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来到中心的山腰入口,洞口没有驻警,如果不算上次被劫持,这应该是他第二次来中心,不熟悉的地方能走到这里,心里有一股莫名的侥幸。
他第一次刷自己的身份卡,内心难抑的情绪和彷徨,是那种小孩子得到一件想要而不敢要的礼物,只是此刻明明自己已经是它的主人,却始终不愿去相信。中心敞亮而舒适,扫地的机器人在墙角相机而动,瞄准每一个目标。空荡荡的中心,突然感觉自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白璐浓浓黑眼圈,干枯的皮肤,形容十分憔悴,有些干咳,这个点不知道她是刚睡醒,还是彻夜未眠。一整层,只有她一人,她害怕,把整层的灯都开着,想从这股透亮中寻找不孤独的样子。
饶江躺在那边实验床上,线管从地上铺排,整整齐齐一头接在饶江身上,一头连着机器。澄明的液体缓缓滴下,在他身上,每个细胞的雀跃都是艺术,来自不易的精雕细琢,让人又爱又恨。他刚刚睡着,玻璃墙上的各种数据充斥着各种高深莫测,白璐拿中心专有的平板,此刻在收集今天的最后一组数据。
“师兄?你……”她太投入了,悄然看到别弋突然出现在眼前惊愕不已,情不自禁地想用拿平板的手遮一下脸,可左手还抱着东西,突然变得极不自在起来。
“师妹,你,你手机呢?怎么总联系不上你呢!”白璐眼里泪水突如泉涌,她怎样使劲憋都憋不回去,最后转身一边,偷偷拭了一把眼泪,回头说,“我手机没带身上。”
“师妹你怎么了?你哭了!”
“没!”她拭下眼睛,不想把这些天的事情告诉他,“没有呢!这几天没睡好,眼睛都是酸痛的,看到强光就会淌眼泪。”
“真的没事?”
“没事,你怎么来了,也不休息一下。”
“我想来看看你们,还有,他!”
“我刚从下面上来,你,你等我一下,哦,主任他们在那边开会,要不先过去看看?”
“哪?我怎么没看到人呢?”
白璐带别弋刚到会议室,不知何时就已经不见踪影,会议室里二十多个人,年纪平均五十多岁以上,站着的站着,靠着的靠着,会议似乎不是很正式,李主任看到别弋,连忙起来,带着笑容,“你怎么来了!原本还想让你休息一天呢。”他说完又对众人说,“可能有些同事还不认识,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别弋同事。”
正坐上的人起身走过来,握手自我介绍道,“别教授您好,我是牛谷一,多多指教,来,请坐。”
“这是我们新来的牛主任!”那边舒秘书见到别弋,顿时从疲惫不堪中添几分热情,这种热情像服务员一贯的把戏,只是里面掺了真诚作了假。
“好了,既然别弋教授来了,那再把刚才说的简单概括一下。”牛主任坐下来,双手拿一份红头文件说,“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是单独作战,现在全世界的政府机要都在着手准备迎战工作,目前有相关专家计算得出,它们可能在2053年11月到达地球,两年多的时间,而根据联合会议要求,各国必须要在2053年1月之前做好地球结防工作。这里面看似没有我们什么事情,可结防和深宇飞船终究不能作任何保证,基本的都不能,说白了,这里面靠的也是人类最后的侥幸,最后的运气,如今各个领域都在做最后的努力,我虽然不是干生命科学这块的,但国家派我到这里来,肯定是要让我传达消息的同时,还想在这一块上作最后的争取,当然,我想如果真的发生战争,超人类或许能给我们带来转机。我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没有敌人,如果有,我在这里就想告诉你,我们国家,乃至全世界从来没有放弃过地球,我们在造深宇飞船的同时,在西南高原和大兴安岭腹地同时建立了结防地。你们打着坚守地球的口号,做了那么多不耻的事情,如果还敢在这里造次,我绝不留情……”
“这么短的时间,而且就我们这些老弱残兵,我们也尽量争取吧!”
