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县的脱贫攻坚工作围绕着县摘帽、村退出、户脱贫三个层次紧锣密鼓向前推进。肖云涛在全县四处奔走,忙得脚不沾地。
青松村的成功经验让他很是兴奋,但是林泉县不可能都在贫困村去建水库呀。肖云涛带领县局一班人详细调研之后,给每个贫困村都开出对症下药的良方。
林溪镇在县城的西南部,境内林木茂盛,奇峰耸立,沟壑纵横,溪水奔流,有“洞口鱼渊跃,关头虎石盘”等林溪八景。这里远离高速路口,是个纯粹的传统农业镇。镇内的天台村海拔在两千三百米以上,东南北三面都是刀砍斧削的万丈绝壁,只有一条狭窄的公路顺着西边的沟谷地带盘旋而下与外界相连。这里风景优美,远离尘嚣,民风淳朴,但是受自然条件的制约,该村经济发展长期滞后,至今还是贫困村。
对于天台这样的边远落后村而言,不但在林溪镇、林泉县,就是在全国而言要让它迅速脱贫,也是不折不扣的硬骨头。因为该村的土地比较贫瘠,无论种植什么收益都不高;三百余户村民都居住在云遮雾绕的高处,村子附近全是山峰山谷没有大块平整安全的宅基地,无法实施异地搬迁;很多壮劳力都外出打工,村内人员几乎全是老弱病残,搞什么产业都困难。县委在研究全县贫困村退出计划的时候,鉴于天台村自然条件太差,一直把该村放在最后退出序列的。
肖云涛却心有不甘。其余贫困村都能够按期达标退出,唯有这个天台村是个例外。就像一支队伍都在往前走,掉队的那个人不但没有跟上反而坐在地上偷懒一样。
入夏不久,肖云涛专门去天台村走访调研,想给这个硬骨头找个下嘴的地方。林溪镇党高官徐前锋陪着肖云涛坐车七歪八绕地进入天台村。他是从县委办副主任岗位上空降下去的,刚刚三十二岁,思维活跃,精力充沛,想干事能干事。但是由于农村工作经验不足,抓脱贫攻坚方面还缺乏思路和手段。
满山林木苍翠欲滴,仿佛随时都有微风拂面。已是正午时分,六月的阳光在头顶上放出万丈光芒,但是空气里却并不闷热。肖云涛一行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在空落落的村庄里穿行,很多农户家里都没有人,房屋空着,狗都不愿叫一声。这个村子真的已经十分凋敝了。
村上干部好不容易带着肖云涛一行走到一家有人的农户,说中午饭就在这里吃。女主人五十多岁模样,把五间纯木结构的房屋打理的干干净净。见来了客人,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递烟倒茶。
由于提前有准备,肖云涛一行把一支纸烟刚刚吸完,女主人就把饭菜麻利地摆上了木桌。午饭只有三道荤菜,一碗干薇菜炖腊猪脚,一碗香菇烧土鸡,一盘热切腊肉。主食不是米饭,而是刚刚出锅的热乎乎的火烧麦面馍,一人一块就着浓香袭人的鸡汤吃。地道的当地传统做法,菜和肉都是自家出产。
肖云涛越吃越有味道。他这么多年天南海北地走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美味,但是这一餐饭却让他难以忘记。边吃边聊之后,肖云涛才知道天台村家家户户都能做出这样的美味,今天吃的这一家还不是全村做饭最好的。最好的那家媳妇被人请去做婚宴了。
“王大姐,感谢你做的饭,味道太好吃了!”肖云涛走进厨房,专门感谢王大姐。
“简单的农家饭菜,肖局长不必客气。”王大姐用双手取下围腰,这才端碗吃饭。
“天台村主要出产什么粮食?”肖云涛问道。
“我们这里海拔高,气候来的迟,只有种点玉米、土豆、油菜和苦荞。山高土冷,产量不行,所以老百姓都穷。”王大姐显得无可奈何。
“那你们天台村还有什么好的地方吗?”肖云涛接着问。
“我们这里山高路陡,一冬有三个月都是雪。粮食产量低,也没有啥子经济作物,人穷志短。如果说好嘛,那就只有一样好,就是热天这里不热!”王大姐笑呵呵地说道。
肖云涛心中一亮,走进堂屋和徐前锋等人商议起工作来。徐前锋给肖云涛点上一支烟,谦虚地说:“我们天台村自然、交通条件太差,人也只剩下老弱病残在家守屋。要脱贫奔康、振兴发展,除非国家出台更大的优惠政策,县上加大资金支持力度。否则我们镇上村上抠破脑壳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哟。肖局长见多识广,是我们县的扶贫专家,请你给我们指点指点?”
