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顾太后有一番大动作。
明面上的,官阀世家一般都不会独善其身。若说势力强弱,先前顾府从政,虽在朝野权势过人,但还有着苏家制衡着;如今苏家倒下了,顾家便一家独大,身份还格外特殊,偏偏站了个外戚的权;
苏家的覆灭,百年世族,一夜间,不复存在。上至位高权重的苏太夫人,治国平天下的苏将军,薛府当年的嫡小姐,如今的主母明月郡主,无一幸免;下到数百家丁若干婢女,发配岭南贬为军姬,连世代交好的薛家也或多或少被牵连。
只有苏皇后出人意料地,毫发无损。
实际上也是临帝和顾太后共同导致的,毕竟苏家在这盘棋中,终究站了个错位子。
狡兔死良狗烹。这个道理人人皆知。
江南余下的三大家族也不是吃素的。苏家是一个前例,哪怕稍一得运便飞上枝头,一劳永逸,也再没有人敢牵扯到关于皇位的纷争中,风险太大;于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是在天下出了奇的一致;摆明了的置身局外。
而那顾家往往和容族勾结,余下的便是一些不足为提的,譬如舒家,饶是蒸蒸日上,仍未根基稳固。
于是舒家人前瞻的站了临帝。
容家也一反常态,与顾家彻底翻脸,自然而然便被临帝拉拢了过去。
前无硬援,后无退路。
顾太后气急败坏。感到了危机,近日明面上的弄了证据排挤了几位舒家的新任官员,连着容家的也打压了一番,近日还隐隐有拉拢七王爷的迹象。
这七王爷的势力,说来也是一奇;与临帝一直不和,先前甚至还针锋相对,却在苏皇后出嫁后,再也不与他作对,脱离朝野退守滁州,后没有什么出格作为。
顾家这是真的无路可退了,还是在迷惑局面呢。
......
半夜里。
漫天的焰火,金红的火光,熊熊烈火烧光了每一处角落......
她四岁时阿爹亲手做的木秋千,七岁时阿娘手录的易安诗本,兄长带她第一次上集市买的小木偶,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回忆,
在漫天的火光里......
在灼灼的热浪里......
丢失,化散......
姑苏城外,细雨微蒙,青瓦白墙,石板小巷里,缓缓走来撑着油纸伞带着淡淡花香的女子,远处还时不时传来千回百转的戏腔。
这是姑苏的回忆。
画面一转,还是那座古城楼。
孤傲的背影始终如一,景色也从未变过。只是她又在忘,已经快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不走。
奇怪,她也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离开。
大梦初醒,记不清是多少次梦到了古城墙。
还有......苏家。
静谧的夜晚,苏晚鸾正准备灭灯睡下,宁浅音轻声敲了敲门。
“娘娘,急事”
来人声音尽管压低仍是急切,事情不小。
“红莲来了。”
苏晚鸾立马坐了起来,也是急切的表情,匆匆去开门。
推开半透明的纱纸屏风,她看到宁浅音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衣装的女子,便是伪装后的红莲,这次,看来也很急。
苏晚鸾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轻轻地拉上了正门,将来人邀到屏风后,待到落座,宁浅音自发地退到门口守着门,私下里一片寂静。
“怎么样了?君漓澈什么态度?仍然置身事外,还是......”
“不,娘娘。七王爷无条件支持少将军。”
苏晚鸾有些疲倦,她沏了壶茶,又添了几盏烛火。
“还有多久正式攻城?”
造反大事,在她口中就像询问天气一般。
“半月后”
“战争一触即发,娘娘务必要保全自己,毕竟造反的,是苏家”
“放心,还没人敢动本宫,兄长捎信来了吗?我看看。”
“娘娘,到时辰了,红莲先走一步,大军那边还有备战的功夫需筹划。”
苏晚鸾点了点头,将小窗推开,又示意宁浅音退下。天色也快拂晓了,四下里仍是寂静无比,但若是仔细听,是可以听到远处早起的宫女太监的吆喝声,宫殿里,屏风后还是昏暗的,苏皇后起身灭了所有盏烛灯,就近又点了一只,幽幽的光也算能看清些东西。
苏晚鸾警惕的环顾四周,终是在小桌前拆开了那封密信,里面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和一张地图,她徐徐展开。
里面是幽州十三京的所有地形地貌,上面还标注了攻打路线和驻守军队。
兄长的意思是还有不到半月便要进攻,正式与皇家为敌,她所处的位置微妙,到那时定会有有心人伤害到苏晚鸾,要她好生照顾自己,待兄长和七王爷攻下这天下,整个江山,都是给苏家三代忠义的赔礼,他们要为苏家正名!
