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尉迟海再找上W,他又久违地,在难得地回学校取资料的时候被好友狄丕拦下。
总结谈话为:某人发春了,思凡了,纠结了。
细述情况为:狄丕这几天真不知道在干嘛,Arena里呼唤他连个屁都不嗝一声。尉迟海一开始还真以为好友是为了考研已经在闭关了,表示好学生就是好学生。甚至课后被拦下还挺认真地感叹着难道书读多了还真不一样那笑容也正直了不少?彼时人家才告诉他自己江山与美人之间的思想斗争。黎茜已经答应同他一组做毕业设计了。着实费了狄丕一番口舌。偏偏又在这个当而杀出一个绝佳的实习机会,负责人正是狄丕的理想导师。去实习,那对他争取理想的研究项目有近水楼台之益,但也意味着他必须完半年毕业,要退出现下拟定好的小组。倘若放弃实习机会,狄丕绝对可以和黎茜同组培养培养感情…至于考研也是可想而知。不就是在他眼里究竟追老婆在先还是功成名就在先嘛。“一同晚半年毕业,有肯定会有人,但不会是她。黎茜已同我讲了她想尽快投身职场。”
那边厢狄丕还在痴汉状喋喋不休地论述着心中女神的种种,尉迟海一概自动过滤。已经过了开学第一周的校园虽比大街上要有人气一些,终究不比当年热闹,安静得让人担忧其收生率。一滴雨点打在玻璃上。尉迟海感叹所谓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数,这统计绝对包括了暗恋。
尉迟海嫌弃地睨视了纠结得耳根发红的好友,表示这货浪费了他三秒的感情。
回归Arena,同W的谈话让尉迟海惴惴不安。他决定在找W的同时打听一下大环境的情况。没错,他还是厚着脸皮找起了W。也不是二人交情斐然,只是纵眼望去,W是一个明显比较安全的选择。当然惊涛骸浪是不能用了。虽说玩黑市、流放地带都用着匿名挂件,但常在河边走…他难保没有疏漏。难保不会再玩一次就被官方破译了加码,或者已经破译了也说不定。惊涛骸浪这名字再被查获时是否加了码,W没说。于是不得不再次套上御临霖这个马甲。
关注了才发现不仅仅是夜郎。好几个各区小有名气的中间人都遭了殃。论坛里穿得沸沸扬扬。有人鼎力支持赞赏当地政府触手维持秩序,表示各个角落有太多的灰色交易。有人义愤填膺,高呼政客在帮企业扼杀网络自由。
那是尉迟海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识森锡朗的庐山真面目。很瘦弱的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西服松垮地搭在身板上,显得很别扭。灰色的衣服,没有血色的脸庞,腼腆到怯懦。与夜郎的快意洒脱大相径庭。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将会在监狱中度过人生中最精彩的三十年甚至更久。
论坛中有一句话,让御临霖沉思琢磨。“当足够多的人聚集到了一处,就组成了一个社会,限制了彼此的自由。可当两个社会重叠,天平是会平衡还是倾斜?”Arena官方没有表态。但Arena官方不可能没有参与这次的围捕。众口烁金、三人成虎。然而大佬做了就是做了。众为弱势。人家官方改了游戏规则,人们除了愤怒,便是起义。能付诸行动的方案实在少得可怜。
而御临霖要找W谈何容易?W就算在业内亦不是十分出名。接单挑剔,出没范围小,实际干活时间少。实在是仗着开张吃三年所以三年不开张。当然就算是披着御临霖这个马甲他亦不是一无所获。然而非科幻区的座标他仍是不敢用。最后还是牺牲了御临霖的一个挂件说服黑市里的一位旧交,得到了那一串宝贵的数字。当然知W如他,自是明白得到时空座标还远没完事。忐忑地输入烂熟于心的解码钥匙,伴随着擂若战鼓的心跳踏入了混沌的未知。
沉闷的狂乱啸吼好似天雷、犹若虎鹫,让御临霖几乎错认这里是魔怪区。扑面一阵寒凉,茫茫大雨溅起的水花浸了他一身。应该是成功了,起码没有进入销毁程序。他拍胸以让心跳平复些许,轻舐唇角,霎时间一股死咸混杂着不可描述的恶心充斥口腔。御临霖匆匆关闭味觉功能才不至于昏厥,俊脸已扭得没了人形。隐约传来劣质特效般令人不爽的笑声,唐突得让御临霖以为自己在慌乱中触及了什么不该按下的键。他亦无暇顾及,十万火急地改动人设将多米诺眼罩换成全覆式面罩并启动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翻腾了半天才找到的清洗挂件,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有心思一览周遭,一寻佳人。
暗夜朔风云笼月。沧溟狂澜,气吞云天。只闻水散,不见星辉。被生生拗断的钢筋嶙峋,附着碎裂残败的水泥。弗拉德三世[i]的尖矛般,为一片凌风怒涛更添一笔狂躁。御临霖站在这样一枚尖矛之端,靴底随着浪拍水旋传来阵阵颤动。也亏得那双靴子自带平衡仪,让他不至于牙齿打颤顺便附送个脑震荡。
