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办法,速战速决。我先下去,你往前走两步引一下它,然后以最快速度退下来。有没有长一点的刀,给我。”
说实话,李离有点被她震住了,从腰上把自己的刀摘下来递给了她。那是把尖利无比的三棱尖刀,见血封喉。把刀交过去之后,李离才察觉到危险。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女人。
由他挡在前面,程真缓缓后退,从地上的那个洞口走了下去。梼杌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猎物跑走的,抬起前爪就扑了上来,李离只能矮身向后打了个滚儿,直接滚进洞里,梼杌也不示弱,一头便向洞口扎。下面是几级石阶,李离抬起头,只见这只梼杌身形巨大,一时间半个身子探进来,却有些卡住,挣脱不出。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梼杌毛皮虽厚,身体还是柔软,早晚是挤进来,这地方狭小,到时候更是无处施展。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程真喊了一句:“抬胳膊!”声音冷静坚定,隐隐透着命令感。李离下意识抬起了胳膊,直觉一道寒光从腋下穿过,一股滚烫的血就扑在了脸上。梼杌的嘶吼声在这狭仄的地方反复冲撞,震得头皮发麻。李离不敢置信地看到自己的三棱刃扎在梼杌的头上,是从嘴内部进去斜向贯穿头顶的。
就在刚刚一瞬间,程真躲在他身后,竟能冷静地出手,甚至是把自己的胳膊一下子送进梼杌的嘴里。
她……她到底……李离回过头,看到程真手臂被梼杌的尖牙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但她似乎不太在意,只是甩了甩,说:“赶紧走吧,这玩意命硬着呢。”
两个人闷不做声往前跑,最开始的这段路狭窄漆黑,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建造,就是原始的石壁,长着不少奇怪的苔藓,虫子都好大只,但基本无害。这段路多留无益,李离便没有做声,想借着这口气跑出去。倒不是小看,但女人的体力再好也大都差一点,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他很清楚,只要冲出这条路就是——
“这是……”
程真停下来,强忍着肺痛,傻愣愣看着眼前的情景。真正的古城遗迹,就像网上那些水下遗迹的图片一样,只不过它们是被困在了地表之下。一片荒芜,断垣残壁,幽幽地,如同鬼域。但还是能看得出曾经的布局规模,甚至还有一些曾经的日常用品散落在地上,满是锈疙瘩的小铜件有的是,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程真有心捡几个,但她确实也不是干这个的,带回去也是摆家里做纪念,又不能脱手。想想也就算了。
“当初他们没有离开?”
按理说,西域三十六国这一片覆灭,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不像庞贝,火山爆发太突然,确实出不去。地壳运动也好,人为造成水土流失也罢,终归是有个过程的。当初如果早早弃城而走,到如今兴许也还会留下后人。现如今人们都混在一起,哪里还会记得那么久远的祖籍。
“他们没想走,但早早就在地下修建起了宫殿。他们早就预测到,会有覆灭那天。”
“多大的宫殿,能承载一国人?我知道之前这些小国,小的可能只有百号人。但很显然这么大的区域并不是那种无名无姓的小国。而且即使只有几百人,他们真的都搬过去了?”一直走走停停,在废墟一般的遗址里摸索,起初好奇占绝对上风,直到猛然撞见一颗颅骨,吓得喉咙梗住。李离看了她一眼,甚至都不屑走过去:“当然不是所有人,很多人被留下等死了,尤其是老人和女人。”
这也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抉择,如果有天世界末日真的到了,而人类真的有机会移到其他星球居住,也不可能所有人一起过去。他们可能会带所谓的年轻力壮的高智商人群过去,甚至只是带精子库。理解是一回事,但乍听起来,还是难免觉得残酷。
“他们都带走了什么人?都是些年轻人么?”
“无非是有威望的人才能带着家人,还有怀孕的女人,和孩子。”
“孩子?”
