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雄以两只手锁住了李肆四只手,既然二人都没办法再生出一只手,怎么办?
人身上可以灵活运动的有四肢,双手不过占了其中两肢而已,既然手用完了,自然就要用脚了。
张延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一脚往前蹬出。
他知道这一点,李肆会不知道吗。
李肆知道,他不光知道,他还比张延雄的反应更快。他深知自己是一个法师,拼近战是拼不过的,而自己手头就捏了这个一个魔法,这个技能又看起来就是拿来给他拼近战的,能怎么办呢?
打防御反击吧。
既然防御就不能轻易的进攻,要等别人打过来,找他的空挡,这对实战经验仅限于十二三岁跟同班同样流着鼻涕的小朋友打架的李肆来说,很难,且艰难。
没有经验,不代表他傻。
在张延雄进之前,他就已经开始退了。
黑夜赞歌的手臂是常人的三到四倍长,也就是说一个手臂的长度足足有三米左右,够他退的了。
张延雄一脚落空,不等他意外,一只巨大的拳头朝他的门面袭来,只来得及用两只手臂交叉挡在自己前。
如果是他全盛时期,这一拳他可以硬抗,但是此刻,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倒飞出去五六米,二人的距离再次拉开。
李肆趁着这段空挡大口喘息,只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让他力不从心。
此时人们已经进入了梦想,这个阴恻的小巷就算是白天也几乎看不见一个人,求援成了奢望。
张延雄瘫坐在地上,他终于忍不住,将憋着的那口血呕了出来。
“你还有这一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一个鬼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意思。
“我们真没必要这样,如果你放我走,我发誓,今夜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我都不用再搏命。”
张延雄笑了,笑声听起来象一个破风箱,李肆可以看见他的牙齿已经被染成红色,在黑夜中格外瘆人。
“我要是真放你走了,那才是在搏命。”他的双臂也在发抖,但是他依然以那双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李肆不再说话,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说服不了这个男人。他把柴刀握在手里,这此用的不是双手,而是单手。
李肆是个砍柴人,但是他与别人不同,别人从来都是双手,但是他习惯单手,有时用左手,有时用右手,单手或许不如双手有力,但却更稳。
武侠电影中的大战往往伴随着暴雨,李肆以前不懂,以为那是浮夸,但他现在懂了。
原来生死的博弈中,每个人心中都下着一场大雨。
雨停,即分生死。
张延雄的动作不如之前那样快了,可他依旧敏捷。
黑色的拳头又一次抢在他到达之前挥出,早有准备的他会中招吗?
张延雄一个侧闪躲开了这记直拳,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黑夜赞歌是人形的怪物,既然是人形,又怎么会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臂横扫上来,直击张延雄的胸膛。
说是身经百战可能有些夸张,但是他的战斗经验又怎么能是李肆这种小菜鸟能比的?
只见他一个下蹲躲过了这记横扫,右拳在蹲下的同时已经蓄势待发。
这是张延雄以前跟人斗殴时常用的招式,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手无寸铁地沾上了街头,对上了十六七岁的愣头青。
那时候的他们,个个不要命,时至今日,不要命的只剩下张延雄一个人。
李肆虽然经验不足,但是精神力强大,很容易注意到常人无法注意的细节。
就好比现在,他已经提前发现了张延雄要出自己的右拳。李肆不是灵者,没办法用灵力淬炼自己的肉身,所以他在灵者面前脆弱地如同一张白纸,一捅就穿。
他要比别人注意的更多,也要小心更多。
黑夜赞歌体格大,速度也很敏捷,只是在张延雄面前显得有些无力,此时再收手防卫已经太迟,只能想别的办法。
李肆握紧手中的柴刀,这把柴刀伴随他来到这个世界三年,是他吃饭的家伙。
从他真正拿到这把刀的那一刻起,这把刀就已经很旧了,但是依旧锋利。
毕竟要靠它吃饭,老李每天都会磨。
李肆继承了老李的房子,也继承了他的习惯。
这把刀三年来从未钝过,只是刀身越摩越薄,刀峰上也出现了几个豁口。
这些缺陷却不影响它锋利的事实。
李肆未练过什么刀法,他日复一日地做一件事情,就是砍柴,他会的也只有一招,那就是砍。
砍脑袋?太迟了,来不及。砍身子,同样如此。
但是能砍吗?