“噢?原来你居然是御临霖?失策啊。”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穿透身周隆隆。明明那种说辞,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懊恼,悠哉游哉。
悬着的那颗心终是落回了原处。御临霖转过身。哀号的强风拉扯着短皮袄,面罩外的刘海迅速被吹干,须臾却又让浪给喷湿。残垣断柱间,有身影在跳跃着,又近了几分。马面甲兽骷髅衍生的全覆面式头盔,戴在人的身上长及胸口,随着佩戴者的行动还不时发出“咔、咔”的声响,显得有些诡异。御临霖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不玩魔怪。”
马面甲兽,魔幻区产物,水生物种,倒是应了这景。马首蜥颈,龟身四鳍鳄尾。阔口獠牙,然攻击性一般。眉心有硬角,短而钝。无外耳而有冠饰角。无壳处覆有硬质骨鳞。
“灵感而已。”W穿过城市骸骨,停在御临霖触手可及的地方,道:“流放地带对人设也比较随意。”W的头盔以黑骨甲打底,纹以银色缕空雕花。眉心钝角是一块红宝石,一条浅脊延伸至冠饰角之端眼眶下缘亦是两抹朱红。御临霖方才看清头盔自骷髅鼻梁处也就是红宝石稍下一些的地方的断开,余下部分实为胸饰,向上延展覆盖口鼻让人错觉同头盔是一个整体。而他听到的怪诞声响则是头盔过肩的部位撞击胸饰所发出。
胸饰为黑底赤纹,银色獠牙作艺术处理,向下寸许便往两侧,替燕尾外套镶了边。余下一身,皮革似的厚重料子,紧身,黑底,墨纹。右臂处,玄甲银带错综若蛟龙盘桓,上形缕空龟壳护肩与头盔连接,下成五指锐爪。双足亦覆银甲,状似鹰爪。
此刻那对燕尾随风翻飞,对比着严实头盔,形成一种奇妙反差。“为什么不干脆新注册一个?”W这么问。想法很简单。毕竟御临霖打过校际赛,在Arena官方那有记录,办起事来终归不必重新开始。而于御临霖而言新注册账号易如反掌。“不妨从Arena官方的角度去想。你觉得某一个你在关注的谜之账户突然停止了所有活动。同时同样倏忽地又有新人开始类似活动,相较于一个已存在且并不出名的账户继续着它的活动,哪一个更引人瞩目?”斑驳与错落,澎湃的大荒。入目尽是水帘与废墟。W“嗯”了一声。御临霖也不欲拖沓,遂将甲龙一事简略叙述一番。
很意外地,W不计前嫌且未求报酬地给他指了条明路:“区区不才,不怎么玩魔幻…嗯,你可试试洛尼德旦。这位的招标比较有弹性,范围也广。点个头,我就给你发个座标和打开方式。”
“招标…”御临霖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所以W说的这位不是中间人而是上线?“为什么?”御临霖心中有好几处疑惑。W给的毋庸置疑是个做中间人的机会。难道就不怕自己抢了他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心,免费给他这信息?他可收到惊涛骸浪最后一条信息?
W转头,马面直视御临霖,让他新起一身鸡皮疙瘩。W只回一句:“这一行,总是不能把话给说绝了。”
御临霖当机半响,看来是心动了,追问:“若是你的单,你会如何确保甲龙是安全的?”隔着看起来有些厚实的面具,御临霖还是可以听清W低低的笑声自耳机中传来:“若非现下这非常时期,区区还真想带你一把。”顿了顿的W又是一跃,让御临霖辨不准他的方位。昏暗的环境,让人分神的浪击,便是银色也不显眼。“其实挂件你都有,也就那些。余下的,便只是运气。”御临霖表示不信。W只又“嗯”了一声,未予反驳。反倒让所述显得更为可信。御临霖继而表示很担忧。W则又一跃至他跟前,银色尖爪的食指轻轻挑起御临霖下颔,头盔上映着丹色的一对眼洞生生地透着邪:“这本就是一场豪赌。看到佣金,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撤回手,W满意地看着御临霖彷佛中了定身咒般杵在那里,正欲跃开,冷不防被一只爪子搭上了肩。“稍等…我…我还…”不知怎地,这几个字一出口,虽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御临霖总觉得W似乎有些…开心?
“是想区区帮你清掉惊涛骸浪的记录吗?”燕尾擦过御临霖亦着紧身裤的大腿。听闻几声敲击,而W始终没有回头,大概面具太长了卡脖子。这回轮到御临霖“嗯”了一声。
“这价格,可是要另算。”“多谢。”
直到接触了洛尼德旦,御临霖才明白W口中的豪赌为何物。W给他的解码包似乎是客制针对御临霖,也难怪要让他先点头再发。第一单,国际惯例都不会太复杂。技术上来说很简单的编程,只是数量嫌多。于是他拉了半天黑来帮忙。就是这样,洛尼德旦的酬金想同于接W的一个长单。扣去照市价付给甲龙和半天黑的数额,依然比御临霖自己接个短单赚得多。
他觉得其实做中间人也蛮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