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就放过我吧!小弟这个月的工钱再扣可就扣光了!”
简苇杭嘴上讨饶,拨弄琴弦的手指却没有丝毫错乱。
酒馆老板对他手下的姑娘管教极严苛,哪怕像简苇杭这样男扮女装的存在与她们接触过多也不行,要轻则扣钱,重则挨揍。
这样的邂逅与失望,在这小酒馆是里常有的事儿。简苇杭无心看热闹,只在心底为舞姬叹了口气,然后素手转调,将曲子弹奏地更加乐以忘情。
暮色垂垂时分,客人们已经陆续光临。羊奶味儿和酒香,满满地挤了一屋子。听着柜台后传来的胡琴曲,许多人不自觉地便想堂下裙摆飞扬的美人们一起载歌载舞。然而,不知是不是简苇杭看恍了眼,粗犷的刀疤男子竟推开了丽娘,朝柜台这边寻来。
身旁的舞姬似乎也有些惊喜,仰头便将杯中烈酒饮尽。
红唇欲滴,酒香醉人,正等良人前来采撷。
胖老板挂上温厚的笑,抢先走到她们与男人之间。
惯例如此。
他先热情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又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其真实意图无外乎是劝客人从腰包里掏钱。
先花钱,再吃酒。
那死胖子生怕别人白吃他一口,白占他一分。
舞姬心里啐了一口。
而那刀疤男人倒是干脆,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沉甸甸的物什抛给老板,又在老板身边嘀咕了几声,一边说,目光还一边往柜台这边瞟。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胖老板贼笑着把那包东西揣进怀里,然后愉快地放行。
简苇杭记得,去年有个汉商看中了酒肆里一个最会跳“飞天”舞的小姐妹,给的赎身银子也没比那刀疤男人大方。
很好,有眼光!
她真诚地向身旁娇美的女子道贺说:“走之前别忘了请小弟吃杯喜酒。”
舞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眼中还泛滥着激动的泪花,只等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带她回家。
昏暗的灯光下,连她那般美艳的存在,都不得已用浓妆勾勒又勾勒。
男人终于走近了,然而他的目光却从美人身上滑过,定在她身旁的简苇杭脸上。
简苇杭脸上贴着杂草一般糟乱的假胡子,未经修饰的五官十分寡淡,除了手中的胡琴能让她有些存在感之外,几乎没有人会发现这柜台后面还坐着一个乐师。
舞姬终于死了心。她把酒杯恨恨地掼碎在地,转身便走到角落。
看她与那些被冷落多时的老顾客们把盏言欢的样子,简苇杭想,用不了三个时辰,她就会把刚才的事情彻底忘记,天明又是一代惑人的妖姬。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自己该怎么办?
眼前的男人身姿如松,神情严肃,目光直白。
恰好二楼栏杆上一对野鸳鸯这时候嘻嘻哈哈地追逃出房门,引得大堂下的客人哄笑不迭,原本尴尬的气氛中又增添了几分暧昧。
简苇杭低头拨弦,勉强稳住从容淡定的神色。
流落此地,实在是生活所迫,可自甘堕落这事儿她简苇杭还做不来。
谁若敢把她当成随意转手的玩物,她必定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看了她许久,忽然伸手入怀中摸索着什么。
就是现在。
啪!咚!
胡琴碎片飞落满地……
客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噤声,远远地围着柜台,空出一个大圈子。
方才端坐弹曲的乐师“高登”这会儿正被反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压住他的刀疤汉子神情平淡。
“放开我!是条汉子的单挑啊!”“潘窦三,你这背信弃义的混蛋,竟敢出卖我!”
简苇杭扯开嗓子,斥骂不休。
潘窦三正是酒馆老板的名字。
五年前,她被亲信安排出逃,门中花了大价钱才买通潘窦三替她隐瞒身份。
可今日,不论她怎么骂怎么喊,那姓潘的都不露面。
大堂下也没有人替她说上一句公道话。
升斗小民,明哲保身,不管在乡还是在外都是一样的。
简苇杭愤恨不甘。
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竟然真把自己当成了酒馆的下人,说买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