“除了人,不管你们要什么东西,我都会想方设法给你们整来,但人,我也没办法,现在哪里都是用人之际。”牛主任转过身来,对别弋说,“小别,等一下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我有些事要先跟你谈谈。”
别弋点头似懂非懂,但听他一席话,这些日子脑海里一直游荡的疑问也模模糊糊像有了答案。牛谷一是实干派,有一股很有力量的气场,令人生畏,令人不敢越矩,会议已经开了许久,散场后别弋跟牛谷一刚进办公室,后面又进来两人,肃穆的样子,乍看不是什么善茬。
“坐!”牛主任用他洪亮的声音说,“虽然时间非常紧急,但现在有一些政治工作我们还是要做,本来我说没必要的,你刚到这里,据我所知,牧老教授和你的关系又非一般…”
“牛主任,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旁边两人包里拿出了纸和笔,一切准备就绪后,直接打断牛主任的话,别弋看不出他俩的来头,可这般冰冷的关系,可以断定他俩不是官职比牛主任高就是带有特殊任务而来。
牛主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怕的是其它东西,“好吧!你们问,赶紧的!”
“问什么?”别弋云里雾里,可这气氛像审犯人一样,是一种肃然。
“牛主任,麻烦你先出去!”另一人把一个做记录的快速录入电脑准备好之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360度无死角的录影摄影头放在桌子上,看到牛主任带门出去,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立刻严正声明道,“好了,你别说话,接下来我们问你什么,你只要如实回答即可。”
“你第一次到这里是3月26号对吧?”
他们一边问一边记录,塔塔的敲击声似乎连每次停顿的符号都不放过,别弋想了一下,确实是3月26日,点了点头。
“你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有没有想特别接近你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第一个人?你们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你们没跟我说明原因之前,我想我有权利拒绝回答你们的问题。”
“我没必要向你说明原因,你只需要回答就行。”
别弋生平最厌恶这种人,站起来冷笑着就转身往门口走去,打开门乍一看,两个魁梧的人抱臂堵在门前,把别弋吓一跳才反应过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好像是真的由不得自己。
“你好好回答,我们就能尽快结束。你不是第一个,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人我们都做了谈话,如果你不想回答,或是有意隐瞒什么,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到你想说为止。”他说话不见任何表情,一直绷着脸,冰冷的语节,每个字都代表着官方。
“好,你,们问吧!”
“你来到西南中心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有没有特别想要接近你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西南中心,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白璐师妹,其它的都没有!”
“牧云疆同志有没有拿什么东西给过你?”
“这个,有,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是托我一个同学带到美国给我,我便是因为这个文件袋回国的。”
“你的这个同学是谁!文件袋里是什么东西,这中间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欧阳可馨,大学校友,你们肯定知道吧!就她一个人知道,里面的东西我也给她也看过,就是师父在西南中心以前科研的一些材料,上面的时间都是1993年。”
“这个…你到我们中心后牧云疆同志有没有给你其它东西?”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就走了。你们,你们是想得到我师父的什么东西?科研成果!还是什么。不如直接和我说,我去找给你们,在这里绕来绕去有何意思?”
“好了,你可以走了!”
白璐在门外等别弋,她看到门口站着两人便知道里面已经发生过什么了。
这样的谈话,她先后被约了三十一次,有时候一个问题反反复复,时隔几天又会突袭涉及,如果有与之前的话不符的地方,就像揪辫子一样,更是来来回回反复问,半个月里那些问题一直盘旋萦绕在脑海,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有时甚至还不准任何走动,在那三十坪的房间里足足待了七十二小时,高强度谈话,至今她也没有知道是因何如此,直到看到别弋也被约谈后,才渐渐明白了什么。
会议结束后,几十个人早已经无影无踪,这层楼也变得空荡起来,空荡到令人发指。
“师兄,庄老师说晚上来找你。”
“好,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饶江吧。”他突然觉得牧云疆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先前自己到牧云疆的寝室粗看了一下,除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台灯以外,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可此时此刻就想再回去看看,“你也一起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嗯!”
她深深看别弋,眼睛里全是柔弱。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除说工作,其它的似乎都没有聊的必要。在这里没了牧云疆,她就像没了依靠,她是孤独的,而今人都走了,那原本热闹的表象都已不复存在,孤独变得越来越深,别弋的一句关切,突然让她萌生一股冲动。
“师兄,我,这些天没能去看看你,对不起。”她故意走在别弋后面,似是有意掩藏自己的难看。
“没事,这几天你受委屈了,再说了,我有什么好看的呢!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车上两人各坐一边,凝视窗外一带而过的绿,各自沉思各自这几日来的故事。
几日后就是清明节,蕴热的春风穿过溪壑,走丛林而来还是很卖力,爱这样干净的季节,也珍惜她可能不复存在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