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睿起身问一旁的宫人要了糕点后走到子攸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将手中的一小碟糖渍青梅递给正在出神着的子攸,子攸满是疑惑的看着身前的子睿,不理解面前的少年的目的,帮他将怀中的白点抱在怀里,独属于动物的温度和气息透过衣衫传递给子攸,让内心冰冷的人不禁感受到了温和却不炙热的舒适。
“睿儿这是懂事了,要孝敬姑姑啊。”
“吃不吃,赶紧接着,要不我拿走了。”
“又没有多沉,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吃一个吧。”
“你不想嫁给霍廷吗?”
“......你怎的突然问这个了,小孩子家家的跟着夫子好好学道理,不用管大人的事情,怎么,我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不成。”
“不,你看起来很好,就是太好了些,才叫人觉得不好。”
“你是知道我脑子笨,所以故意在同我绕弯子吗?”
“知道就好。”
“......真的是,我是大人,就不同你计较了。”
子攸确实是不愿意同人说起的,便是爱恋至深若明泽,相交甚好若千千,不舍难离若父母,都非是她想要去诉说的人,但子睿的关心和担忧她还是接受了,回报以她的无恙和安好,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的无力和脆弱,只是她亦是坚强勇敢的孩子,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勇敢的多。
凉风渐起,该离开的人都渐次离开,子昭与云琤从思莲宫离开后也来了栖凤宫中拜会,简单的问候,细致的关心,不断的笑语,子昭与王后之间的相处似是好友,似是家人,此番看来,他们倒像是一对亲情浓厚的母子,子晟从房间中离开,走到正在说话的子睿和子攸身边来。
“见过父王。”
“大王兄安好。”
子攸和子睿倒是出奇一致的起身行礼,在子睿眼中父亲一直都是比较冷硬的人,他偶尔所展现出来的温柔是叫人难以拒绝的,但很少很少,而子攸只是觉得这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带她玩闹的少年了,而她亦不是那个可以坐在子晟的肩头欢笑的小女孩了,时间沧桑了岁月,年华变幻了容颜,经历肆虐了曾经,回忆留存着美好,记忆奠基了过往。
“嗯,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这是秘密,不能说的,嘿嘿。”
“都快嫁人了,还当自己是小丫头呢。”
子睿侧眼看了子攸一样,只见她还是那副事不关心的表情,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而子晟所变现出来的不同往日也叫子睿不禁将其放在了心中。
“我就是七老八十了,满脸皱纹了,我还是你妹妹,知不知道,就是小丫头怎么了。”
“你说的都对,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可以不。”子晟宠溺的拍了拍子攸的头,一边的子睿眼中有着羡慕,却也不再如同幼年时期那么的浓厚,不知是被掩藏了,还是早已不再那般的期盼渴求了。
“嗯嗯,永永远远。”
所谓永远,永水流长:“江之永矣。”远距离长,与近相对,即为活水,踪迹不定,源头难寻,万水汇集,而世人所追求的永久长远也只不过是万千时光中流转的一段,恍然若梦,转瞬即逝,而世人所真正祈求的也只是寻求的永远于那时间空间的长远距离中一直存在,便如日月永恒、江湖不竭。
“睿儿身体好些了吗?听你母亲说前几日染病了。”看到一边的子睿始终低垂着头,子晟也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父亲,儿子无事的。”
“那就行,平日里若是需要什么便同你母亲或是管家说便是了。”
“儿子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
“嗯。”
子攸听着这对父子极是客气的对话,虽早已知道子晟与子睿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却不曾想到这般的公事公办,许是与她自己同王上的相处的出入太大,子攸确实是有些感到不可置信,但细细想来似乎也应该如此,毕竟子睿是子晟的嫡长子,要求的严厉并没有错,便是子晟同王上王后之间也向来是客气恭谨的,便是子晋也因为从小远离宫廷而与王上王后关系疏远,也只有子攸是不一样的,她即是女子又是幼女,接受着所有的宠爱和关心,而未来她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定是简单的、容易的,有多少人都是这样想着的呢,故事的发展总是叫人琢磨不透、难以相信。
“睿儿啊,你说话这么客气做什么,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侄子了,对我从来都是爱理不睬的。”
“......”子睿没有回话,一边的子晟也只是叹了口气便离开了,他们父子之间这样的相处早已成为了习惯。
没过多久,子晟云珂以及子昭云琤离宫,子攸以为可以结束疲惫的一天,回到听音阁的时候王后正在等着她,周旁的下人也都被支开了,子攸有些好奇。
“母后,怎么了?”
