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将毕,已至半夜。
苏晚鸾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了临帝的陪伴。
不错,不是召寝,而是陪伴。是临帝主动当苏皇后的宫殿里去,还时常被拒之门外,也不强求,只是每日傍晚来敲敲栖凤殿的门,苏皇后不理他便回去养心殿批连夜连夜的奏折,无心睡眠。
“陛下,皇后娘娘又把药汤退了回来。您这又是何必呢?”
临帝看着药膳日复一日意料之中被推进来,他苦苦一笑。
自从太医说苏皇后心绪不定,腹中胎儿不稳时,临帝便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得踏实。先不说苏皇后自苏家灭亡后没再让临帝进过栖凤殿的门,临帝便通晚通晚地守在景奕殿里,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便去的及时。他也不敢在栖凤殿门口守着,怕恼了苏皇后的心。偶尔小心翼翼的送去几碗鸡汤人参什么的,却常常是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来。
往往是批奏折到了天刚蒙蒙亮,眯个半个时辰,快到早朝的时间就晨起洗漱,中午时分前去栖凤殿走走,却往往碰上苏皇后不在。
身子骨一日日的差了。
委曲求全。
这好像整个人后宫就只有一个人的错觉,可把楣夫人气坏了,说实话,这一前一后态度的转变也实属太大,连丽嫔都想不通。
入了深秋,凉意更甚。已经有些宫殿领了火炉,这秋天的风实在是太过于刺骨。
幽幽夜里。
寒露深深影重重,疏云掩月隐苍穹。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前些日子,顾太后在扬州的侄子私吞了一笔银矿,不愿上交朝廷,便偷偷瞒了下来,顾太后知晓此事时,事情已经被不知哪里的探子发现了。虽那探子后来也没做出什么行动,但不知为何,已经穿出来了些风声,顾昀这才不得不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后。顾太后气急败坏,只觉着这顾歆的弟弟蠢到了极致,连这么大的事也不与太后商量。如今顾太后正与临帝斗得厉害,此时万一败露,无疑是将弱点直接呈到临帝的手中,被他抓住了把柄,对她大为不利,顾太后只能忍痛割财,让顾昀在天下人知道这笔矿在他手上之前就上报给朝廷,还能得个爱国忠君的名头,此为最妥当的办法。
现在便是赌时间了,赌是那不知来路的探子来的快,还是顾昀手下的人回京得快。
顾昀派人兵分四路,拨了手下作为得力的刺客韩漱护送这批银矿的样本,可谓十分妥当,但愿在京城的顾太后仍然放不下心。
峡竹林。这里离京城只有二三十里路了。此处以地势险峻闻名天下,是以峡谷为主,丘陵为辅。如此蜿蜒的地势,却也还种着漫山遍野的竹子。
时间稳了,不成问题。
现在是夜里子时,距明早上朝还有几个时辰,按理说二三十里路是觉得赶得上的。
回去好和主子交差了。
今夜的月亮掩在了层层厚重的云雾中,整个竹林一片漆黑,偶尔才有点点稀薄的星光。竹林上空升起屡屡雾气,弥漫缭绕;林间寒鸦的叫声在这山间分外突兀,格外凄惨,吊人心弦。
韩漱一行人稍作休整后,欲将行,继续赶路。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迎面而来还风势稍大;月亮出来了,那从中掩映的黑压压的人群不得不稍作休整;韩漱一行人快跨出竹林了,那些带着兜帽的黑衣人群心下一急,这处地势可是最好之处,一旦错过,事情便要麻烦很多。
终于,厚厚的浮云再次掩住月亮,韩漱一行人离出竹林只有几步之遥,黑压压的人群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
剑出鞘,划破长空。
......
寿康宫。
此月太后礼佛的行程提前到了今日。
顾太后跪在佛堂前,淡淡的金光渡在她的身上,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盘握着,佛珠交换,时间更替。
“太后娘娘。”
佛堂外走来一个素衣的婢女,缓缓退到顾太后身旁。
顾太后停下了转珠子的动作,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点着的莲花灯,心里却其实并不平静。
“昀儿都安排妥当了么”
“禀太后娘娘,顾小世子都布置好了,接头的人碰着且安置在偏殿的密室了,证据时刻准备着。”
“嗯,算他还有点本事。”顾太后继续礼佛洗心,双眼轻轻闭上,手上的动作又开始了。
“且那边传信来之前的探子也意外捕到了,如今正在探寻来路,一切皆安排妥当。”
顾太后淡淡勾了勾唇。
月光伴着佛光洒在她重重的正袍上,那佛珠檀串散发出醒神的香味。
快子时了。
这次的局百密无疏,她还看临帝怎么挽回。
西北边正好在闹饥荒,这次顾家发现的一大笔银矿正好接了天下百姓的燃眉之急,临帝又不可能拒绝,相当于顾家的威信大增。哪怕到了最后攻城易主,很多事都会方便很多。
早朝时,顾太后可是给她亲爱的皇儿备下了一份大礼。
夜晚寂静极了。
“怦!”
