并没有直接去了听音阁,而是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方亭中,此处望去可以看到那红木雕刻的巨大水车,因为是冬日,那池子上并没有莲花盛放,枯败的残叶也很早就被宫人给打理干净了,水面之上波光闪闪,还有几块浮动的碎冰,高桥之上垂下的青藤枝叶挡住了旁人继续窥探的目光。
这些天来,明泽对子攸也甚是担心,但每日中只能将自己关在琴房之中打发时间,千千会去同归安说子攸的情况,因这些日子以来明泽身旁总是有许多暗地里的目光,每日归安便带着千千一道去找他,子攸的情况始终是时好时坏,但总归是没有危险的,归安和千千走之后,明泽总是一个人坐在原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辰尚早,晨风凉意难抵,明泽只穿着单薄的青色外衫,满头乌发用着同色的发带简单的束起,鬓角之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散落着几缕头发,亭中未布帷帘,有西风吹起那单薄的衣衫,凌乱的发丝,明泽弹奏着记忆中的曲子,千千听着远方传来的饱含深情的琴曲,塌上之人似乎也梦到了高兴的事情,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只是那眼角划过的泪珠又是因为何事呢,琴音重复又重叠,抚慰不安之心的凌乱。
“臣下见过王后娘娘。”
“起身吧。”
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长的这般高了,王后甚至要抬起头才能看到明泽那低下的头颅,这是故人之子,亦是心之慰藉,王后至今都还记得多年之前重逢之时内心的那份释然和激动,却未曾想到行差踏错,让他被困于这深宫内院,如今更是遭受无妄之灾,若是她当初不曾自私的想要见一面,或许也不会有这些难题的发生了。
王后看着明泽的目光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他人,宫中多年,除非一些必要的往来王后从未私下中宣召明泽候驾,便是怕自己失了分寸、乱了心神,给彼此带来麻烦,她也是第一次这般仔细的瞧着明泽的姿容,是与其父完全不同的,但却又极为相似,眉宇之间的细腻温柔更是肖像其母,平白的乱人心魂。
“你很像她,容貌像,性子也像。”王后轻声开口,褪去了王后下的尊荣,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几个孩子的母亲,未逝之人的长辈。
“劳娘娘挂心了,殿下可好些了。”
“沈姑娘刚刚过来说已经好多了,没有再魇着了。”
“那就好,臣这琴也不算白弹。”
“孩子啊,是我对不起你。”
“娘娘何必说如此的话,臣能安稳生活这么些年已是知足的了,这都是偷来的,如今只不过是还回去,臣此去不知能否再见到娘娘,臣在此多谢娘娘多年来的照拂。”
“好孩子,赶紧起来。”
“臣拜别娘娘。”
“要去看看子攸吗?”
“......不了,我知道她无事便行了。”
明泽离开殿阁之中,闲风缓步走入房中,看着一旁独自落泪出神的王后,不知该如何劝慰,明泽在离开之时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位于栖凤殿西后方的的画桥一眼,阳光照射之下,那红木房梁之下的花纹似乎清晰可见。
“娘娘,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闲风啊,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当年晟儿将其救下来的代价是上百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如今......”
“娘娘,当年钟府上下亦是血流成河啊,这不是你的错,就算错也是王上他......”
“闭嘴,你在宫中多少年了,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是奴婢一时糊涂了,娘娘恕罪。”
“罢了,子攸如何了。”
“太医和沈姑娘都说还需静心调养。”
“大殿那边商议出结果了吗?”
“裴相始终咬住晟公子,定是要在公子身上强加上谋逆的大罪,甚至还.......又把娘娘的事情拿出来说事,说娘娘出身不好,包藏祸心,妄乱朝纲。”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老儒对我一直都是这般态度,时不时的就要去王上那里碰碰灰,这次也不过是让裴相给当枪使了,无妨的。”
“奴婢就是为娘娘感到不值,心疼姑娘。”
“走吧,去看看子攸。”
王后坐到床榻边看着少女清瘦的面容,却是冲她轻轻的笑了,子攸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神思清明,在王后的坚持之下几位太医多番会诊之后确保无虞,王后才放下心来,不过数日的光景,王后的眉宇之间苍老了不少,连日以来因担心子攸子晟以及明泽而未好好休息,眼底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此时看到子攸无事,一时之间气血不稳,在子攸的再三劝说之下回到房中休息。
明泽走到半路上,碰到了本应陪着子攸的千千,千千那样子倒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一般。
“子攸已经清醒了,你不必担心,还有就是她让我转告你她说过的话向来作数。”
“多谢姑娘告知,殿下的身体就多多劳烦姑娘了。”
“嗯,等一下,那个你为何不去看看她呢,或者就没有什么话叫我转告她吗?”
