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殿内,已至夜晚,光线昏昏暗暗,一片旖旎的风情,缱绻连连,缠绵悱恻,摄人魂魄。
《云霞出岫图》是宁朝艺术瑰宝之一,人物活灵活现,云雾好似真的要破图而出,将整个宫殿浸在仙云蒙雾之间。
那云霞出岫图制成了一袭半透明的屏风,屏风后隐隐约约有一道袅袅婷婷的人影,虽只见模糊身影,却只觉飘飘欲仙,风华绝代。
那人半眯着眼,倚靠在摇椅上,身旁摆着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苏晚鸾不同往日,她换上了初见时那一袭浅青色的翩翩莲衣,锦绣点缀,腰间清莲一朵,水袖飘逸,若出水芙蓉,目光盈盈,眼波流转,褪去平素雍容的模样,如同刚刚及笄的露珠,纯洁清丽,美好如初。
她倚坐的地方有一道镂空的小窗,中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窗纸,如今正被半推开。傍晚的风有些凉意,她却丝毫不感到冷,仍是自顾自的痛饮,重重心事,帘卷西风瘦。
小窗后面直通的是栖凤殿私有的后花园,种满了海棠,四下里竹树环合,极为隐蔽。
“宁浅音,快到时候了。”
“是,娘娘,下官这就去通报。”
那人轻轻退了出去。
也的确是风水轮流转。
半响,窗子后面的花园里传来窸窸碎碎的小声音,最后便是伴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鸟叫。
“进来吧。”
苏晚鸾睁开了眼睛,灭了几盏烛灯。
“无妨,红衣,临帝尚在景奕殿里召见大臣,一个时辰内不得来。”
来人全身裹着夜行黑衣,从窗户处一跃而进,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篷,完全看不出样子来。
那人一进来就本能的环顾四周,警惕的又灭了几盏烛灯,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从黑袍中拿出一个层层叠叠包着的布囊,层层拆开,里面是一小瓶药粉。
“大小姐,这是少将军命属下给您带来的,药性潜伏期长,发作极慢,但一定不能心软,还有,请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苏晚鸾佯闭上了眼睛,眉心紧锁。
“兄长那边到哪一步了?”
“小姐,少将军一切皆好。”
苏晚鸾抬了抬眉头,目光直直的审视着那个黑衣人的眼睛。
“红衣,你说实话。”
那个名唤红衣的女子久久不语,沉吟思考了很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少将军其实局势并不乐观,西北边境那边苏家秘密留下来以绝后患的兵备不足,虽个个骁勇好战,但缺乏谋略,不止得暗度陈仓,偷换朝廷中的人,还得隐蔽着不被顾家和临帝那边发现了。现在是进亦忧退亦忧,少将军正发愁着,又怕您有事,便派了红衣来保护娘娘您万无一失。”
饶是苏晚鸾知道局势不容乐观,也没想到竟会到这种寸步难行的地步。若不是今日她善察红衣这来了一反寻常急急要走的模样,自己还被蒙在了鼓里。
自己能发起的势力也都发了,像百晓生的人,江湖上的势力,还有醉月楼后边那些不为人知的帮派,虽个个皆是训练有素的强者高手,但到了最后关头,对抗宁朝将近百万的雄狮兵将,还差火候。
她今天
忽然,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变得激动起来。
“滁州!”
“什么滁州?娘娘,我们在那边没有什么势力,一向都是七王爷的地盘,守得跟牢笼一样,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我怎么忘了君漓澈?”
“红衣,不必担忧了,真的。”苏晚鸾面露惊喜地起身,在层层柜子后面翻到了一个小木匣,里面是一段骨笛,修长中空,材质极佳。
“娘娘莫非认识七王爷?少将军说过那可是位不好惹的主,及其狡诈,和他交易,可莫被他骗了。”
“不是,这次稳了。”苏晚鸾把玩着手中那炳骨笛,神色浅浅的笑着。
“他欠我一个人情,说实话,其实是欠一条人命。”
红衣惊得差些没站稳。“那位爷欠您一个人情?!”