串佛珠的丝线忽然断开,散落在地。
声音极其突兀,就像那峡竹林中乌鸦的惨叫,性质上都是一件事情的引子。
顾太后慌乱地去拾.
......
日光起。
早朝毕。
对于大多数臣子来说,今日的早朝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唯一不同的是,舒家的两个女儿齐齐如愿以偿嫁进了皇家,是为舒大将军平定西北饥荒暴乱,他自个儿主动请的奖赏。不走选秀的门槛,也不过面选的表面功夫,都是以正三品妃的排面迎进的宫,以从四品昭仪的资本赐了一宫主位。
好像顾太后期盼的事没有好也没有坏,根本来说就是不曾发生。
到时后宫里就又热闹了。
舒家大小姐,那位名动京城人人心仪的窈窕淑女,在求娶的人中不乏青年才俊,功成名就之人,舒府的门槛都差些被提亲的人和媒婆踏破。
其实这也是京城那些主母贵女一早料到的事,早在舒妤初长成去参加的第一次宴会,就吸足了目光。
性子善解人意,温婉大方;貌相明艳动人,羞涩可爱;身材袅袅婷婷,是所谓百年难以一遇的佳人。
在内是为解语花,在外又不会失了面子,这可是比任何一位名门闺秀也做不到的。无论是以容貌为重的男人,还是以才华为首的公子,皆败倒在她柔柔的身子骨下。
哪怕她什么也没做。
嫁入皇家,其实也是大多数人意料之中的。毕竟只有天下之主,才配得上这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舒家嫡长女舒妤,是封为正六品婕妤,是为舒婕妤。在首次入宫的名门小姐中已经算极高的位分了;赐了永宁宫西殿绛雪斋,东殿是丽嫔的宫听雪阁。
顺带着她的表妹,舒滢,也一并进了宫,临帝更加随意地封了个从七品贵人,是为滢贵人;虽然相比她长姐位分低了些许,但哪怕是刚进宫,位分也比不少宫中的嫔妃高了。是在楣良媛的棠梨宫,可她就没有她长姐那般好的待遇,可独居一宫了。
其实也没人知道,临帝这是在帮舒滢还是害舒滢;的确是给了她一个好位置,也入了个上等的宫殿;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楣夫人怀胎几月临帝从不来看,只去她死对头苏皇后的宫中,她本就心头里一窝火没地方发,这不,新人进宫,她倒找着泄火点了。
而舒滢还高高兴兴地打扮着呢。
她与她姐姐的不同在于,舒妤是那种温婉如水的美,而她却是那种内敛的感觉,其实是暗里的蛇蝎,就和......
“就和你姐姐一样,媚主惑上!不是能忍吗?可以,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棠梨宫那边要闹翻天了,还惊动了舒滢的姐姐舒妤。
还是正午时分,舒妤急急忙忙的跑到棠梨宫来,见着的却是舒滢被狠狠推倒在地扇巴掌的模样。
舒妤连忙上前将舒滢扶起,懂礼识仪地磕了个头,以示谢罪。
“不知小妹犯了什么错,惹得娘娘如此动怒?”她的声线柔柔的,让人不现在追究下去。
可顾楣容可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楣夫人歪过头去,生气的说。“他打翻了本宫的玉壶!难道本宫发错了吗!”
“不不,都是小妹的错,还请娘娘宽容大度不与小妹计较,嫔妾愿承担一切罪责。”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却作出极力隐忍的模样,真是一个楚楚可怜,就更凸显出楣夫人的蛮不讲理。
“你别做出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呐!我告诉你!皇上不会来后宫的,就算来了也只会去栖凤殿,你这副样子着实恶心得很,还故意想被皇上垂怜吗!”
舒妤急了,她自小养尊处优,是养在所有人的夸赞生和奉承声中长大的,那里碰到过这样的主。
但她忍。
她进宫不久,不能闹事。
但楣夫人丝毫没有打算放过她。
“不爽吧?本宫是这京城中除了皇后最为尊贵的主儿!本宫的娘家是顾府!放眼整个朝廷一般都是我顾府的人,本宫腹中还有龙嗣,看本宫不过眼就来打本宫啊!”
舒妤的拳紧紧握得发青发白,长长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无论收到怎样的屈辱,绝对不可以当面来当街对骂。
可是顾楣容的嘴可是千年不饶人,字字句句直戳人心。
舒妤饶是老成端庄,也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推了顾楣容一把,可就这一把,她却招来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