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月提着两大袋外卖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几个人不大对劲,氛围有些凝重。
她担心地问道:“是谁受伤很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清清把棉签和碘伏递给她:“你想多了,他们一个个好得很。你给江亦然上药,我还要给乔克力擦药。”
乔哲熠惊呆了:“刚不是给我擦……”
清清一棉签捅上去:“闭嘴!”
他捂着脸尖叫道:“啊——痛痛痛。”
苏白月真是没办法面对江亦然这张脸,看着就心里难受:“不会打架还冲上去,几个人就属你伤得最严重。”
江亦然说道:“谁不会打架了,我从小打到大。就因为你不喜欢,我才不打架的。我是看那人不行,特意把脸送上去给他打了两拳。毕竟我先动的手,闹到老师那里你们不好办。我看起来伤得比较重,你们也好应付些不是吗?”
苏白月满脸不相信:“我听你胡说八道,你拳头挥上去之前脑子里能想那么多事,一个动作闪回几集,你以为你拍灌篮高手呢。”
江亦然一下子笑出声来,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了一番:“苏白月你别逗我笑。”看着她一脸严肃瞪着他,忙正襟危坐:“其实我真没事,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我就脸上看得见的这点伤。那个傻子身上挨了我好几拳,我保管他今天晚上痛得都睡不着觉,翻身都翻不了。你还不信?你不信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连一个红点都没。”说着作势就要脱衣服。
苏白月一拦他:“你还没闹够啊。赶紧涂药吃了东西回家。”
李沐晨看着他二人,心里苦笑。这仗还怎么打,再怎么鼓起勇气抓住时机也没戏啊。
江亦然这个人太具侵略性,他刚刚对清清说的那一番话,好似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的伤疤揭开了给别人看。他把那些痛苦的身世和不堪的过往撕裂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袒露在他们面前。李沐晨不相信这真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轻松的语气背后,他又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用尽了多少的力气。
李沐晨就不信他这样做就没有一点点断了所有潜在敌人念想的意图。
那不只是一份浓烈的告白书,更是一封宣战书,表达出他的无所畏惧和不惜一切代价必胜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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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是个忙碌的月份,先是江亦然和黄翰去了青岛参加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前前后后走了一个多星期,还没等他们回来,苏白月一行三个人又要去重庆参加大学生结构设计大赛。
这一天,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回来滨江的火车上,一个在去往重庆的火车上,最终也没碰上面。
江亦然比赛时超常发挥得了一块男子丙组400米自由泳铜牌,还和队友一起拿了块男女8×50米自由泳接力金牌,这几天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阶段。
清清之前听说了,做惊吓状,心想:江亦然这人平时对你就够热情洋溢的,现在再亢奋一下想想就很恐怖呀,还好他现在没在你身边,否则人都要被他烤焦了。
这段时间苏白月也忙,这次结构竞赛的题目是“吊脚楼建筑抵抗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吊脚楼在重庆的旧式民居中很常见,但却很容易因地震或大雨诱发的泥石流等地质灾害而发生破坏。所以如何提高这类建筑的抗灾害能力,就是他们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经过那次志愿者活动,他们对这次比赛具有的现实意义都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三个人做完方案图和计算书之后,优化和微调的脚步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完善。而且这次主办方是提供竹材用于制作结构构件,他们需要考虑竹材的弹性模量和抗拉强度,然后不停地试验验证。直到上个月底他们几个还在想方设法,如何在模型周围利用竹制的拉条来增加柔韧度。
江亦然看她这么忙,很自觉地没来打扰她,所以分隔两地的这段时间他们很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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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巧他两都在火车上,左右无事。江亦然非常开心,晚上给苏白月打电话,跟她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说着黄翰在甲组多么神勇,说着青岛这个海滨城市有多美,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多小时还舍不得挂上电话。
她安静地听着,仿佛跟着他一起去了赛场,一起在泳池中奋勇搏击;又仿佛跟着他走过了沙滩,站在栈桥上看过了惊涛拍岸。
他把一个海螺放在话筒边,说道:“苏白月你听,听到了大海的声音吗?”
她笑着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补上一声大大的“嗯。”
他说:“苏白月,我们下次一起来吧。”
她微笑着说:“好。”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一起去游泳比赛还是一起去青岛,终归都是好。
她坐在卧铺过道的座位上,能听见话筒那头很嘈杂,他们人多一片欢声笑语,苏白月想起一句诗:“青春作伴好还乡”。
江亦然,你们现在载誉而归,我们如今满怀憧憬而去,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温柔而有磁性,在一片喧闹声中仿佛就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苏白月你想象一下,现在有一块橡皮擦正在把地球上的一切都慢慢抹去,夜幕里只有我们两辆火车在铁轨上奔驰,沿着铁路线一直一直往前……我们会不会慢慢接近,越来越近,然后两辆火车又擦肩而过,向着各自的远方驶去,就像流星一样,只留下两条划过的痕迹。”
他总喜欢像这样不厌其烦地把脑海里的画面描绘给她看。
她听见他说:“你说我现在是跑向车尾还是跑向车头会离你更近一些。”
苏白月低下头,笑得像朵在夜里悄悄盛开的夜来香:“趴地上。”
那边笑出了声:“你耍我,你又不是去南半球参加比赛。”
她也笑出了声:“是你先胡说八道的,我们一个往西,一个南下,根本不可能错身而过。”
他嚎了一声:“苏白月你也太无趣了,你们土木就不需要一点点想象力的翅膀吗?”
她呵呵笑着:“我们的想象力是要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天马行空就出大事了。”
他们还在聊着笑着,清清已经爬上床去睡觉了。
李沐晨坐在下铺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倒是还没睡。因为他根本睡不着,郁闷到了极点,在他想象中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和苏白月的夜晚吗?为什么江亦然离那么远还能来搞事情?他已经感觉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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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晃动的车厢像摇篮,陌生的火车陌生的床铺,苏白月带着一丝笑意进入了梦乡。
黑色的夜幕下,两辆疾驰的火车,如果按照江亦然的想象力,应该会有一根看不见的弧线把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心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