“嗯。到了西北务必将此骨笛原原本本交给兄长,要他带着此物去滁州找君漓澈,他一定会帮我的。”
“可是......七王爷和那位爷毕竟是亲兄弟,哪怕二人之间水火不容,七王爷也未必会违背血缘关系来帮咱们对付那位爷......”
“不,他一定会的。”
饶是红衣心存疑虑,也选择相信小姐的话。
“那位爷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他太强了,绝对远远不止我们看到的模样;没有七王爷的兵马,我们几乎不可能会赢。”
“娘娘,局势紧张,红衣要连夜赶回军营了。这鸩毒致命,娘娘可千万别误食了,我们不能心软。您是少将军最牵挂的人,可务必保重。”
“我明白,你等等,我去给兄长择些物什你一并带了去。”
红衣仍是有些不放心,怕是周围隔墙有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寂静的夜晚被一群吆喝声猛然打破,是临帝提前来了。
苏晚鸾闻声赶紧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将贵重的东西胡乱打了个简单的包裹便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到了红衣那儿,一扫而过桌上摆着的鸩毒酒瓶,藏在了袖子里。用布衾擦拭着桌上红衣留下的泥痕,又匆匆开了盖子,将那鸩毒粉倒入剩下的酒壶中,赶忙摇晃着酒杯混匀,再盖上了酒盖,看不蛮出。
说起好像是几个漫长的过程,实际上也就是短短几秒而已。
“我也不知怎的,消息打探说今日他约见了秘密重臣,怎会来得如此之早。这些包裹里的都是重要的物什,你千万别丢了。先躲在后花园唯一哪棵桃树下的小洞中,那里是我特地为你藏身制的,等我全然熄了灯,你再走。”
红衣来不及回应了,慌不择路的从窗子一跃而下,走入了浓浓夜色中。
苏晚鸾佯装倚靠在凳子上面色苍白的模样,正是刚刚醒来的模样,睡眼惺忪。拿着一小壶酒在饮。
临帝屏散了一众宫人,独自走了进来。
一身黑衣,风尘仆仆走来,外袍上还带着一路上的雪瓣,矜贵而高冷的模样,如今却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屏风后的女子清梦。
“是朕的错,扰了晚儿睡眠了。”
苏晚鸾从摇椅上款款起身,好像刚刚睡醒,眼中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和点点困意,一如当年。
临帝一下子愣在那里了,好像是回到了那年初遇之时,那个女孩由内到外像天仙一样美好,是他心中一直只想捧在手心里的白月光。就那一眼,一眼万年。
“陛下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我听元礼说您有要事在身。”
“晚儿找朕,就是最要紧的事。”
“陛下不顾江山王侯,不管万世千秋。倒有人会骂臣妾是妖后了。”
“这本就是你我一起的天下,有何耽误之说?”
苏晚鸾的心颤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啊。
几月前临帝把召见她当作是给她的恩赐,今日,她也将理会临帝当作自己给他的赏赐,偏偏他还无比珍惜。
“晚儿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滕王阁里书写的那一副笔墨?还有在扬子江东岸的柳树下埋下的那一壶酒?朕尽快安排妥当朝中的事,也快到春天了,到时候初春的天气里,我们一起去丽江好不好?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他的语气满满都是期待,现在怕是就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了。苏晚鸾说不会心动是假的。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苏家灭亡时他的袖手旁观和不予理会。
这是一辈子也养不好的一道疤。
她现在心里不能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她要放下自己的感情,否则就会像兄长一直以来担忧的一样,心软。
“陛下,柳州的新酒清醇可口,不如一试?”
“晚儿,你不能喝酒”
“那臣妾就以茶代酒好了。”
她手有些颤抖,拿着那一壶毒酒摆在了临帝面前,那人不加任何思考,便一饮而尽。
“这酒着实不错。”他又准备去倒酒喝。
“够了,陛下,喝酒伤身。”
“无妨。”
苏晚鸾看对她他毫无防备地一饮而尽,杯杯相接,心情异常复杂。
她知道,自己还爱他。
但她也明白,自己更爱苏家,更爱宁朝。
她不能让自己心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