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一时忘了我在什么地方。我正在思考哪些论证支持我的哲学以反对怀疑论者。”
国王和蔼地笑了,说道:“我要命令我的秘书们把你的论证记录下来,为了将来你一旦忘记了它们时备用。我相信它们是有价值的。”
托马斯·阿奎那忘我工作,突出表现在他主持讨论方面。
巴黎大学学生的讨论,由教授主持,通常分为自由讨论和专题讨论。
自由讨论,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不定题目,不拘形式,随问随答,所提的问题漫无边际,有些问题是当时很现实的,如修士是否有义务从事体力劳动等;有些问题出于学生的好奇,如在地狱里是否有实在的虫等(托马斯回答说,没有!那里只有良心和持续的剧痛);有些问题庸俗肤浅;有些问题是在开玩笑;也有些问题纯属刁难。主持这样的讨论,如果没有广博的知识和卓越的才能是很难胜任的,托马斯总是能对其中的问题作耐心的回答,并总是把讨论的问题进行书面汇总,仅现存的托马斯自由讨论集就有10万多字。
专题讨论是一种很规范、很细致、理性很深的讨论。这种讨论首先是有主题,每个主题又分成若干个问题,一般分为10个问题,多的达17个。托马斯·阿奎那在巴黎大学直接主持,并自己编入专题讨论集的有真理、上帝、天使、天命、预定、思想、先知、认识、信仰、善、自由意志、神思等29个专题。如其中的“真理”这个专题,他分成了12个问题让学生讨论,即“什么是真理?”“真理在理智的综合和分析中吗?”“真理只有一个吗?”“真理在感觉中吗?”“感觉会有错误吗?”“理智会有错误吗?”等。如此,29个讨论的主题共分成了253个问题,可见讨论次数之多,涉及范围之广,工作量之大,是十分惊人的。托马斯同样把这些专题讨论汇集成册,共50多万字,书名为《论真理》。仅此就超过了流传下来的亚里士多德全部著作的一半。然而,托马斯在主持讲座方面的工作量和认真程度不止这些,他还有10本专题讨论集,如:《论上帝的能力》、《论精神性的受造物》、《论灵魂》、《论恶》、《德行总论》、《论基本道德》、《论爱》、《论友好的规劝》、《论希望》、《论道成肉体》等。不过,能够反映出托马斯·阿奎那当时基本思想的,还是那本《论真理》。仅就这些名目众多的讨论集,就足以说明托马斯·阿奎那对教学工作的狂热、执著及其突出的业绩。
同时,这位精力充沛的年轻教授,在繁重的教学工作之余仍坚持学习和研究,在任巴黎大学神学教授的1257至1258年期间,托马斯·阿奎那还注释了6世纪著名哲学家、被基督教称作神父的波爱修的《三位一体论》和《周期论》。
《三位一体论》是一部神学著作,但托马斯·阿奎那在注释中阐述了许多有关人类的知识和自然科学问题。其中托马斯对思想所依据的形象作了充分评价,他认为,人的理性不仅限于认识物质的东西,而且也认识非物质的东西。其关键是借助于“形象”,即使是感觉经验的形象不够精确,但也不能没有它。他说:“形象是人类认识的来源。我们理智活动就是从它那里开始的。
它不仅仅是霎时间的一种刺激,而且是理智活动的一种持久的基础。”托马斯·阿奎那在对这本书的注释中,还根据亚里士多德关于“理性科学”和“实用科学”的划分,把物理学和医学进行界定和分开。指出,理论科学是以追求知识为目的的科学,实用科学主要是应用于具体实际。虽然这两门科学不能截然分开,但医学与物理学的关系是间接的,作为以实际应用为目的而发展起来的医学,并不直接属于物理学。
《周期论》,原著共7个部分,约2万字。由于篇幅甚短,托马斯·阿奎那将其列为5讲:公理、存在与主体、天赋的善与本质的善、事物本质的善及其根源。托马斯借助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对波爱修提出的一些形而上学的概念作了分析后断言,宇宙万物就其存在而言,都是善的,但它是相对的善,只有第一而最高的善,才是绝对的善。宇宙万物的善来自于第一而最高的善。这第~而最高的善就是上帝。托马斯·阿奎那最后得出结论:惟独上帝是宇宙万物的惟一原因。
托马斯·阿奎那在这期间,完成了大量的注释和专题讨论集。不过,能够反映出他当时基本思想的还是那本《论真理》。
3.论真理
人们通常把托马斯·阿奎那在巴黎最初的教授生涯中所主持的讨论,称为他重要的里程碑。其中,《论真理》又是这里程碑的主要部分。
《沦真理》涉及了哲学和神学的许多方面,是由29个讨论的主题构成的,其中第一个主题——真理,又是由12个辩论题目组成的。现就以第一个主题的第一个争辩题目“什么是真理”为例,说明一下讨论的形式及托马斯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
在讨论“什么是真理”时,首先提出的是关于真理的7个论证,来说明真理即存在。
第一个论证是奥古斯丁的名言:真理就是存在的东西。什么是真理?按照奥古斯丁的说法,真理就是存在,而上帝的存在是最明显不过的,谁也无法否认,上帝即真理,真理即上帝,这真理是永恒不变的。奥古斯丁把最高的真理归为上帝,从而得出结论说:“所以,无论如何,上帝存在你是无法否认的。”“上帝存在着,而且真实地、无与伦比地存在着。我认为,我们不仅对此信以为真,而且掌握着十分可靠的知识,尽管迄今它是极其脆弱的。”
第二个论证是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对真理的定义。
