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宽将布袋中的吃食一一分发给难民,这些麦饼都是早上客栈里刚烙的,脸盘大的饼子油浸浸的,里面还夹着大葱和肉馅,现在还有余温,自是极为美味,许多难民咬在嘴中,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纵使是以往年节好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吃沾不了几回荤腥,却没想到在逃难的路上还能吃上一口肉食。
杨霄正安排一个亲兵领着这些人先回堡去,却见严宽发完吃食又踌躇着靠了上来,犹豫着似有话想说。
对此人敢于阻止罪恶发生的行为,杨霄对他有几分好感,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道:“有话就说吧。”
严宽拱手施了一礼道:“敢问将军口中之天岩堡可是象山县的天岩堡?”
他的这一问倒让杨霄颇感惊异,反问道:“你听过象山县天岩堡?给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几分向往的神情:“学生偶然听到几个闲聊的乡人提起过,说那里是杀寇英雄杨大人建的堡子,堡内的百姓有饱饭吃、有棉衣穿、有瓦屋住、有活计干,简直过的是神仙日子,堡里的军爷个个都是天兵天将,一个人可以杀死十个倭寇,挑翻一百个流贼……”
杨霄没想到,他的名声居然传到了宁海地界,连一些流民都知晓了,宁海与天岩堡虽只有一百多里路,但以现在大多百姓一辈子走不出二十里地的范围来看,百里之外发生的事情与天边也没多大差别。
严宽还在那里担忧的问道:“将军,你说天岩堡那么好的地方,能收留我们这群穷难民吗?”
杨霄还未回答,鲁良在身后却已经吼开了:“啰嗦个屁,你说的杀寇英雄就在你面前呢,大人都开口了,谁会不收容你们。”
杨霄对这厮的抢答功夫已经无语了,这家伙要是参加后世的电视节目,一定会是个抢答高手。
他只得点点头道:“尽管去吧,不会有人阻拦你们。”
严宽等人这才知道眼前之人居然就是这一带名气很大的杨大人,此时他们真正对自己的前途命运彻底放下心来,有这样英雄人物的承诺,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会流落异乡,受尽苦处,还不是因为鞑子烧毁了他们的家园,杀害了他们的亲人,抢走了他们耐以生存的一切,而倭寇与鞑子一样,都是天杀的畜生,外来的侵略者,干得也都是伤尽天良的事情,历来抵抗异族侵略的人,都会得来百姓们的真心敬服。
他赶紧以大礼参拜:“学生严宽,不知是杨大人当面,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杨霄摆摆手,他对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并不感冒,接着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领着十一骑亲卫又驰进绵绵雨幕之中。
那些得到食物的难民,此时望着那骑在马上、渐渐远去的背影,都跪了下来,深深拜伏于地。
待这些人行完礼,那名被留下的亲卫才牵马走了过来:“走吧,我领你们过去。”
……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鲒埼村,这里已是奉化县境内,沿着官道再向北行四十余里,便能见到倚市江而建的奉化城。
鲒琦十几年前是有名的渔业重镇,可随着这些年来倭寇的侵袭,朝廷日渐沉重的渔征,镇子明显衰落下来,从以前的数百户人聚焦的大镇子衰落到现在只有数十户人的破落村子。
官道从鲒琦镇中穿过,抬眼望去,两边都是石灰混合着粘土草筋夯筑而成的土屋,海边水气重,这种材料对防潮有一定作用,可以延长使用寿命,在村子的北面,还可以看见一些大户人家筑台修筑的青砖瓦房,不过现在这一切,大多数都已变成了残垣断壁,土屋因水气的侵袭,又缺少维护,大多数已经倒塌。
又连那些砖瓦房,大多要么被海风掀去了屋瓦,要么墙壁上青砖残缺不全,垮塌了半边,显然已是长久无人居住。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偌大的镇子却不见几缕炊烟升起,曾经千舸相连的渔镇,却破败衰落如斯,实实让人叹息。
偶尔有小孩从道两旁窜出,看见一行高头大马的骑士,又赶紧射了回去,看这些孩童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大身小有若骷髅,竟与之前遇到的逃难流民没什么区别,渔民们的生活可见困苦。
要若在往年,其实只要是生活在江河湖海之畔的百姓再困苦混个温饱还是不成问题,因为这些水边长大的百姓,基本都有社会的捉鱼摸是手艺,这个时代又没什么污染,江河中的水产资源都比较丰富,实在没有吃食的时候,下水摸两条鱼也能填填肚子。
可时下乱世,大炎四边不稳,军费开支巨大,朝廷变着法儿盘剥百姓,不单渔船下江下海要缴钱,便是百姓家发现张渔网、有根钓竿也要缴河捐。河泊司的小船更是日夜在江河湖海边巡逻,十分尽心,他们当然不是戒防水匪海盗,主要是为了收河捐,以及缉拿逃河捐的渔船与偷渔之民。
有时渔民冒着风险出海一趟,打回来的鱼甚至还不够缴纳河捐,如此苛捐杂税,逼迫得本来日子还过得下去的渔民家破人亡,许多繁盛的渔村几成荒芜之地。
可百姓逃亡愈多,但朝廷的开支却越来越大,边军的军费丝毫不减,就只得将更加沉重的赋税施加到那些剩下来的百姓头上,也就造成了更多的百姓流亡,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大炎朝这艘已四处泄水的破船终有沉没的一天。
沿着官道向前,很快便出了村子,在道的两旁,又看见一些渔民开垦出来的田地,鲒琦离海不过三四里,吹上来的海风带有大量的盐分,时间一久,土地盐碱化非常严重。
很多的农田边,堆着一层层的盐檀,这是盐碱地物有的景象,因为土地盐层厚,每到秋播春耕时节,百姓必须将积盐层铲去,长此以往,农田边上就堆起一层层的盐土堆。
虽是如此,但这样的土地如果不经过治理,是无法种植稻麦,只能种此高粱、豆类等耐盐作物。
不过根据杨霄脑中那一点化学知识,这些盐檀倒不是全无用处,这些都是优良的硝盐原料,经过一番溶解、过滤、蒸馏、提炼的工序后,百斤盐土也能提取出七八斤硝与十斤左右的盐出来。
沿海一带这样的盐土非常之多,而且几乎是取之不尽,等到他大力发展火器的时候,这些倒是优质的制硝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