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迁徙多地,见过不少疑难杂症。小疫也见过多次,对于疫病,他常比同行先知先觉。
他是蜀城中少有的几位见过虎疫患者的大夫,他自见过后便觉得此疫非凡。在治疗了当日的患者后,他便雇马车去了周边的几个村落查看情况。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每次疫病暴发,无钱无药的村落都是受损的重灾区。他雇马车从最近的城郊一路向远郊行进,在他遇见林辉时,已经是他出城的第七日。
他刚想进林辉出来之村查看情况,没想到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先遇上了林辉。
林辉此时已经昏迷不醒,看着林辉的打扮,还带着棉纱口罩,林耀第一感觉,昏倒在地的人是他的同行,也是一位大夫。
各村都有不同程度的疫病传播,此时在村口见到同行倒地不起,林耀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将林辉抬上马车,进行了一番擦洗和喂药。等待许久林辉才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林耀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人情况不好。加上之前在林辉昏迷未醒之际为他切脉,所得结果皆不乐观,林耀断林辉极大可能已经染上疫病。
此疫并非无治之法,只是林耀手中的疗疫针剂数量不足,他没有十乘十的把握一定能治好林辉。
此疫凶猛,虽林辉此刻尚算稳定,但保不齐下一秒就进入病情急转期。林耀心中甚是忧虑,他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他眼前。虽说世间总有医者难救之人,但作为医者,谁也不愿尽力过后换来一场空。
林辉心中不知恩人此刻正忧虑救他之事,他身体失力,想要拢手道谢都颇为艰难。
他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才得以以躺姿合拢双手。艰难的道谢后,他的身体对他进行了抗议。好不容易昏迷之中积攒的一点力气,全部用在了道谢上。腹中止不住泛呕,身体病情似有冒头之象。
他刚经历了一个村子的覆灭,见自己此刻症状,他心中已知染疫的事实。他尚在村中之时便觉自己在劫难逃,染疫之事也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其实他觉得他颇得上天垂怜,在他倒地未昏之前,他深觉今生之路已至尽头,未来应未有再睁眼重看世界之机。
但谁料绝处逢生,孤僻之处竟能遇同行搭救,上天怜他,未想置他于死地。
既已遇同行搭救,他便心中无忧,他对恩人莫名信任,心中深信恩人会助他摆脱恶疫。
他未知信任何来,他望恩人眼神,便料定对方非庸医之辈。恩人会使针剂,会切脉,非似同门之传统医家。
林辉自学医始,还未亲身见识新型医学之神奇。过往只听新型医学有起死回生之功,却从未有幸一见。
今不曾想,他于他乡身患恶疫,危急之际亲身得此针剂一试,此刻心中不知该喜该忧。
呕吐之症得针剂较缓,他确觉针剂奇效,非汤药可比。亲身见证新型医学之神奇,虽未脱险境,心中却已生出求教之念。
他学医多年,从未遇过难解之症。除病入膏肓者难以施救,他从未置疑现有学问竟会有无用之时。
今见大疫却已知晓身怀医学之短板,他心怀进取,不想村疫覆灭之事再次上演。
他有心想于身体康健之后向恩人求教新型医学,他非是守旧不能接受外来学问之人。今小小针剂便能救人于危难,此乃造福百姓之好物,若他有幸学来,他日回乡,必可护家乡百姓周全。
他心中日日想着身体早日恢复康健,虽经过数日病情反复,但终熬过生死大劫。
几日的连续发热不退,呕吐便溺,身体确保无虞之时,衣衫竟已阔似他人之衣。
连日来林辉得恩人悉心照顾,清洗衣衫,高烧降热,烹煮饮食…恩人待他可谓尽心尽力,并未因过往不识而有一丝敷衍。恩人恐他心生消极,还时常话语激励,许他病好便授他逆转生死之术。
林辉感念于心,自出生始,他只得亲娘如此照顾,从未想过今生能得陌生人付出至此。此疫病人呕吐便溺之秽物他已见识多日,非常人所能忍。至亲尚有嫌恶之事发生,今却得陌生人如此真心实意照顾。
此等大恩,林辉深感无以为报。人生至亲莫过于此,经此事,林辉早将恩人当作亲人。虽无血缘,却想患难与共。
多日接触,他知恩人是与他志同道合之人,一生所愿皆为济世救人。不贪名利,不惹事非,这让林辉打心底里佩服。
若不是他早怀归乡之意,他倒真想从此便与恩人一道落于江湖。虽不能同行一世,但能同行一段他也知足。
结伴既可解忧,又可时时向恩人请教新学,于林辉而言真乃人生大幸。
用身怀薄艺救人于水火是他二人共同心愿。林辉病好,他们又于城中流连数月,直到城中疫情无虞他们方才离去。
林耀知林辉心中向学,又有心归乡,为不免让林辉落于两难,林耀自此改变行进无方的态度,与林辉一同踏上了归乡之路。于林耀来说,反正皆是流于世间,去往何处都无妨。他与林辉得缘同行一段,倒也不失为人生路上的一件乐事。
二人共行总比孤身一人来得有趣,过往孤身行于世,只因未遇同道好友。若有知己结伴同行,无人愿只身流连于世。
林耀于林辉自相识便一直亦师亦友,世间万事林耀皆可为林辉指路。行路渐远,二人日渐似亲兄弟一般。虽无结义之举,二人却早已以兄弟相称。
路途所遇之人,若二人不予解释,无人知二人非至亲兄弟。二人相处默契,常令旁人感叹称羡。
二人一路救疾无数,一路亲见世人疾苦。失亲患疾者数不胜数,他们见之帮之。世间难见真情,尤以乱世为甚。人人自顾尚难,愿援手他人者实属凤毛麟角。
二人因处处帮扶,归乡之路行进极慢,原计一年归乡,却足足耗时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