能。
正如李肆所想的,他无法主动出击,只能等别人露出破绽,而现在就是机会。
张延雄急了,他想尽快取走李肆地性命,然后离开。
而李肆看清了这一点,也打算利用这一点。
这一刀不求夺命,只求保命。
张延雄出拳,李肆出刀。
从时间上来看,是李肆先下手。
从速度上来看,张延雄的拳头会在李肆的刀到达他脑袋前击中李肆的胸口,他也会因此成为地上第三具尸体。
下一刻,鲜血淋漓。
飞溅的不只是血液,还有……一节手臂。
李肆不会以命换命,也不可能以命换命,他和张延雄的最大的区别就是惜命与不惜命。
人们往往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这一次交锋,不要命的那个吃了亏。
张延雄万万想不到那把刀的挥出不是为了自己的脑袋,而是自己的右手。
你不是要出拳吗?
那我便斩了你的拳路,断了你的杀道。
疼痛让张延雄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当机,可李肆没有,他的思维转得很快。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彻底翻盘的机会,一个猎物和猎人角色转换的机会。
刀虽利,奈何持刀人不够快。持刀人不够快没关系,他有别的东西比他的双手更快。
黑夜赞歌的双拳又一次从左右两侧袭来。
如果能中,那就尘埃落定。
李肆的神经没有松懈,可他有些小看张延雄了。他很快就从失去手臂的惊讶与疼痛中反应过来。
失去了一只手,四肢还剩三,杀人虽然吃力,却也不是不行。
张延雄的人生中最讨厌退这个字,所以他依然要进。
右腿扫出,似乎要跟李肆来个同归于尽。
李肆只能防,在防的同时也不会放过进攻的机会,所以黑夜赞歌只收回了左手,右拳依然往张延雄的脑袋挥去。
只是在即将得手的一瞬间,李肆犹豫了,因为他心里并不想杀人。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这个人还没有让自己厌恶到有必要杀死他的地步。
所以他变换了角度,以至于黑夜赞歌的拳头击中的不是脑袋,而是他的左臂。
张延雄的右腿同样也被拦截了下来。
生死之间让他爆发出比刚才更加敏捷的速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
唯一的那只手也已经变形,这表示它也走到了尽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长阳街竟然还有你这么个有趣的小子!当初真是可惜,如果跟了我,你一定能成才!”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癫狂,张延雄竟然笑出了声。
“我们到此为止如何,我保证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生而为人,不进则退。你到现在依然未动杀心,不是心善,是傻!今天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
话还没说完,张延雄就以极快的速度甩出自己的左腿,快,却远不及之前,所以李肆轻易地挡下了这只腿。
与此同时张延雄又挥出了自己的左手,刚才被打的变形的手臂此刻依然有着惊人的爆发力。
黑夜赞歌同样出手,以拳对拳,却不想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力,
黑夜赞歌擦着他的手臂竟是打中了他的脑袋。
在李肆呆滞的目光中,张延雄又一次飞了出去。
李肆上去摸了摸他的心跳,发现极其微弱,又赶忙将他扶了起来。
只见他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头,似乎表示这是他要讲的第一件事情,“不要对动了杀心的人留情……”
李肆愕然,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只能点头。
随即又见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头,“三万黄金依然在城郊黄沙寺,只不过重新被埋在院后罢了,就在墙边一块破损佛像的下面……”
李肆说:“我不缺钱。”
张延雄没有说话,指了指李肆打了无数补丁的破裤子。
寒风在二人的寂静里呼呼地刮着,就在李肆觉得他要咽气之时,他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头。
“离心会联系不上我,一定会查,不要将今夜的消息告诉第三人。不要泄露了你来过这里的事情……”
“为什么刚才要杀我,现在却要跟我说这些?”
张延雄笑了,笑声里夹杂着无数血沫,“与你契约的鬼族力量极大,又与你一心同体,要杀我本不用这么麻烦,但是你收手了……我已经说了要杀你,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肆没有说话。
张延雄也不打算等他回答,“少年啊,血是热的,心是软的……”
“我若是毒药在手,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你小子啊……”
说到这,却再也没了下半句。
离心会二把手张延雄,在西定城的秋夜中,死在了陌生少年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