孩子是希望没错,但孩子身上的变数太大了,尤其还有怀孕的女人,这听起来像是故意在收集孩子。程真蹙了蹙眉,看向李离,想让他说清楚点。可他居然不说话了,还把视线移开,一副打定主意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程真隐约觉得,李离知道的并不多。
确定后面那只梼杌应该不会追过来了,这一部分还算安全,李离找了一面断墙倚着坐了下来,他掏出一包压缩饼干,丢给了程真。现在的压缩饼干都是改良款了,味道还不错,他们临走时盛满了水,吃完这一口,还不知道要撑多久。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程真这个女人的脸,全然不像在地底下那么久的样子,虽然也是脏乱,但却容光焕发,不焦虑不疲惫,她心里的火苗还摇曳生姿,仿佛是一盏长明灯。
人本身就是消耗品,不可能长明。
“抽吗?”饼干只吃了一半,李离又摸出烟来,他的烟里面自己混了烟叶,劲儿大。他第一次想到递给程真一根。
“我才不要,女明星抽烟可不行。”
“女明星?”李离回手叼到自己嘴上,眯了眯眼。
程真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不认识自己,自尊心顿时有点受挫,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甘心地说:“虽说我没化妆吧!但也不至于认不出吧!”
“那倒不是,我太久不看电视了。”
“那你平常干什么?”
很平常的问题,可李离却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也没想到一个答案,只是吐着烟一笑:“我不记得了。”
“不想说算了!”程真继续低头吃饼干,就听见李离在一旁问:“你一直这么杀伐决断吗?”
顿了顿才明白是说刚刚杀梼杌的事儿,程真“嗨”了一声:“怎么可能啊,我就一普通人。”
“普通人?你真该重新定义一下普通人。普通人见到那个玩意吓得尿裤子都不过分。”
“我就想活。”程真懂他的意思,“为了活着,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活着多没劲啊……我啊,警校毕业的,我是当年那一届近身搏击的第一名。毕业后我就被分去做警察了,大家都说铁饭碗,家里也满意。但没劲啊,真没劲,我只要想想我得这样做到六十岁,我就想死。”也没什么引子,李离居然忆苦思甜起来了,反正这鬼地方只要静下来就觉得自己要入土为安,程真也乐得听一耳朵,“干了两年我就辞了,哎哟,家里一下乱了套,感觉就像我在自杀。我开始满世界地飘,哪儿危险去哪儿,哪儿没人烟去哪儿,有次在一座山里迷路,困了七天八夜,吃得也没带多少,被救出来时都没人样了。但人生还是没有意义,还是没有,后来我才终于明白,想靠做某件事找到人生意义,本来就是不可能。”
“你这就是一个字,”程真乍了一下舌头,“作。”
李离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根本就不知道活着有多难,难到单单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意义了,哪里还有心思折腾。你可以随手挥霍的,觉得没用的那些东西,本身就是你富裕的。一边丢着富裕的东西,一边还装出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有劲么?”
道理讲出来谁都懂,但道理这东西放在别人身上和自己身上就成两种东西了,人完全不双标太难了。李离也没反驳她,向后仰了仰头,闭起了眼睛。
“喂!你不是真要在这种地方睡着吧?”
“你完全不困么?”李离没睁眼。
被他这么一问,程真也奇怪,她似乎真没什么疲惫感。平常她虽然都有锻炼,但也说不上身体素质多好。但不知怎么的,这一路,她越来越精神,尤其离终点越来越近,她甚至有点打鸡血了。
“哎,到了那个地方以后该怎么办啊?那些人是人的样子还是怪物啊?他们还像以前那样过古老生活,还是也跟现代人一样啊?”
李离跟个死人一样,根本不搭理她。
刚安静了一小会儿,凉水配压缩饼干,尤其水质说不上多好,胃其实挺难受的。程真一直捂着胃,根本没睡,感觉就闭了会儿眼,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就又睁开了。
是两个人在对话,声音十分飘忽,具体说什么听不清,但能听出是一男一女。程真转身,跪在地上,扒在断壁上面左看右看,看不到人。
这这这……这不太对啊,这地方怎么可能有活人!她赶紧猫腰跑到李离身边,推了推他:“醒醒!醒醒!”