“这是你父君叫胡公公送来的,你看看吧。”
“这是......燕国国书。”
将整篇的内容看完,子攸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突然明白了王上的所作所为,心中本就不重的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愧疚,王后从她手中将那国书取过,握着子攸冰凉的双手,将颤抖的少女拥入怀中,轻轻的拍打和安慰,子攸今日所有的不安和难受在此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
“你知道明掌乐的事情了吧。”
“嗯。”
“听母后的话,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安心准备嫁到定国公府便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还有母后和你哥哥的,知道吗?”
“明泽......他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不会的......”
“......”
身居高位多年,王后也是担忧的,但若是一定要选择,她定是放弃明泽的,而回答王后的只有那无尽的呜咽之声,但若是明泽真的有事,子攸真的可以做到坐视不理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便是明泽在回掌乐司的路上想到子攸说要保下他的时候的那份执拗叫人感到心惊,而此时此刻,宫外的流言再有心人的推动之下也愈发的离谱,但总归离不开子晟十五年前违抗王命,私自将钟翊救出,以百余人的性命作为代价,后又让其进入内宫作为子晟的眼线,深受王上重用,却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过不了多久,这消息便会传到宫廷之内。
正在离宫路上的一行几人中,云珂云琤两姐妹说着闲话,子睿每次都在为叫云琤婶婶还是姨姨而纠结,到了最后所幸便直接称云妃了,子昭和子晟离他们很远,两人保持的距离刚刚好可以听到对方的话。
“臣弟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王兄可一定要喜欢啊。”
“许久没有听你吹笛奏曲了,此间事了后,不若合奏一首如何。”
“兄长果真是淡定的很,不知道兄长对于谷辛这个人可认识啊。”
“认识,听说是父君年轻时候身边的侍卫,不过已经死了。”子晟的话有了片刻的停顿,最后的答案出人意料。
“是吗,我听的消息怎么和王兄的不一样呢,我的这个听说还活着,还是个女子,在燕国探听消息的,子攸被突然之间下嫁给霍廷应该和这个人有关系吧。”
“王弟也说了,都是传言,不曾证实过,也并无实质上的证据,还是不要随意猜测的好,避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是吗,王兄还记得当年钟家幼子钟翊出事的地带吗?听当地的民众说那些山贼向来只抢财物,很少伤人性命,可是那次押送队伍的军士无一人存活,那些山贼最后也被当地的官府尽数剿灭,不留活口啊,此事怎么想都感觉很奇怪,但是呢,很可惜,当年似乎还有存活在世的人,王兄可要小心了,臣弟先行告退。”
这般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不知是真的有所依仗,还是诛心般的试探,只能是待到真相大白之时方可明了了吧。
子攸在大哭一场之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事都与她这个王室公主直接相关或是有所牵连,心中的防线崩塌,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恐慌和噩梦,年节未过子攸便病了,这一次病的很重很重,也病了很久很久,让她错过了许多事情。
子昭和裴渊的动作远比王上以为的要快的多,不过两日光景,都城内外已是家喻户晓,宫城之内亦是议论纷纷,明泽每天出门总是可以感受到来自四方的各种的探视的视线,王上也再次派下暗卫监视明泽,每日里都有大臣要入宫面见,但都被胡德找理由打发回去了。
初八当日,朝堂之上争吵不休,子昭与子晟之间的拉锯战进行的如火如荼,最终王上下令将明泽暂时押入天牢,等待决断,而子攸的婚事也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谏台之人指责今上不与朝臣商议便私自决断了公主的婚事,才出现了如今两难的决断,要求今上以国事为重,收回将公主下嫁霍廷的制书,让公主远嫁燕国和亲,另一方则是不愿向燕国低头,卖女求荣,王上之令更是不应反悔,尽早准备公主与霍廷的婚事。
当日大殿之上王上因攸歌公主一事大发雷霆,而此事的另一主人公霍廷则是因燕国国书言道君落雪亲来而心神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