千千侧身拦住要离开的明泽,直直的望着明泽,明泽冲千千摇了摇头,打算离开,从千千身边走过之时说了一句“置身事外。”千千想到在听音阁中子攸的表现,两人如出一辙,子攸料到了明泽不会去看她,也就压根拒绝了千千的提议。
“便是我强硬的宣他过来也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千千啊,我能不能不喝这药啊。”
“不行的,公主殿下身体若是再出现什么状况,小人实在是承受不了,你还是乖乖喝了吧,一口下去,就苦一下。”
子攸尚不知朝堂上的腥风血雨,而栖凤宫内众人也都被严令议论此时,半日的口角之争结束,各方之人此时都是饥渴交加、疲累不堪,霍廷被王上留下来在乾安宫中叙话。
“卿陪本孤先用些膳食吧,今日这些人着实是叫人心烦。”王上本来烦闷的心情在听说子攸无事之后瞬间轻松了不少,虽是想先去栖凤宫的,但毕竟这里还有一个霍廷在。
“多谢王上。”
“你父亲还好吧。”
“父亲一切安好,劳王上挂心了。”
“嗯,卿如何看待今日的事情。”
“明泽究竟是否是死去的钟翊上有待查证,至于说晟公子残害无辜民众,行谋逆之事臣不敢妄加决断,一切都要有实质的证据方可去判断,王后娘娘多年以来更是勤勤恳恳,未有丝毫差错。”
“你倒是一点也不提子攸的事情,尝尝这酥烙,子攸可是极喜欢的。”
“王上欲将公主下嫁于臣,自是让霍家满门荣耀,但公主身份毕竟不同,此间之事更是不可轻易决定。”
“这么说便是就算子攸嫁不成你也不介意了,无非就是失了面子。”
“臣绝无此意。”
“卿起来吧,孤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两人没有再继续关于子攸的事情,王上知道他们说的没有错,楚国势弱,五年之约只剩下一月有余,燕国大军蠢蠢欲动,联姻确实是不错的方法,但这个对象不能是子攸,王上同霍廷提起这位本该是楚国郡主的君落雪,霍廷回答的谨慎,王上对于君落雪的情感是很特殊的,她即是子兰长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却也是君家的,更是楚燕战场之上的一大阻碍。
明泽回到掌乐司后不久便被带到了刑部大牢,只是将其关在牢房之中,并未上刑,却也是让宫内人心惶惶,特别是那些同明泽交好之人,更是一个个的谨小慎微,唯恐被抓到什么错处,被视为同党。
千千从子攸用完简单的午膳后便直接去了清风苑,在过来的一路上也听说了明泽的事情,脚下的步子不禁快了些,到了清风苑的时候千画和沈洛水都在,看样子是担心归安做出什么逾距的事情,特来劝阻。
“子攸已经没事了,再好好休养一阵子便可以痊愈了。”
“千千,你这几天准备准备打算离宫。”一旁的沈洛水说道,面上带着明显的不安。
“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晋公子快回来了,殿下一直住在楚宫中也不好。”千画随意的解释着。
“难不成......你们是担心归安被当做人质吗?”
“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啊,当什么人质,你想的也太扯了吧。”
千画和沈洛水先行离开,千千看着归安,眼里满是疑问。
“你真的不用想太多了,我不过就是给别人腾地方而已。”
“你还去同子攸告别吗?”
“嗯,万一是最后一面呢,当然要见的。”
对于归安的话,千千明显的不相信,但也知道归安离宫是正确的选择,而明泽与归安两人截然相反的选择,也叫千千不由得觉得或许正是因为明泽对于子攸是难以获得的,而向来锦衣玉食长大的子攸被这份全然不同给吸引了吧,得不到的向来是叫人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