他们在争论什么是真理时,引用了亚里士多德对真理下的一个著名的古典定义:“每一个事物的真理与各事物之实是必然相符合的。”亚里士多德反对“大家意见一致就是真理”的看法,认为:“真理并不由持有信念的人数之多寡来决定,同一物,有些人尝之为甜,另有些人尝之为苦,由此推广而循思之,若世人皆病,或世人皆狂,其间二三子独健或独醒,世人必以二三子为病为狂。”亚里士多德还指出了真理是具体的,对同一事物说的一句话、一个意见,既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错误的,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的,要以当时的实际情况而定。
接着是5个相反的论证,认为存在与真理决不是同一个东西。
最后,托马斯·阿奎那对这场辩论进行裁决。他先是区分了“真”和“真理”在3种意义上的区别,指出,真理表示的是心灵与实在之间的一种关系,即思维和思维对象的关系,或者说是思想和思想内容的一致性。但是,使思想成为“真”的事实本身,也可以称作是“真理”。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真理就是存在的东西。除此之外,我的某些似乎没有根据的思想都有可能是与事实相符合的(不论我自己是否知道),只是在我判断一个思想与实在相符合时,真理这个观念才有了一种特殊的意义,所以我们可能断言,真理是以不同的方式分别属于实在、思想和判断的。在进行了这3种意义上的区分之后,托马斯·阿奎那又对前边的7个论证逐个进行分析说明,找出其中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
仅对29个主题中一个主题里的一个小问题的讨论,就经历了这样一个严肃认真的长过程,如果把这一个实际论辩过程逐句启示的话,可以估算出这个辩论大约需要5小时。
托马斯·阿奎那所主持的这个“什么是真理”的讨论,对以后的哲学家们是有一定影响的。在20世纪的一些哲学家中,尽管他们与托马斯·阿奎那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完全一样,认为真理的原始负荷者,即实现这种符合的东西,并不是思想或判断,而是句子或命题,但从结论上都与托马斯·阿奎那一样,相信真理在于与实存相符合。当代对于“什么是真理”的各种争论中,在许多方面也与中世纪的这种辩论是相对应的,如现在哲学家所争论的命题改变其“真值”的问题,托马斯·阿奎那在为“真理”这个讨论主题所列的第6个辩论题目,也正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创造出来的真理是永恒不变的吗?”今天的哲学家们,仍在为真理的定义而思索着,思索的框架仍没有摆脱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的论述。当今的“真理多余”论就是与“真即存在”这个命题是一致的。根据这个理论,在一切关于“P是真的”这种形式的句子中,“是真的”一词在逻辑上是多余的,好比说“‘狗是动物’是真的”与“狗是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论真理》所汇集的对辩论题目的讨论,基本上都是这样进行的。托马斯·阿奎那在上述题目的讨论中,对真理作了三重区分,即真理以不同的方式分别属于实在、感觉和判断。以此为前提,在以后论题的讨论中,他又努力证明了人是具有认识能力的,并且坚信真理是可以认识的,在认识真理的活动中,人的理智会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够获得真理。因为,真理主要是用句子或命题来表达的,有些命题是不容置疑的(如,全局大于局部),所以,在承认这种不容置疑的命题为真理时,理智就不仅承认了这个命题的真实性,而且也承认自己的思想只有在符合实在的情况时,才算是认识。正因为如此,托马斯·阿奎那得出结论说,真理主要是在判断中,即真理是“理智在判断事物实际情况时的活动结果。真理之为理智所认识,在于理智反思自己的行为,也就是说,在于理智不仅认识自己的行为,而且还认识自己的行为与事物是相符合的。如果认识不到自己行为的性质,就不可能认识这种关系,如果认识不到自己的基本行为的性质即理智自身的性质,就不可能认识自己与事物是相符合的。所以,理智之认识真理,在于它自我反思。”
托马斯·阿奎那坚信,在反思自己认识的过程中,理智会告诉自己有获得真理的能力,即人们实际上认识某一具体事物时,既相信这个世界是实在的,又相信这个世界是可知的。相反,任何人都不会不理智地去认识那些既不存在又不可知的事物。
由此可见,托马斯·阿奎那在认识与真理这个问题上,决不是把世界放进一个预先设计好的模型里,而是当可知的世界反映给理智时,由理智去反复思考。我们现在可以从中看出,托马斯·阿奎那既不同意先验论,也反对怀疑论,他的真理论同他的其他理论一样,带有折衷或协调矛盾的倾向。
托马斯·阿奎那在巴黎大学短短的3年教授生涯中,刻苦勤奋,努力工作,果断地撇开柏拉图主义,接过亚里士多德主义,让亚里士多德同柏拉图一样为基督教服务,用亚里士多德哲学更新经院哲学,力图再一次树立起基督教哲学的权威。他的这种想法和做法,尽管当时有些人还不理解,甚至拼命反对,但是毕竟反映了基督教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客观需要,反映了基督教哲学在新的思想潮流中的发展方向。托马斯·阿奎那本人也再一次在巴黎大学赢得了声誉。特别是教会,对于托马斯·阿奎那使经院哲学由被动变为主动极为赞赏,教皇亚历山大四世要把他召回意大利,任罗马教廷神学顾问,即神学最高的学术和理论权威。
1259年春,一位英国多米尼克修会会员接替了托马斯·阿奎那在巴黎大学的神学讲座。不久,托马斯·阿奎那便离开了巴黎,应召前往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