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山列岛位居舟山群岛最南端,是浙江中部沿海的一个著名列岛,以主岛韭山岛而得名,东临东海,西隔牛鼻山水道与大陆相望,较大的岛屿除南韭山外,还有积谷山、官船岙、蚊虫山、马补山、大青山、上竹山、中竹山和下竹山等九个,此九个岛屿亦称“九山”,呈东北—西南向排列。
经过一夜的航行,船队终于抵达了海盗的据点,距岛还有十几里水路时,便有几艘哨船驶了出来,见到为首船头站立的周高杰等人时,几只船便靠了过来,护持在船队左右,一起向岛南方驶去。
驶过韭山岛西南侧乌贼山与蛀虫山岛形成的狭窄水道后,拐过一个岛湾,便是一个由凤凰山东麓与小山形成的一道深入韭山岛的海湾,湾口约百余步,深却有三百步,岸边是坚硬的火山岩,是道天然的的避风良港,义军们条件有限,只用木板搭设了三座简易码头,栈桥入水约二十余步,可供四艘千石船停靠。
十艘战船缓缓停船下锚,栈桥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家属亲眷,有白发苍苍的老妪,有手牵幼童的青年妇女,不过共同点就是一个个衣着褴褛,面有菜色,可见岛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名名战兵陆续走下,或与爹娘,或与妻儿热情拥抱,拿出分得的粮食米面,银两赏钱,引得妻子含羞娇笑,孩童们欢呼大叫。
然几家欢喜几家愁,对那些伤亡的战兵家属们来说,却仿佛天都塌下来般,受伤的还好些,虽然眼中有泪,但拿了抚恤钱米,又想男人以后再不用出海博杀,虽是悲愁,但也有几分庆幸。那些阵亡战兵的家属们却全都哭得昏天暗地,虽得了加倍抚恤银,但心中悲戚却是无法抑制,痛哭流涕。
一具具尸体被从船上运下,由一个个哭成泪人的老人妇孺领去安葬,有些孩童还未醒事,围在父亲尸体旁一个劲的推摇,却问父亲为何还未睡醒,只引来母亲又一阵的悲泣。
码头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杨霄看得心中略感难受,正在此时,从人群人迎出来一众人,为首居然是名女子,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目周正,虽算不得沉鱼落雁,但也是中上之资,看见女子,周高杰眼睛一亮,几个箭步冲上去,便与之拥抱在一起,女子脸略略一红,将鲁良推开,狠瞪了他一眼。
旁边周高杰开口:“此乃鲁良的浑家房熙,虽出身大家,却从小不爱红装爱武装,恁的是个帼国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各人见了礼,周高杰便领着杨霄等人等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向着设在凤凰山腰的主寨悄然行去。
一路行来,脚下都是坑洼的土路,由于岛山湿气重,土壤中含水多,踩的人一多,便泥泞不堪,人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没多一会,鞋子上便全被泥水覆满,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土路两旁,也俱都是些茅草土坯房,破破烂烂,有些连墙都塌了,却还有人住在里面。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垃圾遍地,环境脏乱之极。
见杨霄四处观瞧,身边的周高杰有些脸红,赫然道:“让杨兄见笑了,周某才疏学浅,无法让众兄弟家眷衣食无忧,却是有愧众兄弟的信任。“
杨霄微微摇头道:“周兄过谦了,坐困孤岛,外无奥援,却能禀持本心,外抗强敌,内不扰百姓,还能护得一方平安,虽日子艰苦了些,周兄却当得起大丈夫也。“
“就是,就是。“鲁良抓了抓脑袋,瓮声瓮气道:“杨兄弟大才,能将这意思说得明白,兄弟们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年哥哥的辛苦大伙也是看见了的,就不要说那生分的话了。“
鲁良的话立时引来众军士的一片附和之声,可见周高杰在义军中威望还是颇高的,这边说话间,杨霄却是在路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路边一座茅草屋前,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雄壮的男人,男人早已没有了声息,脸色灰败,显然已经死去几天了,男子的面容他很熟悉,正是在船上因救他而死的那名护卫,护卫脸上的血迹已被擦去,但身上仍然血迹斑斑,或许是怕吓到人,腹部狰狞的伤口也被麻布缠了起来。
却是不幸中的幸运,他当时虽落水,但水中的鲨鱼一个吃得肚儿滚圆,他的尸身就保存了下来,战斗结束后被打捞上来,随船一起运了回来。
男子尸体旁,正跪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瘦瘦小小,头发干枯发黄,女孩正伏在尸身上,埋头痛苦,瘦小的肩膀在一耸一耸地颤抖。
杨霄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周高杰也率众跟了上去,女孩被身后的脚步惊动,转过头来看见大波人朝她走近,或许是有些怕生,她有些瑟缩的往父亲的尸身旁边躲了躲,可身旁的父亲已经不能再象以往那样站在她身前保护她了。
杨霄看得有些眼红,蹲下身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小妹妹别怕,我们都是你父亲的好兄弟,我们来看看他。“
周高杰在他身旁叹道:“陈二跟在我身边有三年了,却死在了今次,他家里没什么人,婆娘死得早,只有陈小娘与他相依为命,这下孩子成孤儿了,我正准备找户人家,将陈小娘寄养过去。“
“岛上的人家恐怕也不宽裕吧,多一张吃饭的嘴,这日子就更紧巴了。陈大哥为我而死,如果周兄不反对的话,我想收养这孩子,周兄放心,只要我有口吃的,绝不让孩子饿着。“杨霄抚摸着陈小娘干枯发黄的头发,救命之恩,他准备用一辈子来还。
“杨兄弟说那里话,你是有学问的人,小娘跟着你,是她的福气。“周高杰对杨霄这小小的要求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相反,他还觉得杨霄是个重情义之人,心中对他的看重更加深了几分。
杨霄拉过陈小娘脏兮兮的小手,温声道:“小娘,以后跟着大哥哥好不好,爹爹不在了,以后大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缘份,也许是当一个人痛失挚亲,心灵本就是最脆弱之时,这时有人对她表示出关爱,就最容易获得她的信耐。
小姑娘扑到杨霄怀中,大哭出声,终于将压抑在心头的伤痛和悲苦发泄了出来。杨霄轻轻揽着她瘦弱娇小身躯,却如同捧着一块珍宝。
“周兄,我想留下来将陈大哥的后事办了,你们先行,等陈大哥入土为安后,我再过去。“
周高杰思索了一会:“杨兄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办起事来多有不便,这样吧,我派两人为陈二处理后事,事后,杨兄弟再来祭奠便可。“
杨霄思忖片刻,确如周高杰所说,在此地自己办事的确不如熟悉情况的当地人便利,也就不再坚持了。
周高杰唤来二人吩咐,其中一人便是他的另一名贴身护卫:“高大,你与陈二情同手足,他的后事便交给你了,所需用度俱在公库支用,陈二死得壮烈,后事也不能草率了。“
高大面色沉凝,抱抱拳,领着另一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