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求证
倒霉的阿宝经小蔡指点,找到在海关工作的小蔡老婆小娟。这小娟是个白皙的小女子,一开口说话,白白的小糯米牙煞是好看。小娟听阿宝战战兢兢地说完来意,细眉一挑,问道:“你是小蔡花钱雇来的吧?”
阿宝一听急了,且面对的是个年轻小女子,就更是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怎么会是他花……花钱雇来的呢……手机……的确是……是我的。”
小娟笑了:“你看你着什么急?小蔡可比你会演戏多了。他给了你多少钱?”
阿宝的脸涨成酱色:“我骗你是王八蛋!”
“你去跟小蔡说,要那个女人来,我跟她谈。你还是回去吧。”
阿宝简直又急又气:“那个打电话的女人在郊区,她怎么可能来?她是我老婆,她原本是给我打电话的,哪晓得你接了。”
小娟上下又瞟了一眼这个穿着土气、急躁不安的男人,撇嘴道:“那就叫你老婆来嘛。”
阿宝真的没辙了,他懂得了小蔡的痛苦。“那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好了。我老婆不会说话,就算我代我老婆给你道歉,就算我给你们夫妻添麻烦了。”
还好,小娟并未拒绝阿宝的吃请,告诉他中午就在对面餐馆。不过,小娟又很严肃地警告阿宝,只有阿宝能拿出证据来,才能相信手机是他的。
阿宝没带身份证件,但也总不能把小娟带到家里去证明阿凤确实跟她老公没任何关系吧。阿宝坐在餐馆里很是发愁。一会儿,小娟盈盈地来了,三两下点了菜,阿宝忽然灵机一动,道:“其实蛮简单嘛,你把手机打开,照上面电话簿的号码打一个过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娟想想也是,就随便拨了一个电话。阿宝歪过头去看,是城东市场刘胖子的。只听小娟细声细气地问:“喂,请问你认不认识阿宝?”接电话的正是刘胖子。刘胖子看手机显示正是阿宝的号码,却冒出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心下想到:阿宝啊阿宝,想不到你小子也学奸猾,不就是差你几千块钱吗?给我弄个女的来装神弄鬼!当下就装糊涂,说你找哪个阿宝?是男宝还是女宝?小娟一听这话就挂机了,拉下脸来把手机举得高高地道:“他不认识你!”
阿宝惊愕得合不拢嘴,手指着电话竟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狠狠骂:该死的刘胖子!你他妈的竟装不认识我?你还差老子几千块钱!
良久,阿宝才缓过劲来,又继续哀求小娟再打几个:“刚才那个刘胖子一定是喝醉了,他喜欢喝酒,一醉就装疯。”
小娟看阿宝说得诚恳,就又打了两个电话,这下才证明这手机确是阿宝的。阿宝放下心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娟。可小娟还不放心,又找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只讲了几句话就把电话交给阿宝。阿宝一听,是宏源批发的老蔡,只听得老蔡在电话里笑呵呵地道:“哈哈,阿宝,这女孩子的声音好甜罗,是不是给女孩子缠住了,要我帮忙?”
阿宝忙正色道:“老蔡你莫瞎说,我哪会搞这样的事?我的手机被人家捡到了,我在解释给人家听。”
老蔡笑得更厉害了。“恐怕不止是手机给人家捡去了吧?好好,你慢慢解释,慢慢解释……”
阿宝委屈地挂了机,偷眼看小娟,小娟鼻子里不轻不重“哼”一声。
手机到手了,阿宝如释重负,又将小娟及小蔡千恩万谢过,末了又劝小娟道:“你和小蔡也莫再吵了,夫妻间还是相互信任相互尊重为好嘛。”哪知小娟道:“你以为这就完了?虽然手机证明是你的还给你了,但打电话的那个女的究竟是谁?你又是谁?你老婆究竟认不认识小蔡?你又是怎样认识小蔡的?这些我还都不知道,你以为我就不查了?”
