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刚刚说过,那栋宅子的价格是樊女官不食不饮十六年的月俸,那么......”
“等等!”楣良媛忽然厉声打断。硬生生扯着和慰的笑意反问道。“谁说那栋宅子除了樊女官自己买的,就非得和此次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后宫风波有关了?就不能是别的缘故得来的钱财?”
宁浅音被半途打断也丝毫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答道。“确实,娘娘说的对,这些,都是下官胡乱推测的。”
抗着楣良媛愤怒的神色与满宫嫔妃质疑的目光,宁浅音没有半分慌乱,只是转向樊雪跪着的身影,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笑眯眯与她对视。
“樊女官的家中,是有父母,与尚在上云京学堂的弟弟吧。”
樊雪的神色忽然变得煞白。
“只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在樊妹妹的新旧两座宅子与云京学堂中,都未曾见过你父母和弟弟的身影呢?”
樊雪慌了神色,心“咯噔”狠狠地跳了一下。她之所以把自己性命都不顾地为顾家做事,就是在楣良媛承诺了保她家人安全的前提下。而如今......她的家人又身在何处?会不会......一想到那个可能,樊雪心中的恐惧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到了全身上下,脊背冒出阵阵冷意。
既然楣良媛不遵守承诺,那就别怪她不仁不义了!
“皇后娘娘!”樊雪猛的抬起头来。“下官说,下官什么都说!只要......只要您保我家人安全!”
“是顾家!是太后,是楣良媛,他们逼我的,她们逼我的!下官一是猪油蒙了心!不求娘娘法外开恩,只求娘娘保全我家人!下官的弟弟......他才十五岁!他......他不该受到牵连!”樊雪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
“胡说八道!”楣良媛目光凶狠,“你有证据吗?在这空口白牙的乱说,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把你杖毙!”
丽嫔不屑的笑了笑,楣良媛就是吃准了樊女官没证据。
“是啊。”苏皇后冷不丁地开口。戏唱久了,主角也该出场了。
“刚才仅凭樊女官一人之言,楣妹妹就断定此时是她一人所为,还把理由说的那么充分。那现今,本宫又为何不能听信樊女官的话?妹妹,这不是双标么?”苏皇后回驳地又准又狠。利用楣良媛自己说过的话,将她逼的左右为难。现在楣良媛能怎么办?反驳自己的话吗?
真狠哪。
自古以来,坐上皇后之位,靠的是家世,而坐稳皇后的位置,凭的可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宁浅音,事情可还有别的进展?”这次问话的,是丽嫔。
“回娘娘。仅凭樊雪一人之词定然是不够。后来,在御膳司任命的掌事宫女、浅水,在前些日子给棠梨宫送汤膳时无意中发现棠梨宫的密室中藏着奄奄一息的三个人。”
密......密室?!!!
完了......完了......这不可能!不会...不会!
“怎么可能!棠梨宫的密室那么隐蔽,怎么可能无意间发现!贱婢!你撒谎,你撒谎!休要嫁祸于本宫!本宫不吃你那一套!!”
楣良媛件事情败露了大半,竟是慌不择路地大吼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平素里世家小姐端庄优雅的气质早已被抛去九霄云外,手上被冷汗浸透的帕子早已被狠狠地揉得不成样子,模样失态极了,就想云城里当街怒骂的泼妇,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被吼了一通,宁浅音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反而蹼笑一声,目光直直地与气急败坏的楣良媛对视,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娘娘说的不错,的确是不可能。下官是骗你的。”她冷静极了。
楣良媛一时气的说不上话来,只能指着宁浅音的鼻骨眼冒怒火。“你......你!你个贱婢!来人,来人!给本宫杖责,杖责!”
“等等。”
这次开口的,不是宁浅音,不是苏皇后,甚至不是丽嫔......
低沉而有力的嗓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清冷。
推开殿门,他乘月色而来。
景奕帝。
“楣良媛是承认了?承认棠梨宫有密室。”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一种嫔妃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楣良媛无力地瘫跪在地上。
景奕帝两道好看的眉紧紧皱起,神色阴沉得露出几分危险的感觉。似是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这是他暴怒的前兆。
丽嫔了解的。景奕帝最不能容忍后宫前朝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而此次顾楣容宫中的密室,一个后宫嫔妃是不可能建成的,摆明了有顾家暗地里的插手。
而宁浅音也真真是个好苗子。“欲擒故纵”这一招被她玩得得心应手。一开始她并不曾有那座密室存在的实证,而且无论怎么说都会惹人生疑,自己是怎么知道那座机关重重密室的。还不如,把楣良媛的话套进去,如何都不如他亲口承认来得使人信服。
妙啊。
只是景奕帝一向对外戚专政也没有那么敏感,为何如此生气?
