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在这几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豪车之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更加不起眼的二手奇瑞。
奇瑞里的男人,正是陈煜。
“厉总,苏婉婉已经重新从夜风酒吧出发,目前正在跟随中。”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五星酒店,37楼,总统套房。
“苏涵,你他妈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婉婉怎么会突然来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房间内,尚还穿着睡衣的男人半跪在床头柜前,一手拿着一叠厚厚的信封,一手将手机举在耳边,语气十分暴躁,“别跟老子唧唧歪歪,赶紧交代!非要等我俩全玩儿完了才满意是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终只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墨啊……”苏涵苦笑着,声音听上去饱经沧桑,一点也不像是昔日里那个连指甲也打理得精致无比的贵妇人,“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意思?!”
“嘟嘟嘟……”
杨墨瞳孔骤然缩小,脑中轰然一声,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难道苏婉婉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苏涵……已经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怔怔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他狠狠把不断传来忙音的手机甩到角落里,心慌得连手臂都开始颤抖。
拆开信封封泥,露出藏于其中的照片和纸条。
咽了口唾沫,杨墨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拉开床头柜一顿翻找,又跌跌撞撞跑到里间,把书桌翻得一团糟:“靠,打火机,老子的打火机呢?!”
烧掉,必须通通烧掉!
平时随手就能拿出来的东西,此时却像是故意和他捉迷藏似的,怎么找也找不着。杨墨脸上的神色越发慌张了,仿佛身后有个拿着镰刀来索命的黑白无常般,唇色惨白。猛地,他抬手一拍脑袋——
蠢死了,兜里不就有吗!
他急急朝自己身上摸去,却意外碰触到了某个不到硬币大小的硬物。
“这是什么?”用力扯下来一看,杨墨的表情彻底垮了下来。
“哐——”
门口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墙面都在颤抖。
杨墨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扇被保镖生生踢开的防盗门,以及如女王般居高临下斜睨着他的苏婉婉。
完了……
杨墨最后的记忆只保留在了自己拼命把信封往窗外扔,却依然被五大三粗的保镖抢走,而后,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便没了下文。
*
再次醒来时,杨墨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整个人像是刚被车轮碾压过一般,虚弱痛苦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艰难地睁开眼睛,朦胧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四周漆黑,只有为数不多的光源点缀在暗色的墙壁上——然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正如星星微弱的光亮不能够照耀无穷无尽的夜。杨墨脑中一个激灵,残存的混沌之意顿时消失无踪。
“这……这是哪里?”
一张口,嗓子也沙哑得厉害。
幽暗的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潮湿的气息,杨墨的四肢被牢牢的绑在一把木椅子上,勒出红红的印子,丝毫动弹不得。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坐在他面前,正垂头看着手中厚厚一叠……等等!她,她已经拿到了吗?
无比震撼之下,绝望的气息逐渐将杨墨包裹。
“醒了啊?”涂了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苏婉婉深深地看了那不复风光的杨墨一眼,似乎是嫌他现在的模样还不够令人兴奋,又笑着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早就告诉你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果你一开始就乖乖听话,又何必搞成现在这幅样子?”
信封里的证据很全,也很丰富,苏婉婉一页一页的看下来,已经大致将整个事件的因果拼凑了出来。
李佳明本是厉氏员工,人品不错,工作也还算是勤勤恳恳,可不知为什么,半年前却开始伙同某些不安分的高层管理者截留挪用厉氏资金。每一笔虽然啃得不多,但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上百万。
后来,苏涵无意中发现了这档子事,借此威胁李佳明,让李佳明替她办一件小事。
成功了,一切好说。
失败了,谁也别想好过。
至于什么事……自然就是伪装成医生、把假检查报告交给叶父叶母了。
“我这个妈还真是心思深沉,想杀人,却不动刀子,偏偏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去折磨别人,啧啧。”
苏婉婉饶有兴趣的看着杨墨:“喂,我妈为什么这么恨那对夫妻啊?”
一个是高高在上出生名门的贵族,一个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家庭。
噢,不,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毕竟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女儿。
“呵……哈哈哈……”
杨墨先是从喉咙里发出两声轻轻的嗤笑,而后,却像是发了疯一般,逐渐转变成了刺耳的仰天大笑。诡异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听得人不禁毛骨悚然,苏婉婉忍不住露出嫌恶的眼神——
难不成受不了打击,成神经病了?
“一个大男人,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吗?杨墨,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从现在开始乖乖配合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那个身影,苏婉婉心里涌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若是换做厉南宸,就绝对不会像杨墨现在这般失态。他……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永远都是一副冰冰冷冷、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天生的王者。
失去了背后最重要的靠山,杨墨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暴露在案板上的肉,除了任人宰割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既然这样……他还有拒绝的资格吗?
“好,可以,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顽强的求生欲从杨墨眼里迸发而出,他盯着苏婉婉,情绪晦涩,“苏涵讨厌的……并不是叶星移的养父养母,而仅仅是看不过叶星移本人而已。”
“至于为什么那么恨叶星移,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叶星移并没有和苏涵产生过某种直接冲突……咳咳……换句话,苏涵对叶星移的恨意,也是从其他人身上转移来的……”
“整个计划里,李佳明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他有尝试过劝阻苏涵,但苏涵态度十分坚决,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空旷的空间中,杨墨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清晰沉重。
苏婉婉若有所思的听着,握着录音笔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她的好母亲……到底瞒着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
等到杨墨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倾吐完毕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地下室顶部的巴掌大的铁窗映出红黄相间的绚丽天空,却并不让人觉得美好,反而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危险,令人窒息。
被绳索勒得难受极了,杨墨的呼吸声越发重起来:“好了,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你……能不能放了我?我一整天都没露面,酒吧里的兄弟们肯定着急坏了,再不、咳咳咳,再不让我走,他们……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这句话,暗藏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言下之意,就算苏婉婉不放人,他的左膀右臂们也会待他从这里离开。
“不好意思,暂时不放。”
“至于你酒吧里的那些哥们儿们,根本就不是我带的人的对手。你要是真为他们着想,就别让他们来救你。”
“否则,跟跳火坑没什么区别。来一个死一个。”
说完,苏婉婉勾唇一笑,吩咐身后的保镖将人看好,便踏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转身离开了。
每走一步,她眸子里的色彩就更加深沉一分。
*
回到帝都时,已经将近深夜十分。
繁华的夜景倒映在苏婉婉的车上,为车里的人也增添了几分迷离的气息。她将车在苏家地下室停好,步伐有些疲惫。
心也有些疲惫。
客厅里的灯已经暗了下去,苏婉婉望了一眼那漆黑如夜的窗口,忽然生出一种漂泊无根的孤独感来。
曾经以为最亲的人,却并没有向她推心置腹,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欺骗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早些发现你并没有把钱用在买水军、买通稿、塑造人设上,那么,今天的苏婉婉,会不会要幸福一些?”喃喃自语着,苏婉婉的声音轻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说不定,她真的会和厉南宸有结果。
思绪逐渐飘远,不知不觉中,苏婉婉眼角竟有些发亮。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她赶紧抬起头,想要把眼泪逼回去,却发现内心越发酸楚,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此时此刻,对叶星移向来只有厌恶和抵触情绪的苏婉婉,竟生出些许羡慕来。
虽然她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先她而去,但至少,她曾经被爱包围着,并且,是被真真实实的爱包围着。
而不是虚假的、充斥着利欲和谎言的爱。
“啪嗒。”
玄关处,大门被轻轻打开的响动和眼泪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