阿宝一拍脑门,知道自己多嘴了,多嘴就是自找麻烦,还是快走为好。看看吃得差不多了,他忙叫伙计结账。
小娟还在问,是不是小蔡经常到乡下你的鱼塘去钓鱼你们才认识的?阿宝摇摇头说不是不是,就是那一天进城,王市长要我搭他的顺风车我们才认识的。小娟轻轻摆一摆头,狐疑的眼光简直要看到阿宝的肠子里去。她脸上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七八度,道:“胡扯!那王市长怎会要你搭顺风车?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阿宝心道:我怎好跟你这小女子解释说王市长上厕所不带手纸?算了算了,不跟她扯了,反正跟她扯不清。小娟还在喋喋不休:“我看你比小蔡都还不老实!你说,是不是跟小蔡串通好的?”
阿宝气恼不过,正待开言,忽见一个走过去的女服务员的背影怎地好生熟悉?那女服务员也转过脸来看他——原来是弟妹。阿宝的脸上堆起笑容,正待点头打招呼,却见弟妹眼露鄙夷之色,鼻孔里冒着冷气,转身走了。阿宝好生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说什么呢?不知怎地这两天够霉气了,自己的嘴又笨,还能够说什么呢?偏偏小娟还要问,这女的是谁?阿宝懊恼得紧,心想:是谁是谁?是谁关你屁事!阿宝黑着脸,决计不再多说一句话。
真相大白
却说阿宝在小娟处生了闷气拿得手机,想想该给老婆阿凤打个电话,莫再凭空多生些误会。电话通了,果然,阿凤的声音冷若冰霜,她不动声色地问阿宝几时回来。阿宝说我正要跟你解释,我在表弟处有点误会,我想在城里多待两天等和他们解释清楚了再回来。阿凤在电话那头幽幽地问,你要给我解释什么?阿宝这才警觉刚才说话有口误,应该是“我正要跟你说”,怎么搞成“解释”了呢?想必是这两天这个词用太多了。当下轻描淡写道:“我里里外外你都晓得,我还要跟你解释什么?我刚才一急用错了词,应该是跟你汇报才对。”“那你还不赶快回来给我汇报!”阿凤“啪”地挂断了电话。
阿宝感觉不妙,赶紧辞别表弟一家往回赶。还未进屋,就听得阿凤在屋里嘤嘤地哭。进得屋来,见阿凤不仅在哭,而且显见还摔了东西。阿凤见阿宝回来,一双红眼狠狠地盯住阿宝道:“你个该死的还敢回来?”阿宝心道:明明是你要我回来向你汇报,回来了你又骂我做甚?却不敢多说,只闷声不吭地收拾地上摔破的东西。阿凤余怒未了,指着阿宝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
这一问可惊得阿宝非同小可,这两天来所受的误会与委屈只在这一刻一下子都变成了伤害。十多年的夫妻恩爱,只这一句,却让两人陌生了许多。阿宝想发脾气,奈何脸上阴晴变化不定,竟不知使哪一种颜色为好,想骂两句,但舌头僵僵地也开不了言。末了转念一想,也许是小娟这小女子说话太过尖酸伤了阿凤,原本阿凤是好的,不关她什么事。念及此处,心也热了,舌也软了,说出话来也和风细雨。“你莫听别人瞎嚼烂舌根子,我哪会在外面有女人?”
“我呸!”阿凤啐一口,“我打你手机明明是个女的接的,还骂我是个贱货,不知道谁是贱货!你老实说,这女的是哪一个?”阿宝知道阿凤会提到这个情节,忙规规矩矩解释道:“这是一个误会,我真的原先不认识这女的……唉,反正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你做了亏心事就说不清楚!”
阿宝心里直喊冤枉,口中分辩:“确实是误会。我的手机掉了,那个女的只不过是捡我手机的人——不对不对,捡手机的是他丈夫,他丈夫又不在家,于是你打的电话就被这女的接了;而这女的接了你的电话,又以为他丈夫怎样怎样,所以就以为你是那怎样怎样的人,所以就误会了……”阿宝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也不知说清楚没有。
“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你啥时掉的手机?我就不信你这么容易掉手机,平时你把手机看得像宝贝一样。再说为什么偏偏捡手机的一定就是个男的呢?这男的捡了手机又非得要交给女的接?打死我都不信!”