不会是......不,不会的!她马上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怎么会?晏青青换天改命了,景奕帝不会如此在意苏晚鸾的。
该是她多想了。
若说方才被拆穿使楣良媛气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话,那现在面对景奕帝的质问则是一丝底气都没有了,面上满是苍白之色。
“嫔妾......嫔妾没有嘛~陛下您为何对楣儿如此凶狠~她们都在污蔑楣儿,难道陛下看不出来吗?种种证据都指明臣妾,难道不可疑嘛?分明......分明是有人针对陷害臣妾~您快帮臣妾讨回公道嘛”楣良媛欲图用撒娇蒙混过关,这招一般是百试百灵的,在平常,无论楣良媛在六司有多嚣张跋扈,哪怕事情闹到景奕帝这儿来,只要她向景奕帝撒个娇哄一哄,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是一个小小良媛能在六司横行霸道,连皇后的羹汤也敢抢的原因。皇宫权利最大的两位,皇上与太后,那个不是偏心与她。
若倒霉被她针对了,一开始还有不知死活的审申冤,到了后面,人们渐渐就习惯,忍忍就算了。
不管是在后宫还是前朝。哪怕放眼全世界,都是一样的道理。强者为大。从来就没有什么巧舌善辩,哪怕你准备了千万句说辞,还不如把自己变强。
如果与你敌对的是全世界,那就强大到可以与全世界为敌。
但现在的情景已经不是后宫中平常的小口角了,事关重大。
萧抚柳气愤到了极点,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如若景奕帝松口了?那今日栖凤殿可会吃一个狠狠的哑巴亏,在后宫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但景奕帝......并不会为娘娘考虑啊......她攥紧了拳头。
果不其然,景奕帝轻轻按住了楣良媛的手。
顾楣容心下一喜。果然,果然在这后宫中最重要的,是皇帝的宠爱!
苏皇后心中一刺,面上那抹神色很快压了下去,却被景奕帝正好捕捉到。
看到苏晚鸾因此神伤,景奕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掩去眼中那抹怒意,变了注意。
他将楣良媛拉至身后,轻柔地挽起她凌乱的一缕发丝,掩下那抹不忍的目光,带着明显宠溺地直直望着楣良媛,但却不露声色地隔着一段距离。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楣儿犯了什么事?”语气风轻云淡。
萧抚柳气愤而又隐忍地答道。“回陛下,种种证据都指明楣娘娘是此次凤袍之事的主使,但是娘娘偏生不承认,还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陛下可不能......”
“够了。”
那人声音清清冷冷,却不是景奕帝,而是......苏皇后自己。
她的目光中泛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小事罢了,陛下是不会责罚妹妹的,多说无益。”
景奕帝望着她坚定的神色,心中狠狠一动。他不自觉地放开了楣良媛的手,离她远了些。
“若是妹妹喜欢这栖凤殿,姐姐也让给你住好了。”苏晚鸾这话让后宫上下震惊万分。栖凤殿自开国以来便一直是皇后的居所,如今苏皇后为何让给一个小小的良媛?她自是最高傲的人,怎会主动认输?
“本宫给是给了,妹妹坐不坐得住,可就不一定了。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也、配!”
真是高傲到了极致。
不等楣良媛反驳过来,苏皇后抢先一步下旨。
“本宫累了,来人,摆驾南苑,本宫要储备出宫祈福事宜了。”
众人又是一惊。
南苑是冷宫一般的存在,地处偏宫,寂寥冷清,离养心殿可是有很长一段距离,对后妃争宠是大为不利。
苏皇后乘着将尽的耀眼夕阳,迎着来的沉沉暮色,煞是好看的影子被霞光拉的很长,身边仅跟着冷清的几个侍从,那阵容是连嫔位都比不上的。她硬生生扯出一抹苦笑,眼框中的泪水在打转。
背影中是数不尽的落寞。
她早该放下的,她微微抬起头望向铺满彩霞的天空,竭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往前迈了一步。
她是苏皇后,她生而尊贵。绝不会像妓女一样争风吃醋!她绝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任何一个人。那些形形色色的妃子要争宠便让她们去好了。终究,只有她,才是皇后,只有她,她才是母仪天下的人!
不爱便是不爱了,绝不会有半分纠缠与稀罕。这就是她苏晚鸾的性子。哪怕爱到骨子里,说断,也可以断个洒脱。
“慢着。”
一道尽力掩饰着不忍的清冷之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