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市长
话说这年秋天的一个下午,阿宝在自家门前附近的公路旁等车。这阿宝三十七八岁,为人谨慎,一副憨福相,在附近乡邻中是有名的老实人。其妻名唤阿凤,精明能干,把一个家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颇有雷厉风行的作风。你道是这阿宝等车要到哪里去?原来是要进城去吃酒。阿宝表弟的儿子过10岁生日,在馆子里摆了席,大发寿宴帖,阿宝没有理由不去。不仅人要去,还要带足了礼金,这也是人之常情。想当年这个表弟结婚时,阿宝穷得叮当响,拿不出钱来,只在家里扛了一袋南瓜给人送去贺喜。现在想想,还颇汗颜。不过现如今好了,阿宝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窘迫,他是这一带颇有名气的蔬菜种植大户,一年下来怎么也得挣下几万块。
阿宝在路边等了快半个小时,车还未来,看看天也快黑了,不免有些着急。这时,一辆黑色小轿车从高速公路上下来,急匆匆地就在阿宝身边停住,倒把阿宝吓了一跳。这车上跳下来一个中年人慌急地往阿宝身后的路边厕所跑,小轿车也迅疾开走。阿宝看这个人内急的模样颇觉好笑,想一想自己也该在上车前清理一下,便也进了厕所。
蹲下解决问题后阿宝轻松多了,忽听隔壁档里有人轻声惊呼:“糟了糟了!”阿宝侧脸看,见是刚才那个中年人蹲在旁边,一脸无可奈何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手纸看。阿宝明白了一些,问是不是没带手纸。那人点点头,阿宝将自己的手纸撕了一半递给他,那人连声感谢。
站起来提裤子的时候,阿宝听到了外面有客车经过的声音,赶紧一边大呼一边手忙脚乱地赶将出去,但进城的客车还是走了,阿宝好生懊恼。
那中年人也出来了,向阿宝微一点头,却也站在路边等车。不一会儿,小轿车开来,原来是去买药了。中年人喝了药,拉开车门,一歪头看见阿宝着急的样子,便问你是进城吧?阿宝点点头。那人手一挥,上车上车,我带你去。阿宝连说:“这怎么好意思。阿宝再看这人,真是气宇不凡,一副豪门的派头。再看小轿车也蛮高级,看来这人不是官儿就是董事长一类,当下阿宝就有些惶恐。那人哈哈一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顺路带一截嘛。边说边拍阿宝的肩头,就把阿宝拍到车里。你道是这一拍是简单的一拍吗?却拍出了几多的故事。原来,那中年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姓王,官居市长。刚从省城回来,也不知道是哪一餐吃坏了肚子,才这么阴差阳错地在路边厕所结识了菜农阿宝。只是这阿宝生活在乡下,哪里会认得王市长,更是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和市长同坐一辆小车。
王市长健谈又和善,一会儿就和阿宝混熟。王市长问了很多农村的事,阿宝说现在农村生活好过些,他在乡下种菜,比在城里上班都强。正说着阿宝的手机响——原来表弟在催,问为什么还没到。阿宝说马上马上,就挂了机。王市长说,想不到你的手机还是彩屏的。阿宝嘿嘿一笑,说买就买个好的,我们现在种菜也要多了解市场行情,买个手机好方便。王市长说好好。
转眼间车就进了城,七弯八拐把阿宝送到“如意”大酒楼门口。门前有很多人,阿宝一眼就看到表弟和弟妹。阿宝下得车来对王市长及前座的司机连声感谢,王市长也将车窗摁下,伸出手来和阿宝挥手告别。酒楼门口的那一干人看见那辆小轿车,又瞧见车中的王市长,均是一愣,呆呆地看车离去,才猛地回过神来。阿宝兴高采烈走过来,早有表弟和弟妹快步迎上前去,欣喜地一把握住他的手,眼光却在他面皮上下左右打量,道:“表哥你终于到了,我们大家都盼着呢,嫂子和侄子怎没一道来?快请进快请进。”
弄得阿宝在这份热情面前,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
百口莫辩
却说阿宝被表弟安排坐在主席上,和三舅、三舅妈坐在一起。这是阿宝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心下纳闷不知何时自己的地位竟在亲戚中提得这样高,不禁言语之中便对大家多了一份惶恐。席间果然有很多人过来向他敬酒,他糊里糊涂便被灌了不少,也不得已还要回敬,因此便又喝了不少。酒虽喝得多,表弟却还要敬,又端来一杯酒要和他碰,说道:“想不到表哥这几年混发了,来,弟弟我再敬哥哥一杯,望哥哥以后多关照啊。”
阿宝的杯子和他碰一下:“哪什么发不发——生活过得去吧。老弟有什么用得着哥子的,招呼一下就行。”
表弟喉咙里喊一嗓子,说好好,干了干了。两人干了一杯。
表弟把老妈挤一边,挨阿宝坐下,悄悄问:“表哥,你怎么认识王市长的?”
阿宝一愣:“哪个王市长?”
表弟不做声,笑眯眯地看着阿宝。
阿宝被表弟看得糊里糊涂,不解地说道:“我哪里会认识什么市长?”
“又装样又装样,”表弟指着阿宝道:“大家都看到了,你今天坐市长的车来的,你能说不认识王市长?”