“我听见了……没事。”李离不情不愿睁开一只眼,“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不用正面交锋。”
“什么就没事啊!好歹得让我知道是什么玩意吧!”
“喏,就是这个玩意。”
他突然伸出手从程真的脸旁伸了过去,朝她的身后一指,程真刚想回头,却感觉李离那只手拐了个弯扣住她后脑,一把把她压在墙上,脸就贴了上来。
“卧槽……你疯了啊!”程真头都炸了,下意识下了死手去推。这种时间地点还想得起来耍流氓,这到底什么人啊。没想到的是她用了那么大的力居然都没推开,李离死死压着她的肩膀,嘴唇贴在她的唇角却没有真的落下:“别动,这是救你命。”
“少他妈胡说八……”
一团东西飘入视线,程真只晃了一眼就一下住了嘴。她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从单个部分看,是个人,但整体上就是个怪物。两个头,四只手,四条腿。头是一男一女,两颗头,居然还嘻嘻笑笑在说话。
“这什么啊……”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程真一时也顾不了他俩现在的相对位置。但她即使是把声音压到最低张口,那两颗头还是一齐转向了她。她听到女人说:“哥哥,你看这一对人。”
“是啊,他们也是被丢在这里的可怜人吗?”
“可怜人啊,和我们一样的可怜人啊。”
“我们错在哪里呢……何故要如此对我们。”
他们的视线终于移开了,继续朝前走。再往前移动,其实就可以看到他俩没有真的亲到了。程真的意识全在眼前这个玩意身上,听到李离说“权宜之计,对不住了”时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嘴唇就被贴上了。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咬着牙关,浑身僵硬。
“哥哥你看他们感情多好啊……”
“快走吧,朝南走,不要留在这里。”
“会死的,会被他们害死的……”
双头怪物说着话,终于飘远了,程真也几乎要被自己憋死了,使劲儿在李离胳膊上拧了一把。李离这才转了个身,离开她,居然还笑出了声。
“让我知道你是故意占便宜,我就——”程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甘心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嘴。
“想什么呢,我可是有喜……”
“话别说一半啊!”好不容易听见点有意思的,这种奇怪的人居然有喜欢的人,程真可不想放过这种信息,“谁啊?她人呢?”
李离本来好好的脸色竟一下就变得阴鸷,程真眼神上虽然没退让,但还是住了嘴。冷冷注视了她一会儿,李离才转开视线,话题也回归了正轨:“刚那东西就是一对痴男怨女的怨灵,有点类似于《搜神记》里的蒙双氏。一对亲兄妹被族人驱赶迫害,死的时候紧紧抱在一起,再次复生后就变成一对连体。本性不是穷凶极恶那种,但对单独的人,尤其是男人,比较戒备。”
“哦,明白,记恨单身狗呗。”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呼,还真是什么都有啊……看在这话听起来还有一丢丢道理的份上,程真也不好再矫情什么。其实论接吻,拍戏的时候也不算什么,就是她没拍过鬼片,这场景有点太瘮人了。而且这个人着实信不过,谁愿意被个信不过的人亲啊!
“走吧。阴气重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会有一点,但大都不要紧,跟紧我。”
说着李离抓起包就走,程真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了后面。
后面半程乏善可陈,也就略过不提了,唯一值得讲的是一座塔。那是座保留得特别完好的塔,而与周围的断壁矮房比起来,显得特别高大,程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越看越觉得精巧,塔身的花纹细得很,一看就是很重要的地方。
“怎么?想进去看看?”受不了她一步三回头,李离终于停下来,语气颇有些无奈。
“你没有进去过么?”
“我没兴趣。不过,兴许里面有地宫,随便抄一件也够你下半辈子花的了。如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不说也知道,程真瞪了他一眼,他想说的不就是“如果还有下半辈子”么?
其实她也知道,时间紧迫,她也没什么心思找东西,可心里隐隐地有一种感觉,那塔里有什么在吸引着她。她往前走两步,就忍不住停下来,走两步,还是想回头。
“不行,”她咬咬牙,看向眼神里满是疑惑的李离,“你能等等我么?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这种尘封的古塔里面保不齐有什么,你又何必?”
