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儿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觐见,怎料圣上与想象中全然不同,既无睥睨天下的冷傲,亦无唯我独尊的霸气,如寻常和蔼长辈别无二致,斜倚卧榻读书,见儿子与外甥前来,笑盈盈地免礼赐座。
她跪行叩礼,静待柏云开呈报案情,傲娇郡王颇为讲义气,着重详述沐九儿、顾长风与樾县县衙官差的功劳。
圣上满目赞许:“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一位小小年纪的姑娘竟有如此胆识”,思忖片刻后问道:“姓沐…樾县…你与昔日名捕沐修远相识吗?”
沐九儿诚惶诚恐:“陛下谬赞,卑职愧不敢当,家父正是沐修远。”
圣上与沐修远旧日相识,对于其才能与品行甚为欣赏:“沐家满门忠义纯臣,果真是虎父无犬女,你父亲如今身体可好?”
沐九儿回禀道:“承蒙陛下恩泽,家父体魄尚且康健。”
胤睿说道:“父皇有所不知,九儿姑娘学艺于罗浮山,两年前北部边境与西魏的战役中突发瘟疫,她曾随错公子赴前线诊治伤员,对于西魏子民亦仁心以待,是两国成功议和结盟的幕后功臣之一。”
圣上对她愈加看重:“沐家姑娘此次抓捕厉虎有功,特赏九星日月剑与五百金,并入六扇门协助云开将厉氏兄弟一案彻底查清。”
沐九儿上前领赏谢恩,心中既有欢喜也有愁,忽而轻轻皱了皱眉头,嗅觉敏锐的她察觉到圣上衣衫上残余的香料味道极为特别,龙涎香中隐隐透着合欢香的气味,未曾想宫中竟有此物。
吴贵妃前来送药,身着浅水绿逶迤拖地长裙,上绣蝴舞百花图,外披碧水笼烟轻纱罗,发髻斜插碧玉攒珠龙凤簪,峨眉淡扫眼含春,腰肢轻摆似弱柳,步步凌波,翩若惊鸿,妖艳有余,端庄不足,比起皇族嫔妃,更如楚馆花魁,陛下偏就贪恋此风。
太子与柏云开与之行礼,彼此客套寒暄几句,皆怀敷衍应付之意。
沐九儿于罗浮山药池中长大,只消轻轻一嗅便知药中有何物——人参、鹿茸搭配锁阳、羌活、羊藿、菟丝子,此为有健体还阳之效的大补之方,可陛下已年近花甲,细细端详面色便可看出贪纵体虚,好在用量拿捏极准,单独服用不会伤身,但与合欢香共同使用,便为虎狼之药。
离开御书房,沐九儿手捧挂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的九星日月剑,又提沉甸甸的赏金,默然沉思。
柏云开吩咐女官从御膳房和内务府取些精致美食与新巧玩意儿,见她似怀心事,打趣道:“难道不喜欢陛下赏赐之物吗?”
沐九儿用手肘重重戳他,担心失言闯祸,压低声音郑重说道:“不要胡言乱语,有幸得陛下恩赐,我感激不尽。”
胤睿暖善而笑:“九儿,你与我和致远相识于宫外,是共经患难的挚友,而今虽身处皇城,可也不必拘礼,御花园中菊花与海棠正美,小坐片刻喝茶赏花如何?”
柏云开知她定然对宫廷花园心有好奇,便与之前往,疑惑问娃娃脸:“得了赏赐还不开心,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财迷吗?”
沐九儿瞥了他一眼,先讲心中苦恼:“将厉氏兄弟缉捕归案怕是得一个多月吧,我本还想尽快回樾县陪爹爹呢。”
柏云开不大能理解:“幼时不曾见你将爹爹挂在嘴边,而今已到嫁人的年纪,反倒这般恋家。”
胤睿笑言:“或许正因为已到婚假之龄,所以更珍惜与亲人相聚的时光。”
沐九儿不禁红了脸:“太子怎也随他胡乱开玩笑!”
胤睿请二人坐于秋日风景最美的悠然亭中,舒爽凉风习习,珍奇花木离离,暗香盈袖幽幽:“不说戏言,兵部刚刚收到消息,我朝与西魏的联军攻打匈奴取得大胜,诸位将领将率部回京,预计半个月后到达。”
沐九儿的三姐夫梁齐在此次战役中任副将,她自是欢欣万分:“这场仗持续半年有余,家人日日忧心,总算盼得平安归来。”
胤睿继续说道:“还有更好的消息,梁副将在此次战役中功绩卓著,父皇已下旨将他调入京中,任兵部郎中。”
沐九儿深知梁齐个性耿直、不善逢迎,而边疆军官直升京城军部五品要职,如此情况极为鲜见,背后必然有大人物推动,最有可能者便是太子,以茶代酒敬道:“三姐夫能得升迁,想必全靠太子相助。”
柏云开玩味而笑,娃娃脸对朝堂之事虽无兴趣,但凭借聪颖天资能将其中门道思明想透,实属难得。
胤睿与她碰杯:“若无梁副将舍命相救,昔日我在边境已命丧狼群,此恩情永世铭记;此外梁副将乃万中选一的将帅奇才,历年来参与过我朝与北境及西域各国的多次战役,对于边疆形势极为了解,本就应得重用。”
一位宦官前来报:“太子,二皇子已将内务府账目送入东宫,请您前去查验。”
太子浅饮清茶,淡然道:“二皇兄办事最是谨慎妥帖,无需再查,收归入库便好。”
沐九儿愈发糊涂,连她都已听闻,宫廷表面祥和,实则暗流汹涌,太子因病早丧,二皇子胤熙与四皇子胤睿一长一嫡,明争暗斗不断,胤睿先胜一局,在朝堂老臣的支持下入主东宫,但四皇子并不甘心服输,积极笼络新贵,如今势力与太子不分伯仲,料想两人关系应如仇敌一般,可看方才情况,却像是兄弟情深,不知有何玄机。
傲娇郡王不留于东宫用膳实属明智,浩浩皇城似被重重迷雾笼罩,身于其中着实费神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