阿宝“哦”了一声,尴尬极了。他这才理解,为什么先前在酒楼门口众人异样地看他。但他确实不知道那个中年人就是市长,如果他要知道,那市长的车他敢随便坐吗?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只好说:“我刚刚才认识他的,我不知道他就是王市长。”
“哦?那你快说说你是怎样刚认识的?”表弟提起了兴趣。
但,厕所之事饭桌上怎好谈起?阿宝这个这个地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表弟暗地里生气,认为阿宝不过是在装醉糊弄他。
吃罢饭,表弟一家硬要接阿宝去家里休息,并反复留阿宝在城里多玩两天。阿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般,说不行不行,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光靠你们嫂子阿凤一人是不行的。大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留了阿宝再说。只是阿宝酒喝得有些高,只得任凭他们把他往家里拽。
当下在表弟家里收拾停当,阿宝要睡去,却见表弟、弟妹、三舅、三舅妈都进了房间。表弟手里还有一个鼓鼓的信封。
“这是一万块钱,表哥你可别嫌少。”表弟递过那个信封。
“这是干什么?”阿宝从床上一蹦而起,酒被惊醒一大半。
“就是想求你办点事。呃,你弟妹前段时间下了岗,你和王市长熟,看能不能帮着找一个工作?这点钱你先拿去活动活动。”
“你们搞错了,我和王市长根本就不熟。”阿宝知道这一下错得很离谱了,他把一双手使劲在大家面前摆。
“你看我们是亲戚,平时关系也不错,是吧?你妈没去世前,在城里医院看病我们可没少费心吧?”
阿宝点点头,知道他们的好。可转过来他又摇头,这件事他办不了啊。
“算了算了,我自己又不是少胳膊少腿,饿不死的,不用求人!”弟妹一甩手愤愤地走了。
阿宝知道这一下误会深了,心道:我好好的干吗无缘无故地坐什么王市长的车呀!心里懊丧得紧,当下黑着脸一言不发。两位老人只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出声,但阿宝从他们眼里看得出他们对自己的失望。阿宝很烦闷,心想不如就在城里多待两天吧,多陪陪老人,找个机会再来给他们解释解释。主意拿定,他便往兜里掏手机准备给老婆阿凤打电话说一声,但找了半天,浑身上下翻遍了也没找着手机。
阿宝的酒全醒了,急慌慌地说:“我的手机呢?”
误会连连
丢了手机的阿宝一夜未睡踏实,一大早就起床了。昨晚刚一意识到手机丢了,他就赶快用表弟的电话拨自己手机号码,希望能联系到拾到自己手机的人,但总是关机,可把阿宝愁死了。本来丢个手机两三千块的事照说也犯不着这样着急,但阿宝好多重要客户资料都储存在手机里,这才要命。阿宝思前想后,想到最后一次在王市长的车里用过手机,极有可能掉在王市长车里。他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市政府,但门卫不让进,说人人都要见市长那还得了?阿宝说他昨天才坐过王市长的车,确实是有要紧事找王市长。门卫上下瞧了他一眼,虎着脸说,你要再闹事就把你抓起来。气得阿宝直跺脚。
说来也巧,这时刚好有一辆车从大门里出来,阿宝一看正是王市长的车,忙大喊王市长——车子靠边停住,王市长的司机从车里钻出来,径直快步朝阿宝走来,隔老远就喊:“我正要去找你。”
阿宝心一热,想:还是好人多啊!到底是首长身边的人!
王市长的司机唤作小蔡,二十五六岁的一个精干小伙,戴一只金灿灿的亮表很是闪眼。他两三步就走到阿宝面前急急地问:“你昨天是不是把手机掉到我们车上?”
阿宝点头哈腰,感激不尽地说:“是是是,真是碰上好人了!真要好好感谢你!”说着伸出手去作接手机状。
“哎呀,你晓不晓得可把我害惨了!”小蔡皱着眉头很生气地看着阿宝,似有一肚子苦水。
阿宝愣愣地看着他,摸不着头脑。
小蔡道:“昨晚我把王市长送回家后在车上发现一部手机,猜想可能是你掉的,但又拿不定把握,心想你丢了手机一定会打电话过来找,便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哪知左等右等,你老不打电话来,我就把手机拿回家了,随手放在茶几上。刚好有朋友喊我出去喝酒,就把你的手机忘在家里了。哪知出了事!”
阿宝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事?手机被盗了?”
小蔡接着说:“结果我老婆回家,听见茶几上的手机响,拿起来一接,听对方声音是个女的,就问她是哪一个。你说怪不怪,对方女的一听我老婆的声音,火气也挺大,也厉声问我老婆是哪一个。你是不晓得哟,我那个老婆最见不得我和别的女人讲话,这下倒好,她在家里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来的电话,还不把她呕死!结果两人谁也没搞清楚对方究竟是谁便大吵起来,我回家后也挨了一顿臭骂,说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说我冤不冤?”
阿宝闻听此言顿感不妙,后背心发麻,心想糟了糟了,打电话进来的一定是自己的老婆阿凤。她打自己的电话可从来没有女人接过,这一次指不定阿凤会怎样误会自己!再说阿凤也是个粗梗子,吵起架来不依不饶,这下不定会把王市长司机的夫人骂得多惨,这可怎生是好?再说看这位司机同志也像是个好人,明明因为自己不小心掉落了手机而使人家夫妻反目可也真正过意不去。越想越觉惭愧,忙一个劲地赔不是:“真是对不起,误会误会,全是误会,让你也跟着受委屈。”
“受点委屈都没什么。只是我老婆她没收了你的手机,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拼死也要会一会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唉,看来也只有你亲自去找她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