肖云涛略微理了一下思路,开始给天台村对症下药。
“天台村要脱贫,建议你们抓好六个字:美景、美食、美宿。”徐前锋等人期待地盯着肖云涛,一副急不可待、愿闻其详的神态。
“天台村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不高,建议一年只种植两种作物,油菜和苦荞。春天满山金黄的油菜花,秋天遍地粉红的苦荞花。收获的菜籽榨油、苦荞酿酒。而这不是主要的,我们在村里大规模养殖蜜蜂,优质天然的高山蜂蜜必然让世人追捧,吹糠见米地快速增加群众收入。春秋两季花海搭配这里的云海日出、千山落日、深秋彩林、古庙古村和林溪八景,再加之冬季的冰天雪地,美景的分量十分充足,对外地人特别是大城市游客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美食刚才我们已经品味过,就是要充分发掘天台村乃至林溪镇、林泉县原有民间菜品,继承创新,丰富完善,形成每家每户各具特色的系列传统农家美食,用地道的乡土味道吸引游客、留住游客。如果能够走进‘舌尖上的中国栏目’,肯定食客云集。这就是美食。
这里交通不便,外地游客来一次不容易。他们看了美景、品了美食,肯定希望能在此多停留。那么我们就要发展美宿。不搞大拆大建,保留农家原始生态的风貌和味道,把现有村民空置的房屋全部打扫、清理干净,添置基本的物品就行。
钱从哪儿来?扶贫项目上支持一点,群众自筹一点,招商引资一点;劳动力哪儿来?种植油菜苦荞劳动强度不大,比起玉米、小麦而言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懒庄稼。养殖蜜蜂更是轻松。做地道的农家饭菜、经营农家住宿,也不困难。关键的一点,游客哪儿来?天台村春秋有花海,冬季有冰雪,夏季还有最具有竞争力的、让人羡慕不已的清凉空气。如果我们加大网络宣传和营销,何愁没有游客来?”不等肖云涛说完,众人都连声叫好,鼓起掌来。
肖云涛电话响起,原来市上的检查组马上到林泉县来。他只好匆匆离开,叫徐前锋等人再详细调研论证,形成正式方案上报。
徐前锋是年轻干部,政治上还有强烈的追求进步的欲望,不缺激情和干劲,落实力、执行力都很强。他接着花了四天时间走完全村农户征求意见,结果大家都支持发展美景、美食、美宿三美产业。他马上召开镇党委会议,拉开了改变天台村命运的序幕。
两个月后,在肖云涛的帮助下,通过网上招商,一家养殖生态土猪的公司入驻天台村。公司提供优质土猪给农户分散土法养殖,以高于市场价格一倍的保底价格回收。同时公司出资全面改造提升天台村现有空置民房,村民以房屋和劳动力入股,一间客房每晚收入八十元,农户与公司各分红四十元,一单一结算。公司不定期邀请高端客户来天台村考察,吃、住、游、购一条龙服务,逐渐带动村上的住宿业发展。
村上组织起种养协会集中租赁农户的土地统一种植油菜、苦荞,统一养殖蜜蜂。一般农户出租土地有租金收入,务工有工资收入。会做农家美食的家庭还有餐饮收入。沉寂千年的天台村,在共和国脱贫攻坚政策春风的吹拂下,迅速苏醒,换发出勃勃生机。
九月下旬,三千亩苦荞全部开花,整个天台村都被包裹在粉红的花海里。一千五百箱中华蜂分散在苦荞地边的三个蜂场上,游客现场观看取蜜过程,金黄的蜂蜜让人心动嘴馋,就连村口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蜂蜜和花朵的香甜味道。
镇上考虑天台村的道路通行能力较差,也没有搞什么大型节庆活动,结果游客通过QQ、微信在朋友圈发图片、文字,就给村里带来旺盛的人气,最高的一天有四百余人。改造好的一百间客房不够住,不少村民让出自家的床铺给游客免费住。每天村里游人如织,比过春节还热闹。为保证安全,村子里专门组建了义务巡逻队,四五个人臂带红袖章到处巡逻,帮助游客联系吃饭、住宿和购物等事宜。在外打工的农户纷纷回来经营自己的客房和餐饮,有的还卖了城里的住房在天台村建起了档次更高的精品民宿满足高端游客的需要。
林强、许巍分别到天台村指导,看见这里弄得风生水起,几乎可以直追青松村,对肖云涛、徐前锋等很是满意。随着县上、市上新闻媒体的连续报道,天台村的名气越来越大了。春秋赏花,夏季纳凉,冬季赏雪滑雪。住农家屋,吃农家饭,干农家活。购买生态蜂蜜、木耳、香菇、腊肉和土鸡、土鸡蛋。随着央视十频道一个叫“味.道”的栏目组在十一月份走进天台村,天台村的三美经济和林溪村的八景就此全国有名,成为不折不扣的“网红村”。
临近年底,由农业部和人民大学举办的一个全国产业扶贫研讨会议在北京召开,肖云涛和县委副书记张志宏受邀参加大会并在会议上作经验交流发言。
“在互联网时代,只要找准并凸显出自身的优势,即使像天台村这样边远落后的贫困村都能够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脱贫致富。这是科技扶贫、信息扶贫、旅游扶贫和产业扶贫融合发展、集中协同用力的一个成功案例。”肖云涛接受《农经》杂志采访时,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