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兽苑回到朔华殿，不过数个时辰，便开始狂风大作，分明午时刚过，天却阴沉地似傍晚一般。
“娘娘，想是要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呢。”银杏与连翘还在尚药局未曾回来，朔华殿的嬷嬷忙着将窗户关上，对着黑压压的天幕，嘴里念叨着。
果然，冬月二十二日清晨，我入宫后的第一场雪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银杏二人为着昨日未曾陪同我一同去兽苑深深自责，为着这身子畏寒，昨日夜里便点好了炭盆，换来厚的棉被，整个寝殿此刻温暖已与春日无异，只是炭气有些重了，我想着或许并不需要这么多炭火，便移出去了一些，又将窗户打开些许。
可窗户打开不过半刻，我便开始不住地咳嗽，吓得她们立刻请来了莫槐，刚好，我正有事与莫槐相商。
“娘娘，今年的初雪下得好大。”莫槐在帘外掸了掸身上的雪，背着药箱进了里屋，对我说道。
“是啊。”我答应着，云城少雪，我亦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雪。想来，昨日兽苑的血腥与罪恶也能被这场雪掩埋干净。
“姑姑请坐。”我依旧屏退左右，只留莫槐在屋内，递了手炉给她。
“娘娘最近身子如何？”她暖了暖手，开始认真地观察起我的气色，替我诊起脉来。
我的身体如何自己也是清楚几分的，其实最近已然调养地不错，此番不过是借着‘风寒未愈’请她过来而已。
莫槐不再言语，只是含笑看着我，像是猜到了我另有他事。
我亦不再掩藏：“姑姑，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关在暴室里的女犯——李美人昔日的侍女。”
“为何？”
“我若说，是李美人在她死前的第二日夜里来拜托于我，姑姑可相信？”
“我相信，那么娘娘要我如何救她？”
“姑姑可知道有一种针法可以让人呼吸脉搏暂时消失，状若死亡？”
莫槐点点头：“我亦听说过此种针法，但此种针刺之法必须在一定时限内将银针拔出，否则被施针将会真正地死亡，不可取。不过我曾研制过一种药，服药假死之人可于四个时辰之内自然醒来。”
果然，正如一开始她说过的，无论什么事，都唯遵吾命。
我将计划说出：“暴室的女囚这几日或有疾病，便请姑姑去为暴室的女囚们治病时，悄无声息地让棠棣‘暴毙’，届时她的尸体会被丢弃至乱葬岗，再请姑姑托可靠的人带走她的‘尸体’。”
“她若不肯配合呢？”
“只请姑姑悄悄告诉她，是她的兄长和李美人用自己的生命保住了她的性命，让她务必好好活着，此生再勿靠近皇宫半步。”
莫槐领命而去。皇帝的视线皆在李美人勾结外臣上，并未怀疑到棠棣，想来，此事办成不难。
我裹着棉袍走到门口，才发现白雪已然在屋顶上、树干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我那小阁楼的阶梯亦已被大雪覆盖。朔华殿安静极了，只剩下屋内木炭火星绽开的‘哔拨’之声和院中积雪从树干上滑落摔倒地面的碎裂声。
此刻的皇宫想必亦是如此寂静吧，在经历了昨日那一场腰斩之刑。
我知道自己快要等不得了，可有李美人前车之鉴，我亦晓得我蛰伏如此之久，万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毁了所有。
“娘娘，你怎么站在这里？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快回屋去吧。”银杏端着药汤急急赶来，见我站在风口上，连忙催促道。
“屋里炭气太重了。”我亦随着她进屋。
银杏放下药汤，扶我坐好，叹息道：“也是，云城从未这般寒冷过，便是冬天也未燃过这么多炭，姑娘受苦了。”
“那里会苦。”我拿起一颗她同药汤一同端过来的蜜饯含在口里，莞尔一笑，“有这蜜饯，怎么会苦？”
“姑娘。”却不料银杏立时便滚下泪来，“姑娘自昨日回来便一直寡言少语，奴婢还以为姑娘是吓着了，如今看到姑娘还能玩笑，真是太好了。都怪奴婢，奴婢昨日应该一直陪着姑娘的。”
“傻姑娘。”我摸摸银杏的头，以示安慰，“本是我寻了理由骗你们，那里能怪你。再说，那样的场景，能少一个人，便少一个人吧。”
我忽然发现，我对银杏连翘二人竟一直是长者的姿态，许是我长了她们许多年岁的缘故，那么，从前的高婉樱呢，不知她当年是怎样性情，银杏曾说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看待，我如今这般，像是与她当年出入颇大吧。好在，在一开始还魂之时，便用了‘失忆’这个借口，性情变了，应该也说得过去。
“娘娘，祈神官大人到了。”小内侍在帘外禀报道，“说是奉陛下旨意为各宫嫔妃驱邪消灾。”
驱邪消灾？此等小事，随意派遣碧霞宫中的弟子便可，何必他亲自前来？
可我如今，并不愿意见他，于是吩咐银杏道：“你出去转告赵大人，本宫风寒未愈，便不必厮见了，你们全力配合，请赵大人自便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