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连停都不为帝王的话而停留。
“在你眼中,朕就是如此昏庸不讲理之人?”
苏晚鸾身影一顿,但很快又抚平心绪回过神来。她勾唇猝笑一声。
“陛下宠爱楣妹妹,是后宫中众人皆知的。”
面对苏皇后的冷漠和头也不回的身影,景奕帝却未有责怪。他的目光直直的望着苏皇后形只影单的身姿,仿佛后宫粉黛三千早已不存在,宫殿中只有苏皇后一人,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
“那朕对你的宠爱,在这后宫中又是何人不知晓?”
苏晚鸾眉心一动,还是以清冷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淡漠。
“陛下说笑了。”
“朕在说笑么?你当真如此看朕?那朕在皇后心中已然是不讲理了,那么朕便胡闹着今夜就在皇后宫中歇息吧”
此话一说出口,连景奕帝也有几分诧异,好像是出于本能的,不可思议却真正表达了他内心的想法。
简直是胡闹。
这些闺阁情话,一向清冷正经的景奕帝,竟然旁若无人地说了出来。
不曾想,让万千嫔妃万般争抢的机会,苏皇后仍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这些话陛下与那些用来打趣的姐妹说说便好,臣妾是一国之母,绝不能丢了身份。”
“况且,太后娘娘曾给嫔妾上过一课。身为皇后,不得争风吃醋。这宠爱,臣妾不想要。”
她语气淡淡地,仿佛,风轻云淡;仿佛,置身事外。
临帝心动了。
楣良媛见势不对,马上依偎在景奕帝怀中,娇娇弱弱的温香软玉,换了谁都会想一亲芳泽,但景奕帝却本能地想与楣良媛的身子隔开一段距离。但当他无意中看见苏皇后眸中一抹心痛之色飞快划过,而后又收敛在平日里那与世无争的淡淡的神色后。
呵,原来你心中也会吃味儿的啊。
景奕帝心中暗暗的嘲讽,却丝毫不自知嘴角已微微扬起。
他不禁改变了主意,打起了自己幼稚的“小算盘”。
对着怀里的柔弱无骨般的美人,他只是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将楣良媛婀娜的身姿轻柔地揽入怀中,语气却作出满当当的宠溺。
“楣儿是朕的心头血。”
“既然陛下发话了,此时也就此了结了,臣妾这就前去南苑,还望没扰了陛下清净。”
临帝身子明显动了动,却被楣良媛扯了住。
“娘娘等等。”
说话挽留的,不是临帝,亦不是皇后派下任何一位嫔妃。
恰恰是,一向敌对的丽嫔。
“娘娘殿中的熏香煞是好闻。”丽嫔含糊不清的说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苏晚鸾却明白,这是丽嫔最后的底牌了。看似不起眼,实则杀人于无形。往往最狠,最冷血。
已经是夜深露重时分,因着今夜里儿风大,栖凤殿的宫人早早关了窗子,露浓的海棠不能像往常急急地探进来。这出好戏也唱了这么多个时辰,按理说窗子合上了,熏香亦不断续地燃着,应当十分浓郁才对。
可偏偏不是。饶是染了几个时辰,此香也没有半点浓重的感觉,反而清新入骨,如雨后空山湿润的木质香,掺着淡淡的新竹的清新,分外提神醒脑。
“放在平日,娘娘此时已经入睡了罢。”
苏皇后被丽嫔吸引了,轻轻点头。她便要看看,丽嫔还有什么戏可唱,她奉陪。
需要的真的不是皇后这个位置的虚名与名权。仅仅因为这是她年少的信仰,她哪怕失去了一切,拼死也不能丢了。
“此香倒甚是提神醒脑呢,只是奇怪的是,如此清新的熏香,真的可以助娘娘入睡么”
在场一些老练的嫔妃已经听出了端倪。这香,准确来说,是今日的香,绝对有问题。
“这倒不是娘娘平素里点的熏香,是么,楣娘娘?”
楣良媛身子忽然一颤。皇后宫中的熏香什么的,为何又忽然扯上了她。
宁浅音猛一转身向临帝,身着女官朝服中规中矩的跪。
她接下来的话褪去了平素里那些层层铺垫,看似突兀地直奔主题。
“下官身为六司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女官,六司中有些什么杂事都是向下官禀名的。下官多日前曾收到一封匿名的书信,里边记载着楣娘娘与栖凤殿宫女小舒的来往,关于如何换香来害皇后娘娘的全过程。”
楣良媛是当真没做过,也根本不认得什么小舒,她正要开口质问,却被宁浅音抢了先。
“娘娘定要说下官满口胡言。可这一封封来往书信上棠梨宫的印章可是比什么都真呐。且此香名唤‘竹润’,出自扬州城北的顾宅的产业吧,这阖宫上下应当只有娘娘您宫中有吧。”
这些证据,样样封人口,样样锁人心.
临帝的神色晦暗不明。
宁浅音接着说道“竹润这香的确是有提神的功效,不过但凡出自扬州的女儿家都知晓,此香......”
宁浅音顿了顿。
“绝孕”
语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楣良媛额角渗出了点点冷汗,她试探着像帝王靠近,想要故技重施。
她向上次一般边柔柔弱弱的跌入帝王怀中,边楚楚可怜地望着帝王。
她这次却大惊失色。
临帝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柔情,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温和。
他的脸色自踏入栖凤殿以来,头一回阴沉到了极致。就像忽然换了一幅面容,比得知后宫前朝有联系的原则问题还要生气。
苏晚鸾如梦初醒,霎时间失了端庄神色,不可置信地狠狠跌落在地。
“我...我原以为,是我自身身子骨的毛病......原来!原来那条蛇蝎一直藏在本宫身旁,还被我的夫君唤作心头血!”
苏晚鸾头一回情绪失控。
临帝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修长的身子步步走向楣良媛,没有平日里的柔情,气质压抑得让楣良媛喘不过气的害怕。
真的是害怕。
仿佛他下一秒就能活活掐死她。
一字一顿,狠戾无情,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良媛顾氏,心思歹毒,谋害皇家子嗣,本该立即赐死,念其父兄功名深厚,贬为宝林,此生不得出冷宫半步!”
罚得太重了。
临帝的反应太奇怪了。丽嫔饶是早早布局,结果也超出了他的想象。哪里是不在乎啊,分明是在乎到了极点。
楣良媛还在不敢置信的嘶吼着,心如死灰却在见到了门口的来人后重新燃起希望。
“姑母,姑母!!”她跪着爬到来人脚旁,急切地摇着来人的裙摆。
“姑母救我,姑母!楣儿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她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
来人轻轻皱了皱眉头,端庄典雅的身子依然雍容,捏起她华贵的裙摆,微是恼怒的踢了一脚,将人甩开。
“不争气的混帐东西!”她的神色也是不好,但并没有因此而失了“太后的雍容端庄”。
楣良媛又仿佛不死不休地缠上了顾太后。“姑母,救救楣儿啊!父亲不会坐视楣儿的生死不管的!姑母!”
叫的那是一个撕心裂肺。
“够了。”顾太后的声音冷静中透露着恼怒。“你先下去。”
楣良媛闻言神色骤然一喜,狠狠地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顾太后整了整衣摆,缓缓向临帝走去。
“难道皇儿翅膀硬了,当真要忤逆哀家?公然挑衅哀家的面子不成?”
临帝毫不畏惧。“母后,儿臣听不懂。”
顾太后冷冷一笑。
“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听,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