“我解释不清。当然了,你不想等我,我也不勉强。”但你的目标难道不是我吗?程真在心里冷笑一声。
李离如同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甩了个眼刀给她,伸手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向了她。是个小玉件,发玛瑙的红色,上面刻着一尾鱼,中间有一个贯穿孔。程真道:“这是……”
“哨子,古物了。声音很小,但我在下面应该听得到,太尖利的声音,怕会引来其他什么。”
“谢啦。哎?不对,这东西你上过嘴没有?”李离一脸明知故问懒得理你,程真抬手就要丢回去,“那我不……”
“要”字还没说出口,李离居然一个箭步扑上来,狠狠掐住了她的手。他脸上的紧张,是一路以来,从未有过的。甚至面对足量炸药时,都没有。程真被他捏得生疼,使劲儿挣脱了一下,摊开了掌心,说:“我开玩笑呢!怎么?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用完立刻还我,伤到半点,别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威胁,没有任何戏谑的成分了。
程真笑笑:“当然。”
她搞清楚了两件事,一,这个哨子不一般,对李离来说是比命重要的东西。二,李离会把这个哨子给她用,证明她同样重要。
当一个人搞清楚自己对另一个人的重要,就可以以此作为武器了。
独自走到塔门前,木门腐朽得可以,早就没关不关一说了。蛛网厚得能当门帘,蜘蛛大得可怕,真摇身变一美女,程真都不觉得惊讶。她用刀子把蛛网搅下去,最后回头看了李离一眼,他倒轻巧,席地一坐,拿打火机烧虫子玩。
“你……不是要吃吧?”
“你管我!”李离眼皮都没抬,“这个塔的高度,上下半个小时够了。一直吹着哨子,别断。断了我就当你挂了。”
进了塔内,根本没有光,里面的楼梯是旋转的,每一级都很窄。也是木头的,烂得可以,程真根本不敢踩实,但还是经常一踩就塌。所幸她带了绳子尽量,等下不如直接从中间溜下来。
塔里什么也没有,墙上的壁画也斑驳成一片一片的了,每层都一眼就能放尽的空荡。又回到一层时,程真郁闷地想,难不成真是她神经质了?她刚想原门出去,一抬头,就看到了墙上的一幅画。比上层脱落得更厉害,周围几乎都看不出是什么,但唯独中间一团保留比其他地方都完好。她走过去摸了摸就明白,这一块涂得十分厚,有很多层。
画的似乎是一团混沌,螺旋的黑洞,里面有很多苍白的手臂伸出来。门?地狱之门?程真有了个想法,抬手在中心敲了敲,声音果然不对。
这种塔多有地宫,看来真给李离说中了。
她用刀尖刮着壁画,寻找着墙上的缝隙,终于被她划到了。这扇门也不厚,只是外面遮得好,坏得没那么厉害。程真抬腿踹了几脚,就开了。
往下几节楼梯,不深,一踏进去就明白了,里面都是一只只冢。说是冢,但没封口,更像是一个个圆圆的小窝,每一个里都散落着不少骨头。程真对人骨已经适应很多了,但这么多放一起心里压力还是很大,她一个个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如李离所说,这里的人是被抛下的,他们的骨头怎么会好好地列在这里。是更早以前的么?也许他们这里的墓葬就是这样的?也太随意了吧。一路以来,同样的塔只见过一个,但一个族,或者一个国,不可能只有这点遗骨。她总觉得是后来有人故意把这些骨头安放在这里的。但终归,也没有确切根据。
她本不想真的绕一圈的,她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顶多能看出颜色和粗细,连男女都看不出。看了几个就转身想走,心里这样想,脚步却仍径直向前。那种感觉很怪异,内心有抵触和期待两种情绪拉扯,尽头的那只冢和其他毫无差别,可她就是在意。
那种召唤着她的感觉,到达了最高峰。
终于,程真走到了它的面前,俯身看着里面两具灰蒙蒙的骸骨。
身体所有的骨头都混在一起,只有头骨是分开的。一冢里面有两具的,也不是第一个。没有特别,完全没有特别。程真绞尽脑汁想要找出原因,可她其实连真正的思考都做不到。
她只是站在那里,然后,缓缓蹲下。
嘴里的哨子什么时候停下的,她不记得了,她究竟蹲在那里多久,她也没印象。她只是觉得有一团黑云,从脚下腾起,缠住她的腿,迅速吞噬她的身体。她的心中灌满湿漉漉的压抑,沉得连发现谢原尸体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离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诡异的情景。程真趴在冢边,手捧着一只颅骨,额头贴着额头,哭得肝肠寸断。
他原本是许久没听到哨声,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才不得不进来。此刻他却皱紧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在想程真究竟是被魇住了,还是真的有什么事。但他能感受到那哭泣不是作戏,他活那么大,还从没有听到过那么凄凉的哭声。
于是他僵在那里,许久都没出声。
直到,程真轻轻放下颅骨,站起身来,用刚摸过骨头的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转头对他说:“走吧。”
“你……没事?”
