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一大早就醒了,没有心情去工作。他索性煮了一壶咖啡,约了何晨来家里叙叙旧。
一个月前回到江宜市还是何晨来接的他。七年没有回来,陈尚已经什么都认不得了。
“怎么又想到你兄弟我了?”何晨走路还是一如当年的吊儿郎当的,只是长高了,也帅气了许多。就算在气场逼人的陈尚面前也没有尴尬的感觉,还是很和谐。
“这些年,得到不少,也失去了太多。”陈尚转过头看着他。
“不管怎么样,咱们老朋友可都是一辈子的朋友。”
陈尚苦笑:“谢谢。”
“怎么,见到左言了吗?”
他点点头。
“不理想?她不肯原谅你?”何晨看他情绪不对劲,更加好奇了。
“我倒是宁可希望她永远也不原谅我,也不要这样糟蹋自己。”陈尚叹气道。
何晨有些不解:“这些年我都有一直和她们保持联系,虽说她日子不太好过,没有发现她自暴自弃啊!”
陈尚只得把昨天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纵使分别这么多年,他也始终记得的是那个干净清秀,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女孩,而不是那样的她。
“咳咳,”何晨摇摇头,“班长这些年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追她的人每年都成倍的增长……”看到陈尚瞪大的眼睛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她并没有时间顾及他们。”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何晨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不紧不慢地掏了出来,瞅了一眼来电显示,慌忙按下了接听键,那边南乔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袭来了:“臭不要脸的,办了亏心事还不理老娘电话是吧,你小子死定了……”
陈尚刚想吐槽自己兄弟难听到家的手机铃声就被他一脸谄媚的表情恶心到转身进了房间。
“哥得走一趟,我导师找我……”何晨草率地交代了最后一句话就飞快消失了,陈尚翻了个白眼,就算失忆了也晓得会是谁能让这家伙随叫随到。
半小时后。
南乔不耐烦地插着腰看到一辆跑车缓缓驶入她的视线。
何晨刚下车就被一脚踢得差点儿跪了下去。
“说!瞒我什么了!”
“宝贝儿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泡妞!”
“滚,姐才不在乎你泡不泡妞!好啊你胆子大了是把,陈尚那孙子回来你都敢瞒着我们了!”南乔每次想到左言当年躲在宽大校服里颤抖着抽泣的样子就对陈尚充满了恨意。
“我,我这不是怕刺激到左言嘛……”何晨含含糊糊,“哪想到他们就碰上了……”
“你怎么知道他俩又遇到了?”南乔眯起了眼睛,“你又去见他了?他又联系你了?”
何晨不敢再说话了,用手臂环住她祈求原谅。
“等我去削了这个王八蛋,他在一天左言就没有一天好日子……”南乔一把推开他朝车门走去,“还有你何晨,车子老娘收回了要想开去找你自己的车去!”
“宝贝你冷静啊……你杀不了他的……再说我的车报废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不是说好借我开一个月的吗……”何晨死死地趴在跑车上。
就在南乔准备出脚踢死他之际,许夏凉拖着左言也出现在了车库。
“哎哟妈呀,救星可算来了……”何晨呻吟着朝她俩使眼色。
许夏凉一步冲到他面前,飞起来就是一脚:“去你大爷的救星!”
“哎哟疼死爸爸了……许飞飞算你狠……当初爸爸就不该帮你作弊……”
“没有你我兴许还能及格……你帮了我我就挂了……”许夏凉埋怨着又是一掌。
“你见到他了?”左言的声音很轻,却令大家都住了手。
何晨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咳咳……他问起了你……他也是刚刚回来……”
“告诉他不要再破坏我的生活了,我们互不相干……”左言咬着嘴唇,转身向电梯走去。
“不是,左左,我觉得有些事你俩还是说清楚了,谈一谈比较好……”何晨话音未落,就被南乔丢进车里,她猛地踩下油门,那跑车就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空气中飘荡着何晨的惨叫声……
左言揉揉眼睛,对着发呆的许飞飞说:“回家吧。”
许夏凉点点头,二人回南乔家取了包就一同往回走。
“亲爱的,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忘掉过去,开开心心生活,毕竟都是以前的人和事了,你可不能总放不下。”见左言一直沉默,许夏凉忍不住小声说。
是啊,他们之间还有爱吗?又有恨吗?左言不知道。脑海中七年前那个夏天他对她厌恶的眼神和昨日他看她时的样子是如此相似,无论过了多久,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永远像个懦弱的残兵败将。
最后一次见到陈尚是在学校的楼道里,他刚刚从德育处出来,手里拿着学籍档案和成绩。左言听说他办了退学手续,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口,以至于忘记了前几天的事。
她努力抬起头看他的脸,像是在无声的祈求,可是手里攥着的衣袖还是被抽走了,他神情冷漠,推开她径直下了楼梯。在周围三三两两同学的注视下,左言感觉好难受,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陈尚就这样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每一天,她都在渐渐明白当初自己有多么喜欢他,只是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
许夏凉的家比较近,左言恍恍惚惚听见她说了许多安慰自己的话就默默地离开了。她一个人搭了很久的公交车才到达距离家不远的车站。
“嘿,左左!”远曦已经在车站等她了,手中还举着一把遮阳伞。
左言这才回过神来,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远曦敲敲她的头:“半小时前许飞飞告诉我你搭公交车回来,我就来接你啦……怎么跟小伙伴们玩了一夜不开心啊……”
左言摇摇头,看着他依旧如孩童般漂亮的面容,长舒了一口气。
“哎,我说你怎么跟抢劫了一宿一样,没精打采的。”远曦好奇地打量着她。
“嗯,我睡在许飞飞身上了,硌的我浑身疼……”左言歪着脑袋说。
“喏,上来吧!”
