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辉想要尽他所能去为这个村子做点什么,虽然他知道现在他做的这一切,对于这个村子来说早已是杯水车薪,但他依旧不能坐视不理。
他向村民打听村长之家,自荐免费为村中看诊。他愿尽自己所能去救助他人,即便他的努力最终无用,他也想尽力一试。
他与村长商讨防疫之事,村长告之村域绝僻,非富庶之地。村中无钱为每户配给药汤、艾草。
温饱尚不能自顾之村,林辉也知此法颇为强人所难。林辉主动将随身诊金尽数奉上,供于村中防疫之事。
他希求逆转村中形势,奈何次日村中果如前日所料。村中五成人家,门口现黑白之色。阴影笼于众人头顶,村中形势每拖延一个时辰,便多数位村民脱力不起。派往城中采买药品之人,往返于城村之间,最快也需四五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可谓让林辉受尽了爱莫能助之苦。病者捂腹呻吟于身前,他却被迫冷眼旁观。巧妇无米原是这般无奈,于医者这许是最大煎熬。
无药乃无奈之一也,有药无效却乃无奈之二也。
全村之命皆系于他身,重于泰山之责一朝落下。他无法以所学查出此疫为何,解疫之方一再删改,可惜终不见逆转之效。
村中一日一景,初日逝者少,新染疾者倍增。二日,逝者已占村中五成,绝村之象已现端倪。疫病发展有如堤坝溃塌,他以一人之力实难挽救。
第三日,他本该带村中幸存者弃村回城,可他自小善根深种,做不出那见死不救之事。他书信一封交于幸存者转交医馆,他不知能否有命再回城中。
信中嘱咐,若他半月未归,便将医馆置留之遗物尽数寄于云南张氏医馆。他已做好九死一生之准备,归乡希望渺茫。他之一生若亡于救助他人,他心中也不至怨恨命运不公。行医本不分地域,他若死于此,也算死得其所。
那时他还不知,主城此刻也未比村落更安全。他入村第二日,主城同现疫症扩散之象。无论主城还是周边村落,几乎都于同一时间出现了疫症暴发。
若他真的亡于此村,或许世上再无人知他身在何处。那日他来此村看诊之事,由于决定匆忙,他连暂栖医馆都未及时告知。他指望此村幸存者代他传信,想来也是竹篮打水。
食不果腹加之疫病横行,此村幸存者去往山间也不代表从此无虞,能否活至替他传信,实属未知。且主城于他入村第二日起便封城禁入,城郊之民无故不得入内。幸存者即便饶幸活着,替他传信也不知哪日才能真正实现。
他不知实情,却因将信交出,心中再无后顾之忧。
他做好继续奋战三日的准备,若三日无挽救之法,即便他有幸残喘出村,也必亡于回城之路。
连续五日几乎昼夜不停的熬药改方,来时圆润的脸上已轻微凹陷。他不敢多饮村中之水,即便处理过,饮水也依旧存有风险。
用尽村中余药,时间转眼便流转了三日。席间再无一人鼻息尚存。村落消失于几日之间,他踏着流满尸液的村路,脚步虚浮地出了村。长衫此时已斑驳的分不出原色,林辉脸色也苍白至极。
出村前他已近乎力竭,他能出村全凭心中仅存意志。可意志可持续时间有限,不久他便一头栽倒路边昏迷不醒。此时若无人相救,他今生之路恐已到头。
昏于野外常有一命呜呼之事,林辉本该命绝于此,但他恰逢贵人出现,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却硬生生被另一位济世的医者拉回了阳间。
许是他命不该绝,在这等绝境之下还能遇上同行搭救。这等巧事恐一生难遇一次,不得不说他得上天垂怜。
而那位救了林辉的医者,正是林辉今生的哥哥林耀。
当时的林耀年纪依旧比林辉大,多了几年的看诊经验,相比于林辉的初出茅庐,林耀已经算是小有所成。
林耀是个中西医双修的大夫,他幼时接触传统医学,自立门户后却迎来了看诊瓶颈。苦贫之人常贻误看诊时机,多数人求医问药之时已经病入膏肓。
他苦寻救急之法却收效甚微。直到他从别处听闻西方医学有起死回生之能,无论病者是否已经昏迷不醒,几滴纯色药剂入体便能立即收获生机。
林耀曾亲眼见识过新型医学的神奇,他从那时起便下定决心,他要将新型医学学到手,他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新学到的方式挽救更多传统医学救不了的人。
他了解传统医学的局限性,他想通过新型医学弥补其不足之处。
在大多同行还在混日子时,林耀早已步入了新型医学的大门。
传统医学与新型医学各有所长,二者结合往往发生奇效。患者药饮受限时,新型医学只需一针药剂便可药到病除。而患者经年小疾却只可依赖药食之源之物长期调养,若指望一针药剂除疾,必怨针剂无功。
有人信传统医学,有人信新型医学。二者之奇效皆有例可查,但众人总愿捧其一方踩其另一方。二者信徒互诬之事时有发生。林耀是众多医者中少有的双修医者。他不似众人眼光偏颇,他取新旧医学之所长相结合,剔其弊端自成一派。
他治病方式独特,对付疑难之症更是故乡众多医者中的不二人选。名声日渐响亮,他却未因尘世名利迷失初心。在同行捧高踩低之时,他洁身自好,新旧之争他向来冷眼旁观。他一生志在济世,并非追求名利。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落于尘世不免惹上尘俗,想于各方势力中独善其身,往往成为众矢之的。
为避免与同行纠缠不休,林耀多年辗转多城,每至一城他至多栖身一载。待到名声日渐传于身栖之城,他便移身前往别处。
他于两广至蜀,至今已逾半载。原计暑前即往陕地,却因城中接触一病患而突改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