“没事。”
李离还想再问什么,但程真居然几步擦过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见她眼底清明,比之前更甚。
她不是被魇住了,她的哭泣是发自本心的。李离望着程真的背影,心中对于她身份的猜测,更确定了。
在那之后,程真再也没有左顾右盼过,脚步也比之前急了。甚至中途李离要求休息,她都拒绝。
“你不知道前面要面对什么!这一站必须恢复体力!”李离冲到她面前,压住她的肩膀,“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那塔里的骸骨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李离愣了一下,程真把之前的哨子还给了他,“擦过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突然很难过。”
她终于走到一边坐下了,下巴支在膝盖上,定定盯着空气中某个点。她无法形容刚刚那种感觉,眼泪完全止不住,心被揪得生疼,如果不哭出来就无法呼吸。那眼泪像绝望又像冤枉,就如同申了几百年的冤终于平反昭雪那一刻,一片白茫茫的脱力。
她自己都不明白,又该怎么对别人解释。
所以她什么都不想讲,保存体力就保存体力吧,她已经明白,只要到达古城,她一定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原地休息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时间,但程真几乎没有睡着,每一次将要沉进睡眠中的那一刻,就会浑身一抖重新清醒。她想继续,她的心想继续,身体也想继续。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行,她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给。”身旁伸过一只手,里面是两片药。
“什么?”
“安眠药。小剂量吃一点,不一定会有用,但会让你放松点。”
程真用手背推了推:“我不要。”
李离轻笑了一声,也没再勉强,自己偏头睡了。
“喂,古城里的人,想让你把我带去,对不对?”忍了一路,到了门口,还是要问,“你一直都在等我,对不对?”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程真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她终于听到一句含糊的:“你可别死了啊。”
她闭着眼睛勾了勾嘴角,权当这是默认了。
原以为入口会有一道恢弘的大门,结果,就是一个狗洞,四周还坑洼不平着。跟幻想差太多,程真指着那个洞,皱着眉问:“你确定?”
“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么?”李离说完自己笑了,“不过这真是狗洞,大狗。我不知道里面现在有多少,总之不是一两只。做好准备去掏人家老巢了吗?”
都到这儿了,难不成还能回去啊?程真用手指捏住刀刃,来回摩挲了一下。李离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军刺递给她:“你朋友给你的家伙太小了,你需要长点的家伙。进去以后,拿命拼,每一下都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来。”
军刺是很恐怖的东西,锯齿加血槽,程真换了好几次手,心里难得有了一丝紧张。
“既然他们想要我去,”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过这关?直接放我进去不就得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不想破例。”李离把自己的刀在墙上磨了磨,“如果说机关盒子如同古城外的哨站,是一个设定好的警报装置。这里就纯粹是大门,你得先过了看门狗这关。”
“说得像试炼一样。”
话说完,程真自己也愣了一下。兴许就是试炼也说不定。
一手握着军刺,一手握着爪子刀,程真耸了耸肩膀,又重重一放。
“走了,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