“干嘛?”
“背你啊……”远曦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扬。
左言满意地跳上他的背,虽然并不宽厚却很踏实,她举着伞,为二人的头顶遮起一片小小的阴影。
“你怎么变轻了,是不是要多吃饭了……”
“没大没小,你说你,多久没有叫姐姐了……”左言笑着戳他的痒痒肉。
“姐,姐……”远曦连连求饶,尽管像小时候一样,怕痒的他使劲儿躲闪着,却丝毫没有把她甩下去的意思,左言依旧可以稳稳地趴在他的身上欺负他。
她怜爱地揉着远曦在阳光下巧克力色的头发,用力吸了吸鼻子。
七岁半的顾远曦并不喜欢他九岁的小姐姐。
住在左言家里的那些日子,她总是喜欢叫他看书。
“外婆干嘛要叫你读三岁年级嘛,明明二年级都跟不下来……”左言看着他作业本上大大小小的红叉发呆。
瘦小的远曦站起来都要矮她半个头,他耷拉着脑袋摆弄着手里的小汽车,仿佛学习的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嘿,小笨蛋,我问你,”左言拿起桌子上的练习册,“鸡兔同笼,一共有36只脚,已知有四只兔子,那么有多少只鸡?”
远曦依旧不抬头,手指绞在一起,盯着自己的玩具。
“快说啊……”她气呼呼地催促着。
“我,我不知道……”小男孩站起来,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到床边,钻到了被窝里。
左言无奈地挠挠头发,叹了口气。
假期的时候,两个孩子经常待在一起。左言家附近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公园,他俩喜欢拿着书和玩具去那里玩。只是远曦并不搭理任何人,只是拿着自己最喜欢的变形金刚沉默地跟着左言。
这天左言从同学手里寻来了几只彩色粉笔。那时候,小朋友都觉得粉笔只有老师才有,在黑板上写字特别神气。
“这是小帆给我的,我求了他好半天呢!”见远曦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左言一边蹦蹦跳跳地走一边得意地炫耀着。
她蹲在地上认真地画着房子,小草,汽车和彩虹……远曦依旧坐着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摆弄着变形金刚。
“嘿,给我玩玩!”两个胖乎乎地小男孩跑过来要左言的粉笔。
她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摇摇头:“不行,我只有这两支了,你们去找别人吧……”
“给我们,要不别怪我们动手!”其中一个男孩一把抓住左言的手臂去抢她手里攥着的粉笔,另一个男孩用脚抹脏了她的画。
左言又急又气,无奈力量不够大,被掐得生疼。她没有看清那道瘦小的身影是怎么扑到欺负她的男孩的身上了。
“哎呦,哪来的臭家伙……快帮我……”被远曦死死压在地上的男生发出惨叫,他的同伴跑过去拎起来远曦,把他扔了出去。
左言心疼地想把弟弟扶起来,只见他又站起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直到两个胖小子的家长赶过来才把他们分开。
“儿子,怎么啦……”见到自家宝贝儿脸上被指甲划出了血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责骂远曦,“小兔崽子,还没有桌子高就打架伤人,你家长呢,有没有爹妈教!”
左言护在他身前:“我弟弟不该打架,可是您的儿子先欺负我的,他只是想保护我!”
那家长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路人,又看看远曦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眸子阴郁地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心亏,只得骂骂咧咧地拉着两个儿子走了。
左言连忙带着他往家走,小家伙气呼呼地抹抹挂彩的小脸。
明明那么矮,还那么倔。左言心里默默地想,却觉得很温暖。
回到家里,外婆和爸爸还在厨房煮饭,他们偷偷溜回屋里。
“这个……”远曦伸手拉拉左言,攥紧的小手张开,是三块断掉的粉笔。
她有些莫名想哭,连忙从柜子里翻出药膏和创可贴,拉着他在床边坐下:“小远,我们先上药好不好?”
左言小心翼翼用棉签处理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心疼得不得了。
“你干嘛要帮我……”她委屈地嘟囔着。
小远曦放下手中摆弄着的、已经摔坏了的变形金刚,抬起头道:“我不可以让别人欺负你,嗯…是,是外婆说的。”
左言失笑:“你还真是听话……”
远曦脸有些红:“如果你想谢谢我,就帮我修变形金刚吧……”
左言用力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那次遇到的碰瓷的怪阿姨吗?”顾远曦笑着问。
左言当然记得,那时她上初一,每天放学都会去小学骑车歪歪扭扭地载他回家。
“明明没有受伤,却不依不饶找咱们要200块钱……”左言想起那天的事就忍不住想笑,“也不知到和她解释了有多久,你就站在我身后冷冷地说‘阿姨,你是要钱去买假头套还是去治痔疮?’然后你见她气的不说话看了一眼她车筐里的广告又补刀‘您还是别去美容院了,整容院更适合您。’当时我既想笑又害怕,出了一身汗。”
“她居心不良!”远曦回忆,“咱俩说完就跑,她从地上弹起来,骨折什么全好了,跳上自行车追了咱九条街,路人都笑死了……”
左言想想那天自己没命骑车在路边兜圈子不敢回家的样子忍不住乐出了声。
小时候的囧事,总会变成长大后的笑点。左言常常会寄希望于时间,让她把伤心的事和错过的人也忘于脑后。可是她只是把所有都关在了一间四周都是镜子的黑暗房间,灯开了,一缕微弱的光也足以暴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