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月他们次日中午到的重庆市，也没有出门逛，就抓紧时间聚在房间里再次确认比赛时的分工和可能出现的状况。他们需要在12个小时内现场完成一座四层吊脚楼框架结构模型和模型现场加载，到时候会有质量球模拟泥石流撞击模型的第一层楼面，来测算耐撞值。
几个人一直讨论到天都黑了，才出门找了家小店吃饭。吃完饭三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在重庆街头，散着步聊着天。
周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苏白月看着这座山城的夜景，环顾着四周，出神地想着如果此时是江亦然在这里，又会怎么和她形容眼前的这一切。
一直以来，他给她形容的世界总比她眼里的世界要美上千百倍。
苏白月的语言很苍白，有时候她也想像江亦然一样，和他分享自己看到的一切。可是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临到嘴边却总化作干巴巴的几个字：“江亦然我们这里下雨了。”“江亦然今天太阳好大，好晒啊。”
从小到大她的作文就写得中规中矩，应试作文不拉分也不拖后腿，平铺直叙地丝毫不敢出格。
她对语言最大的美感也许就是以前哥哥教她的唐诗宋词，那些死记硬背的诗词偶尔会在她看到某个景物时跳出来。比如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只有“灯火万家城四畔”这七个文绉绉的字，让人说不出来的隔阂和距离感。
可是如果是江亦然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他一定会给她比划出一个鲜活的重庆街头。他的语气，他的笑声，他形容出的那些烟火气，会把她拉进去，仿佛她已经融进了他待着的那个世界，流连忘返，不想出来。
“苏白月，苏白月……”清清摇着她的胳膊。
她回过神来。
清清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喊你好几句。”
她摇摇头，看向清清：“没想什么。喊我什么事？”
“不是我，李沐晨呢。我们刚在说出国留学的事。李沐晨问你想不想出国读研？”
她一秒都没犹豫，果断地说：“不想。”
李沐晨哦了一声，问道：“我们也大三了，那你有什么打算？”
她轻声说：“留在滨大读研。”
是的，我会留在滨江市。守着这座城，守着小时候的梦，苏白月一直都是这么顽固不化。一直守到齐叔走累了愿意回来，一直守到找到哥哥或者哥哥来找我，你们都走远了不要紧，我会在这里守着家，只要我不走，就总有团聚的一天，终究会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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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搂着苏白月的胳膊，看见她在看手机：“怎么？在等电话？”
苏白月把手机塞回口袋：“哪有？我看时间。”
清清眉毛一挑：“还想瞒我。下午你都看了四次手机，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你学习起来哪次不是把手机丢包里？还有，前面吃饭手机也一直放在桌上，边吃边盯着。然后刚刚我们聊天，你也是心不在焉。”
说着把手放到她胳肢窝下：“老实交代！否则大刑伺候，不怕你不招！”
苏白月往旁边一躲，笑道：“我只是在想这小子还真沉得住气。”
清清奇道：“什么情况？哪个小子？江亦然？”
她抿一下嘴，小声说道：“今天他生日。”
清清一捂嘴：“真的假的？他今天一天没跟你联系吧？”
苏白月眼里带着一丝笑意，点点头嗯了一声。
清清想象着江亦然此时会有的样子，立刻乐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现在肯定跟只跳蚤一样，哈哈哈，憋死他。”
话音刚落。苏白月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她拿出来一看，“江亦然”三个字。
她“喂”了一声，听得不是很清楚。他们停下的地方是个音乐喷泉，周围人声嘈杂。
她对着手机说了一声：“你等等。”抓着电话跟身边的两人一示意，跑一旁去接电话了。
清清看着她的背影，悠悠长长地感叹道：“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李沐晨默不作声，看着她渐行渐远。
她跑到一处安静些的角落，转头看到清清和李沐晨还在看她，冲他两招了招手，然后对着电话说：“好了。”
“苏白月……”男孩的声音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很忙？”
她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明天就要比赛了。”
他犹豫着：“那我……你……我就耽误你两分钟好不好？那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让我想想……”她顿了顿，做思考状，“嗯……没啊，方案图、计算书都做好了，现场分工也明确了，我们没什么遗漏的啊。”
他的声音渐渐消沉下去：“今天……那个今天，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她忍住笑意，继续装糊涂：“今天什么日子？我备赛的日子呀！”
他顿了顿，说不出来的失望：“那……你们明天要加油！我会在这里给你们加油助威的！那……我挂了……”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立刻惊喜道：“苏白月你没忘记是不是，你没忘记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哈哈哈！”
她笑着说：“你现在在哪？在家吗？你去客厅，嗯，进门的第二个柜子里，看到没……”
电话那边窜起来跑动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欣喜若狂的声音：“苏白月！你把你家备用钥匙送给我当生日礼物！”
苏白月被他的脑回路惊住了，笑骂道：“滚！你的生日礼物在我家，还不开门去看看。”
“真的吗？是什么？你准备了什么？你等我，别挂电话啊。”那边跳起来欢呼的声音，然后一阵乒哩乓啷关门开门的声音，“你放在哪里？”
“自己找。”
他边跑动着边说：“我怎么知道哪样东西是送给我的？你包装好了是不是？大的小的长的方的？”
苏白月微笑着，不作声，仿佛能看到少年奔跑着，一处一处飞起来的样子。
脚步突然停下来的摩擦声，那边突然安静了，只听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苏白月知道他看到了。
江亦然冲进房子后先在客厅阳台转了一圈，转身冲向房间的那一刻他就刹住了脚。
书房里，书桌上，站在过道一眼就能看到，一座用木条粘好的房子。
房子上挂着一块小木牌，写着一个“家”字，是苏白月的笔迹。
他慢慢地走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噗通噗通噗通……”，最后整个世界都被他的心跳声占据。
四间小房间，很精致。其中一间，横梁上面，刻了一个“江”字。
耳边传来苏白月的声音：“江亦然，生日快乐。”
他的心脏快跳出来，“苏白月我爱你”六个字也差一点跟着一起蹦出来。可他最终捂住胸口，闭上眼睛，还是咽了下去，那几个字化作一小团，在他的心尖上滚过来滚过去。
江亦然，十八岁生日快乐。他对自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