“不是不是。”阿宝就怕阿凤听岔,可阿凤偏要一岔到底。
“不是个鬼!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捡手机的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在哪里掉的手机?”
“捡手机的是王市长的司机,我是在王市长车里掉的手机。”
“你怎么会在王市长车里?”
“是王市长要我坐他的车!”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鬼人也不去照照镜子,王市长会要你坐他的车?”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宝一下子愣住了:对呀,我一个菜农,王市长怎么会要我坐他的车?这还真是个问题!这两天一直还真没往这上头想,现在叫阿凤这样一提,真还甚觉不妥。别说阿凤不信,现在就是自己再过细想想,也糊里糊涂不敢相信了。
“你个贱人,你编呀,你怎么不编了?”
阿宝委屈,心想:我编什么了?我哪里在编?我为什么要编?
但阿凤似不给阿宝回旋的余地,继续道:“不说话了吧?怕了吧?我跟你讲,有证据在我手上,你想赖都赖不掉!”
阿宝暗暗吃惊:“什么证据?”
“你跟那个女人在馆子里吃饭都被人看到了,你还敢说没这回事?”
“冤——”阿宝“枉”字还未出口,阿凤操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木杈打将过来,边打边问:“有没有吃过饭?”
阿宝的背上挨了一下,边躲边答:“饭是吃过——但不是跟你说的那个女人吃的!”
“那是谁?”
“是捡我手机的那个人的老婆。”
木杈“啪”地又打将过来,阿凤呼呼喘着粗气:“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阿宝闪躲几下躲不过就跑到门外去了,好男不跟女斗。阿凤在后面紧追不舍,木杈在手中抖得呜呜响。
阿宝在屋前屋后转得几圈、跳得几跳,眼见无路可逃,便“哧”地一下钻进公路边的那个厕所。阿凤追过来,在厕所门外那个圆圆的“男”字下犹疑了半天,还是没有硬生生地闯进去。一急之下便用木杈猛敲男厕所门墙:“你给老子滚出来!”
阿宝哪里肯出去!只在里面答:“阿凤耶,你莫闹了好不好?真的是误会!我骗你是乌龟王八蛋!”
“你就是乌龟王八蛋!你出不出来?”木杈在外面敲得更响了。阿宝想:你骂我乌龟王八蛋那你自己岂不是乌龟王八蛋的老婆?想到这里便不觉吃亏,只躲在里面不出来。
阿凤敲了半天,男厕所门墙的石灰也敲下来不少,仍吓不倒阿宝,便狠狠地道:“有种你就永远别出来!”
阿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蹲到一个档口上,心想:不出来就不出来,你能把我怎样?
外面阿凤又有了泣声,阿宝心一酸,便柔声细语道:“阿凤啊,我真的没骗你,就是在这厕所外,王市长要我坐他的车。”
阿凤不搭理他。阿宝一下子就又想起了当日的情形,心下道:我怎么这么冤这么背时呀!上厕所无缘无故地蹲在王市长旁边,偏偏王市长无缘无故地不带手纸,而我又无缘无故地递给他手纸,他又无缘无故地让我上他的车,我又无缘无故把手机掉在他车上。唉!机运弄人啊!长吁短叹间,想到当时王市长急吼吼的模样也颇觉好笑,于是干笑两声。这一笑不打紧,却动了腹气,只觉下腹胀胀也要那个,便扒下裤子。不一会儿,心情自然也舒畅得多了。
阿凤在外面也敲累了,收得木杈要走。忽听阿宝在厕所里面哀叫:“阿凤——”
“啥子事?”
“你去帮我拿手纸来,我没带手纸——”
“呸!”阿凤啐一口,笑嘻嘻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