苏晚鸾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推开小窗,见外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宫女,连忙推上窗,急急忙忙的又点燃了一柄烛火,将信纸先是就着烛灯点上了火星子,火苗越烧越旺,苏晚鸾将其丢到火瓶里,用灯炳按了又按,碾轧变小;她必须毁灭所有证据,便以防落到有心人手中。那信和地图不到半会儿功夫便烧成了灰烬。
苏晚鸾又泡了壶茶,将其倒在纸灰中搅搅,那封内含深深,密谋改天换地的书信便融成了水,苏晚鸾研了研墨,执笔窸窸地写着什么。
晨曦铄着碎金,再次从镂花窗子透进来时,又是黎明了。
......
今天栖凤殿来了位不速之客。
还是清晨,临帝早就面了请安,只为给苏晚鸾图个清静。平日里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平素与苏皇后交好的嫔妃太看看,但大多数时候都较为冷清。今日到算是非同凡响,陆陆续续的聚了一大帮子人。
首先来的是舒嫔,目的自然是针对上次苏皇后一剑刺死舒滢的事,要么是来讨个说法,要么就是为了旁的什么东西;这跟着来的楣夫人,丽嫔也都到了位,最近呐沈嫔的父兄打了胜仗,讨了个昭仪的封赏,便没有什么新鲜事。
顾太后最近心情也不错。传闻顾家正是势单力薄之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江湖组织,一开始顾太后还以为只是江湖骗子,但后来却发现那骗子组织的头头领了整整十万精兵,顾太后那么精明,在喜出望外之余,自然不会就此放下心;但一切顺风顺水得就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之后便重磅发现那组织的头头是顾府三小姐的相好,在江湖还有些势力,帮顾府也是自然而然的。顾太后也就释然了,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一大帮兵。
听闻那顾府三小姐还生的一副好容颜,名唤伊人,琴棋书画不会什么,但舞艺精湛,勾人魂魄,一次偶然机会上,那江湖上的头头便迷恋上了顾伊人,不过说来也奇怪,一个江湖组织,竟然手握数十万精兵。
但顾府那边也实属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后宫中的人儿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齐活儿咯。
舒嫔的脸上尽是疲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刚入宫的意气风发早被磨了个劲。
她一个嫔位,还不受宠,连上次送出去诉苦的家书还被楣夫人半路劫走,如今活的再不似那种千人爱万人捧的日子
入宫这条路,毕竟是她自己选的,但凭着她的性子也不会就此作罢,精明得很。
不然今日便不会来了。
楣夫人自那次险些流产后,好像一瞬间看透了很多东西,又好像还是执迷不悟地任意妄为,只是让人觉得什么东西变了,却又不可言传。
她对苏皇后的态度,从排斥讨厌,变得还是排斥讨厌,分明是和以前一样地怼和欺,但总感觉变了味,性质不再那么严重了。
舒妤今日要卖什么关子,还没人知道,这不都等着看吗。
只见她端着一壶热茶,走到了楣夫人身前,弯腰将茶端到楣夫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表面上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那么清高自傲。但也变得更可怕了。
在宫里,最可怕的一种人,便是能将自己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怕遇到再生气的事,也能稳住心绪,外表上不表露出半点来。
“娘娘请喝茶。”
不同于之前的,完全是伏低做小的姿态,头都不敢抬。
可楣夫人哪里搭理他,换句话说,能不怼她就算不错了。就让那一壶烫茶和舒妤递着的手悬在半空中,气氛一度尴尬。
“楣儿,差不多了。”说话的是丽嫔。
顾楣容梳梳碎发,这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接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舒妤好不容易舒了口气准备起来,楣夫人将茶放在嘴边,马上要喝下了,却又当着所有人的面丝毫不遮掩地将满满一壶茶尽数倒在就近的花盆里,把茶杯丢到一旁,用手帕把刚刚接茶杯的地方擦了又擦,好想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好意思,本宫不喜这茶的温度,太过烫了。”
舒妤眼眶隐隐有泛红的感觉,尴尬不知如何自处了,偏生这后宫还没一个人帮她说话,连苏皇后也懒得维持什么狗屁的和谐气氛了。
舒妤好像有一肚子委屈,一个人落寞地坐回了角落,好想又不甘,重新沏了杯茶到皇后跟前去。
总是旁人看她幸灾乐祸的眼光实在难受,她仍是得上前。
苏皇后若是受了这杯茶,肯定会有人夸赞她比那楣夫人识大体多的,但这只是若是。苏皇后仍然对上次舒妤说苏家被舒家取代了的事耿耿于怀。她最近特别随性子,好多年都不曾这般了。
但是舒妤离苏皇后更近了些,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娘娘,我手上有您兄长的情况,他的军队最近局势可不算好。”
苏晚鸾心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