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杨霄一巴掌打倒在地，身体在泥土中扭曲，半天爬不起来。
鲁良等亲卫都拥上前面，手按刀柄，护持在杨霄左右，锐利的目光在流民群中逡巡，只要他们敢做出一丁点过激的举动，便会遭到亲卫们毫不犹豫的无情打击。
“一群畜生！”
杨霄不管亲卫们如何动作，又几步冲到流民群中，揪出几个男女，噼里啪啦几个耳光将他们打得口鼻流血，翻倒在地。
忽地那小男孩拼命从地上挣扎起来，一把抱住杨霄的脚踝，痛哭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打我爹爹娘亲！”
他的声音凄苦难言，杨霄只觉心中揪痛，眼角酸涩，几滴热泪就混合着雨水滚落了下来，地上的难民们也觉悲苦，许多妇人都嘤嘤抽泣起来。
杨霄前世便是军人，今世也见惯了血性与杀戮，心性与意志可谓非常坚定，但无论再铁血的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以前只是史书上冷冰冰的几个字，现在却活生生发生在面前的人间惨剧，触到了他柔情的一面。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从怀里摸出一个早上从宁海县客栈买的麦饼，麦饼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一摸出来，便有一股食物的香气飘散出去：“给你，吃吧！”
食物一拿出来，杨霄注意到那些难民们的眼睛直直愣愣地盯了过来，地上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连呜咽的风声都掩盖不了。
见到面前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麦饼，小男孩顿时忘记了哭泣，他用瘦小干枯、沾满污泥的双手接过麦饼，迫不及待便塞进嘴里啃咬起来，刚啃了两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跑到最开始被杨霄打倒的男子身边，将手中缺了一角的麦饼递了过去，用稚嫩的童声道：“爹爹，你吃，田儿不饿！”
那男子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麦饼，半晌，他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死命抽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旁边被杨霄打倒的几个人也羞愧地几乎将头埋进了泥里，还能看到他们肩膀在一上一下的抽动。
杨霄看向他们，眼中的冷意稍减了几分，这些人大多是些老实巴交的百姓，人性尚存，还不是无药可救。
杨霄走到难民们中间，说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其知道怜幼小、悯孤苦、懂礼仪、存人性，否则与畜生何异。饥寒是很难挨，但昔日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而拒食周粟，可见饥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心中的恶念。”
除了严宽之外，其他流民虽然不知道伯夷叔齐为何人，但其余话他们听懂了，很多人都羞愧低下头去。
杨霄知道他们大多只是畏惧自己的威势，有多少真心敬服就不知道了。
他略一思索做出决定，回头对鲁良道：“老鲁，把我们的干粮拿出来。”
鲁良一愣：“全部？”
杨霄点点头：“都拿出来。”
鲁良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半天挪不动：“大人，全给了咱们吃啥？”
鲁良是最早跟着杨霄的老人了，在船上就并肩作战过，两人之间情谊自不必说，杨霄历来都是拿他当兄弟，他一巴掌抽他头盔上：“你他娘的就知道吃，咱们有银子还怕买不到吃食。”
后面亲卫人群中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平日里这个上官虽然对他们很不错，但操练时那是真狠，这时见他吃瘪，自然是打心底舒爽。
鲁良在杨霄面前是病猫，在这群亲卫们面前却是老虎，他猛地转过身，怒眼圆瞪：“一群兔崽子，看老子挨训很高兴是吧？统统把吃食交出来，谁敢私藏一个饼，老子打烂他屁股。”
一群亲卫们忍着笑，都将早上买的干粮拿了出来，用一个布袋装了，满满一布袋，至少有二三十斤，鲁良接过布袋，然后走到杨霄身边，递了过去。
“严宽。”杨霄接过布袋，将那读书人唤了过来。
“军爷！”严宽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那只散发着食物香味的布袋，眼中难掩希冀的光芒。
“以后你就是这队人的首领，此路往南，再折向东，约百里左右，有一座天岩堡，尔等可前往投奔，我会派一人引你们前去，他们会收容你，这些吃食足够你们坚持到地方。”说着，将装满食物的布袋递了过去。
严宽双手颤抖地接过布袋，眼着蕴满泪水，一路逃亡而来，他们本有数百人，可马匪、强盗、山贼让他们的队伍不断减员，遇到最好的情况，也是别人投来冷漠和鄙视的目光，何曾见过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还送他们吃食。
本来刚见这群军士，见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被他们打一顿，然后抢走身上仅存的一点可怜财物，说不定一个不高兴还会杀几个人泄愤，可没想到，领头的将领凶是凶了点，那目光对上也让人渗得慌，出手也是凶得很，那被打的几个现在还爬不起来。
却没想到最后居然送他们食物，还让人领他们去那个传说中的天岩堡，显然有安顿他们的意思。
一时间，严宽心中五味杂陈，他突然想到佛经中的一句话，修罗手段，菩萨心肠，眼前这位军官不正是如此吗！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之中，眼中的泪水就涌了出来：“谢恩公活命之恩。”
杨霄的话众难民们也是听到了，看着那满满当当装着食物的袋子，众人也是心绪激荡，想起一路的艰险，眼泪也是混合着雨水涌了出来：“谢恩公活命之恩。”
众难民也都跪下，齐齐磕头谢恩，这一跪，比之前明显要真心实意得多。
杨霄愿意收留他们，是因为这群人中老弱妇孺颇多，可见他们内心的良知与底线还在。
如果这群人全是青壮，杨霄给他们的可能就不是食物，而是雪亮的刀锋。
谁都不会相信逃亡之初队伍中没有妇孺老弱，结果都消失不见，原因不难想象，那样毫无人性的队伍，无论如何杨霄是不会收容，那只会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势力搅得乌烟瘴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