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西北麓,一座百步见方的堡寨依半山腰而建,虽说是堡寨,但也简陋得很,看不到一点青砖条石的影子,寨墙俱都是就地取才的乱石块和掺入草筋的黄土夯筑而成。
此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堡寨中最大的虎威堂内烧起十几根火把,将一个大厅照得通明如昼,大厅中围坐着数人,都在商议岛上大事。
周高杰和杨霄此时伤势都还未痊愈,在船上养了几天,但下船一路行来,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刚坐下,周高杰便向给众人介绍杨霄:“此次能够以弱胜强战胜倭寇,全耐杨霄兄弟妙计,杨兄弟文韬武略,当世大才,能得其相助,实乃吾等之幸。”
众人齐齐起身,拱手称谢,杨霄站起来回礼:“周兄赞誉过甚,惶惶落水之人,幸得诸位兄弟援手救命,那是什么大才,不过奉化一穷书生。”
“我说你们就不要谢来谢去的了,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大家谁也不欠谁,以后都是好兄弟,那……”鲁良粗着嗓子插嘴,却被他浑家一瞪眼,将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哈哈!鲁良兄弟说得对,以后都是自家人,也不用谢来谢去的。”周高杰哈哈一笑,接着将杨霄不认识的几人都介绍了一遍。
挨着周高杰的一名脸色黢黑,满脸愁苦之色,仿佛一名老农的干瘦汉子叫彭元颖,是岛上的斥候首领,战阵厮杀功夫一般,但潜入刺探,收集情报却是一把好手。细想一下挺有道理,谁会对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威胁的老农有多大提防之心。
彭元颖下首的是两兄弟,分别叫从靖、从康,两兄弟是双胞胎,有七八分相像,两人之前都是沿海的渔户,水性非常好,也擅水战,父母妻儿被倭寇杀了个干净,两人出海打鱼躲过一劫,回来后去找倭寇拼命,被周高杰等人凑巧救了下来,两人擅使三尖分水戟,凭着武艺和对大海的熟悉,被周高杰所器重,升为统领,这次周高杰率军出战,就是从靖两兄弟率寨兵守岛。
这边正交谈间,忽厅门被人推开,一个汉子从外面徐步走了进来,当其形容暴露在火光下时,杨霄才看清这是个彪悍不输给鲁良的汉子,三十许岁,猿臂蜂腰,雄壮非常,只是脸上一道刀痕从左额斜到右脸,看上去有些刺眼。
大汉走近,冲周高杰一抱拳,便一屁股坐在了鲁良旁边,周高杰还没来得及说话,鲁良却已经一脚朝大汉踢了过去。
大汉却是机敏异常,退步让开鲁良的大脚丫子,怒道:“鲁憨子,你他娘的想干啥?“
“杨傻蛋,这么多位置,你他娘的为啥要坐这里?“鲁良瞪着一对牛眼骂道。
“老子想坐那里就坐那里,关你屁事!“大汉也丝毫不惧,用一点不小的牛眼回瞪着,鼻中喘着粗气,好似只要一不对付便上冲上来与鲁良扭打。
“坐其它地方老子不管,坐我旁边你那股子汗臭味熏得老子想吐。“鲁良扇了扇鼻子,不屑道。
“妈的,说得你很香似得,你问问岛上谁不知道,谁他娘半月不洗脚,被婆娘从屋里赶出来。“大汉丝毫不让,将鲁良的糗事给抖落了出来。
平日里两人也吵吵惯了,谁的老底大家都知道,抖落出来也不是多大点事,可今天多了个杨霄在场,经过海上一战后,鲁良对杨霄可是佩服得紧,大汉将他的糗事当着杨霄的面抖落出来,他脸子立时就有点挂不住了,脸噌地一下红了,攥紧拳头就想起来和对方干架。
“啪!“
周高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都他娘的给我消停点,也不怕杨兄弟笑话了去,都是堂堂八尺汉子,吵吵得像个娘儿们,丢人不?“
周高杰在岛上还是颇有威望,见岛主发火,两人都讪讪闭嘴,只是用一对牛眼互相瞪着对方,房熙坐在鲁良旁边,捂着额头望天,显然对自家这口子的行为已经非常无奈了。
周高杰朝杨霄一抱拳,歉声道:“让杨兄弟见笑了,这憨货叫杨二蛋,非说名字是爹娘取的,说啥也不肯改,名字虽不咋地,但手底下还是有两下的,刀使得不错,和鲁兄弟在伯仲之间,就因为这,两人比了好几次,也没分出胜负,心里憋着一口气。“
杨霄回了一礼,又冲杨二蛋抱拳朗声道:“原来是同宗兄长,失礼了。杨兄不肯更改父母赐姓,乃是纯孝之举,实是令人敬佩。两位兄长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子,用武之地甚多,实是不用较一时之长短。“
杨二蛋听及杨霄竟是同宗,甚是欣喜:“哈哈,原来是同宗兄弟,难怪说话这么有道理,哥哥听兄弟的,暂时不和那憨么子一般计较。“
鲁良那听得杨二蛋的冷嘲热讽,大嘴一咧就要回怼回去,却听周高杰肃声道:“行了,大堂之上不是你二人斗嘴的地方,我们说说正事。“
周高杰环视了众人一眼,忽然叹息一声道:“岛上的情况想必大家都知道,是一年不如一年。大伙推举我为岛主,我也勉为其难了。可兄弟我才能确实有限,不能让大伙衣食无忧,时而还有冻饿而死之人,今日将大伙召来,也是想商量个出路,再这样下去,咱们这岛肯定是撑不了几年。“
“反正不能干祸害百姓那种生儿子没**的事儿。“鲁良毫不犹豫抢声道,他生性耿直,最是看不惯欺凌弱小。
“这点俺老杨同意你,还有,也不能再回去当那操蛋的官军。“杨二蛋也不甘落后,急吼吼地叫道。
杨二蛋情急吼出来的官军,其实就是这伙义军的前生,这些在船上杨霄也是听周高杰提起了的。
五年前,周高杰也是宁波府府军中从六品飞骑,领着一营两百多个兄弟与福建省作乱的羌人作战,一场战斗中阵斩羌人大头领,这下立下大功,本以为朝廷封赏在即,却没料到功劳被京中某世家子弟顶替了不说,为了防止事情泄露,还要杀人灭口,幸亏他运气好,又得诸多军中兄弟拼死相救,才逃过一劫,但从此对朝廷彻底失望,带领着一帮愿意相随的兄弟逃了出来,下海占据韭山岛,干起了专和倭寇作对的活计。
原先只有百多名兄弟和三四百家眷,可后面名气越来越大,许多沿海被倭寇祸害得家破人亡的渔民也来投靠,便逐渐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可周房杰带出来的都是一帮子军汉,武略有余,文治却不足,几年下来,岛子被经营得越来越破落,兄弟也越打越少,他们又是背着海盗的身份,也没几个读书人愿意来投靠,所以偶遇杨霄这个读书人,又颇有智计,还没读书人那些臭毛病,所以不得不让他看重。
周高杰没理这两个憨货,而将目光投向了房熙,房熙出身大家,颇有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