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夫人好想被碰倒在地,正好磕到桌角。面色苍白,脸露惊慌,作出气喘吁吁的模样,边捂着肚子边碎碎的痛吟出声。
“本宫的肚子好痛......”
她身边的女婢个个都是精明的,便都作势大呼小叫了起来,恨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快......快去请姑母!去请太医!还有皇后娘娘,本宫的孩子......”
几个宫女连忙东奔西走,还留下几个伴在楣夫人身旁,场面一度混乱,舒妤的人在一旁什么也插不上手。
其实楣夫人是有私心的。她不仅仅是讨厌舒氏姐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所以小题大做;再者她希望动静闹大一些,最好让临帝来看看她,她就能把他留住。
至于为什么请皇后,一是因为有皇后在临帝更容易来,二是苏皇后也不喜欢舒妤,敌人的敌人还是朋友。
而舒妤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骨子里的谋略还是让她保持了镇静,她不住的磕头说自己没有,最好正好到人来齐时磕出了血,才更好证明她的清白。
可哪怕楣夫人一向无脑,谋略也不及她。但好歹她也在宫中真枪实刀迎过许多战,经验怎么着也要丰富许多。
御膳房是离棠梨宫特别近的,几乎是紧挨着。楣夫人趁着人还没来偷偷命人去御膳房熟人那里取了袋新鲜鸡血,往自己腹下一洒。
事情的性质又严重了。
如今可不再是嫔妃口角之间的事情了,涉及到皇子,且还是在宁朝子嗣单薄的情况下。
皇后快进宫了,楣夫人立即示意身旁的婢女。
“舒婕妤娘娘,恕奴婢斗胆,您实在不该推我们娘娘啊!”
“我......我真的没有......”
门口忽然显出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临帝来了。
苏皇后一时十分尴尬,只是挑了处座位坐下,叫随行的太医扶她到了内殿调理。临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苏皇后身旁,一言不发地把玩着手中的木器。
风有些清凉,苏皇后不自觉的拉拢了些外袍。
临帝将那些小细节尽收眼底。轻轻皱了皱眉。这有孕在身果真是百般折磨,想来也是十分畏寒的。他不加思考,直接解下狐裘大衣,侧了侧身子,将那件大衣披在苏皇后身上。
苏晚鸾神色微微变了变,而后中规中矩的说了一句谢谢。
他见苏皇后没有拒绝,还是心下一喜。
不知道她还冷不冷。看来以后得吩咐内务府给她宫里修缮多几个暖炉,在最好做几个手提的,顺便再看看前朝珍宝阁那边还有没有上好的狐裘,再命人赶个外衣出来,应当正好到三九。
事无巨细。
临帝自顾地筹划着,丝毫没注意到舒妤那边,亏那人还在揣摩着圣意。
舒妤头真正磕出了血,却丝毫没有博得任何人的注意,偏偏她还不能停。
“朕还有急事,先走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其实临帝的确就秘密约见了大臣,正侯在景奕殿里。
这话是对这是皇后说的,好像根本没看到殿中央磕头磕得满头血汗的舒妤。
“嗯。”
临帝跨出了棠梨宫。
自始至终,只看过她一个人。
其他人,连眼神都吝啬给一眼。
苏晚鸾可不喜欢这舒妤舒滢两姐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着连带整个舒家都不大喜欢。
她们要磕就磕着吧,反正别指望她叫停。
舒滢的眼睛终于褪去了伪装,只是一叩一瞪眼。
后殿太监尖细的声音嚷嚷着太后驾到,这一消息可差些把舒妤吓晕过去。
她不是不知道,不仅楣夫人是她的侄女,连着楣夫人腹中这孩子都是顾太后的底牌啊。
她完了。
父亲追随的皇帝一派也不帮她,苏皇后也不理她,那顾太后这位和自家是死对头的主儿,又怎么会放过她!
果真,顾太后进来时整个面容严肃,气质威严,眼珠子要杀人的模样,不过来不及先找舒妤麻烦,而是急急的闯进了楣夫人所在的闺房。
这大厅里的舒氏姐妹,真正是急慌了半条命。
病房内。
顾楣容白着半张脸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旁边垂着帘子太医在诊脉。
饶是紧急百般,顾太后也只能压低声量
“胡太医,楣夫人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了?”
顾楣容有几分试探地问。“姑母,怎么不问楣儿怎样了……”
说完腹中又是狠狠一搅,像无数只针尖刺着肚皮。
其实楣夫人本来是装的,没想到假戏真做了,进宫时狠狠绊了一绊,只能有苦说不出。
顾太后神色有几分尴尬,没有说话。
忽然,不知怎么,胡太医面色一变,直呼不好。
“太后娘娘,楣夫人隐隐有胎像不稳之状,老夫可以稳住胎儿,只是楣娘娘会身患剧痛,有不小的风险呐......”
