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声响渐渐沉寂，想来，赵云斋已然离去。
不久，银杏带进来一枚香囊，将香囊递给我：“娘娘，赵大人说娘娘那日毕竟去过刑场，这枚香囊可祛除娘娘身边的邪祟，助娘娘安眠。”
“知道了。”我接过香囊，点头示意银杏下去。
银杏一离开，我忙拆开香囊查看。赵云斋明知我的身份，却亲自来做法，还送来什么“驱邪避祟”的香囊，这香囊，定是有特别之处。
香囊中有几味香料和一张未施术法的符咒，还有，一枚纸条，那纸条之上唯有一句话：“李氏腰斩之前已然服药而死，并未经历腰斩之痛苦。”
赵云斋，他是昨日在刑场之上听到了我向皇后请求围上帷幔，所以特意告诉我这些使我安心吧。
我顺手将纸卷儿丢进炭炉，今日赵云斋亲自前来，想必要对我说的话也不至于此。他或许会再次劝我，“知若，赵美人如此结局，你也看到了，你收手吧。”
可我不能回头，无论最后我会是怎样的收场我都不会回头，可我却不愿让赵云斋看到我满脸戾气的嗜血模样，故而，我与赵云斋，相见争若不见。
午膳之后，却是皇后殿中的宫人送来了羊奶酒，说是时值初雪，送羊奶酒给各宫的妃嫔们暖暖心、暖暖胃。旧的一年即将过去，这大雪正好洗去一年的污浊晦气，让大家新的一年依然要安心生活、安心侍奉天子。
“银杏，把羊奶酒拿来。”
“姑娘，你还在咳嗽呢，别饮酒了吧。”银杏迟疑地望着我。
“无妨的，羊奶酒而已，你去拿一壶进来，你与连翘陪我同饮。其他的，分给殿内其他人，天冷，叫他们都进屋休息去吧，暂且放下手中的活儿。”
“是。”银杏转身掀帘而出，却又突然停住回头问我，“姑娘可要吃些什么吗？厨房里有今早新送来新鲜蔬菜和蘑菇，我们来做暖锅好不好。”
“好。”我笑着点点头。
银杏连翘二人很快将各色菜品切好送了进来。铜鼎中的汤开始沸腾，伴着蘑菇独有的香味，心情竟瞬时愉悦不少，银杏二人许是看我心绪不佳，亦断断续续地给我讲着笑话。
我在一旁静静听着，喝着奶酒，竟有些微醺。
“婉婉这里好生惬意。”忽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便响起了皇帝的声音，我那些微的醉意便立时被惊得溃散。
“陛下。”银杏二人连忙起身请安，被皇帝抬手挥退。
我却是自始至终连挪动一分也未曾有，眼神只在皇帝脸上，却可又不曾看清他的脸，目光涣散，像是无法聚集似的。
直到皇帝走到我身前，坐在原先银杏坐着的位置上，我方渐渐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起身，未及开口请安，便被他一把按回座位。
“婉婉这是怎么了？看见孤王，怎么如此神色恍惚。”他拿起桌案上的羊奶酒，就着我的杯子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笑道，“难道是喝这羊奶酒醉了不曾？婉婉酒量怎么如此之浅。”
我一时怔愣住，我并不晓得他今日过来是干什么，昨日见证了他赐予我们的那般场景，难道今日便要我继续如从前那般对他柔情缱绻吗？那未免也太假了些。
我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倒不如，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回。
我直起身子跪在他面前，十分严肃道：“陛下若是怪罪昨日妾身在百兽苑的行为，妾身甘愿受罚。但妾不会认错，亦不后悔昨日的举动。”这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强硬，但为着几分往日形象，我还是让自己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只是身板一直挺直，一副像极了大义赴死的模样。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后悔？你同情李氏？”
我摇了摇头:“陛下，妾知道李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可那是腰斩啊，妾虽无知，却也知道那是什么——除尽衣物、拦腰斩断…”
我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低下头停顿了许久，方颤抖着声音哽咽道，“妾不是同情她，妾要做的只是维护她作为女子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是维护陛下的尊严。陛下固然要借李氏警醒后宫诸人，可陛下可曾想过，经此一番，后宫嫔妃又该以何种态度面对陛下。”
“你的意思是，孤王此番做错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眸，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陛下没有错，有罪之人当惩罚，是太过了。”
“孤王原不知，爱妃有此般见识。”皇帝语气中已有隐隐怒气，“孤王今日，是来错了。此等惬意，看来是孤王扰了爱妃兴致。”
酒未冷，席已散。
连翘与银杏二人赶着关门声跑了进来，焦急地打量着我，一边忙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脸上皆是惊慌，看来我此番任性激怒皇帝又累得她们担惊受怕了。
不一会儿，原本因皇帝驾临忙着准备的众人都集中在了厅内，众脸惶然。
我只得耐心抚慰一番方使他们散去，却终究是半信半疑。
此番，无疑是在赌博了，可我是不怕的，且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