顾太后一点也不犹豫。“赶紧啊!胎儿要是有什么不妥,哀家为你是问!”
可胡太医面色还是犹豫。
“这......这是有风险的,可能会给楣娘娘留下后遗症......”
“哀家教你做你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顾楣容再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顾太后那副果断的模样。
她从来不知道顾太后的真正模样。她以前认为只是谋略多些罢了,不曾想今日倒是让她见识了姑母有多当断则断,哪怕是骨肉亲情。
她的至亲姑母啊,竟还不如一个素不相识的太医管她死活。
好像自从她出生以来,自己就是惯在一众亲戚的放纵里长大,入了宫她也有姑母撑腰,没吃过什么苦头,她看是一生顺遂,任性恣意,只是可悲啊,从来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也从来没有真正关心她死活的人。
都是利用,都为权势。
不错,她任性骄纵,蛮横无理。
她被那些普通人从小羡慕到大,别人羡慕她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十大宅子里面的娇小姐,衣食无忧还可以任性妄为,干了什么出格的事自然有人在背后收拾。
但是她们都忘了,不过顾楣容从小就清清楚楚,却又不愿意清楚的是,
她也是一个棋子啊。
......
半响,顾太后被人搀扶着出来了。在确保腹中孩子没事后,接下来就要算总帐了。
她端庄的走上前,二话不说就狠狠给了舒妤一巴掌,不留任何余地,没有半分怜惜,咬着牙有多重打多重。
舒妤柔弱的身子立马就被推到在地,娇嫩的手捂着半张打红了的面颊和一缕血迹,目光楚楚,闪着泪痕,嘴唇轻轻的瘪着,可真是我见犹怜。
顾太后可没有半分迟疑。
“安姑姑,给哀家先打她二十巴掌再说!”
顾太后最近不顺极了。先前那笔银矿的事本就万无一失,人证都准备好了,顾昀的人从凉州那边快马加鞭都跑死了好几匹马,虽然银矿进展的一帆风顺,临帝丝毫没有来阻拦;但谁知道他舒将军安抚了西北暴乱,哪怕没有人捣乱,这银矿的作用也还是忽然从及时雨变得几乎一文不值,他们还白白掏了那么多钱出去,这舒家的人横插一脚,怎让她不气!
今日听闻楣夫人的孩子差点出了事,顾太后更是气急攻心,这舒妤就是撞在了枪口上。
“等等。”
苏皇后开了口。
“母后,这后宫的事儿,好想还轮不到您来管吧?”
顾太后不知道苏晚鸾要干什么,但猜到她是临帝那一边的人,自然会维护舒妤。
不过她这次倒是要看看苏晚鸾是临帝那一边的,还是事不关己。
其实她都猜错了,
苏晚鸾其实是,自成一派。
“那就交与皇后处置好了,哀家在一旁看着。”
舒妤心下一喜,在怎么样,在皇后手中也比在太后手里要好。
苏皇后缓缓走到舒妤前面,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她。
算了!舒妤心想。要羞辱就被羞辱吧。
可是苏皇后只是在他面前稍作停留,又转过身去到了舒滢面前。
不明所以地顿了顿,忽然一拂袖。
只见她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从剑匣里飞快拔出一把剑,直直的刺进舒滢的胸膛。
末了,拔剑出,一片血红,又熟练的插进匣子里
她自始至终神色都一点没变。见舒滢满脸不敢惊异和舒妤不敢置信的脸色,眼底未起半点波澜。好像只是轻轻捏了朵花,摘了株草。
她从宁浅音手中接过手帕,轻轻擦拭着溅了点点血痕的双手,毫不在意地开口。
“不知母后还满意这个结果么?”
顾太后身处后庭,再是蛇蝎心肠,也哪里见过什么打打杀杀,还是杀人不眨眼也毫不在意的那种。若是舒家因着此事发了气,对于她顾家也不算什么好事。
“你.....你!”
“苏晚鸾!你身为一个皇后,做事怎能如此冲动直接!你行不行哀家废了你!”
“呵。”
苏晚鸾原本准备离去,又因着一句话而驻足。
不是慌张。
“太后娘娘莫不是在说笑呢。苏家以前是开国元将,放眼整个朝廷至少有一半与我苏家有或深或浅的交情;您不过是个太后,还是靠这什么肮脏手段争来的。本宫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临帝以江山为聘明媒正娶的皇后!”
苏晚鸾勾唇一笑,缓缓走到顾太后身边,对着她耳朵轻轻说。
“临帝恨不得把整个宁朝都给我,你能废了我么?”
“或者说,你敢废了我么”
顾太后身形一颤。
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