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苇有个朋友。
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十分珍贵,一生一人足矣。
那他们是如何成为生死之交的呢?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人寄了封绝命书来,仅仅十六字,便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如是曰:
轩台易主,狐虎为盟。子若不还,吾命何存。
话说阿苇拿到竹简那日,人还在大漠之外的酒泉郡。
酒泉郡,城下有金泉,其水若酒,故称酒泉郡。
五年前她偷渡出关,来到酒泉郡一个小酒肆做起了为舞姬伴乐的琴师。
离开雅文轩,也就告别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当年的简府二小姐如今混迹在这三教九流之地,日子过得劳累却也自在。
匈奴男人连汗水里都交杂的一股子牛羊腥膻的气息,喝起酒来豪放生猛,一边往嘴里倒,一边还粗声咧咧哪个舞娘的舞姿风骚。
有被那靡靡之音逗得开心了的客人,也会请阿苇喝两杯,或打赏几个子儿;遇到来找麻烦的,自有左右逢源的店主与店里的一干打手招呼;若有些达官贵人,连店主也开罪不起的……谁吃饱了撑的来这穷地方!
时逢后汉国与真宋国停战议和,边界户市纷纷开放,一时间两地交界处往来的商人旅客,军人细作鱼龙混杂。
市集上的驿馆酒肆生意好了不少,但闹事斗殴的事情也比往日频繁。
许是金泉酒肆的老板有些来头,客人们即使知道那个穿胡装的乐师是个女扮男装的汉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喝醉了眼花。
此日天色稍晚,沙漠上拉着几条长长的影子。
“高登,上酒,客人们回来了——”
胡子扎拉的老板高呼一声,酒肆里即将如平常一般迎来又一个不眠夜。
阿苇抱出胡琴,坐在舞台边弹奏起来。
胡琴叮咚,乐声欢快,叫听见她弹奏的曲子的人越发向往那充满欢乐的舞池。
舞姬们晃着步子走到厅里,照例要赌一赌:今日首先揭开帘子的男人,会是谁的裙下臣?
最美的舞姬头带金色面纱,纤手叉在一段细雪腰肢上,身姿微微在靠柜台边,做出妖娆妩媚的动作。身边的女子见此,也都被激起了斗志,各自拿出万种风情。
“……三、二、一”
众人翘首期待中,门子被人一把掀飞。
最先进门的汉子人高马大,随手将手中牛皮鞭子抛到饭几上,双目如鹰眼一般扫视酒肆中的人。那壮汉右脸颊上有道狰狞的旧疤,不仅没有妨碍到他英俊的容貌,反而增添了成熟男人豪爽无畏的气质。连日奔波,风沙吹开了他的上杉,露出胸前一段健硕的躯体。
舞姬不由笑了,可就在她发呆这片刻,身旁那狐媚子丽娘已经走上前去。
美人心中忽然有些落寞,即便简苇杭的琴声多么欢快,也挽不回她方才丢失的兴致。
丽娘是这酒馆里的常胜将军,被她看中的猎物,从来没有哪个能逃出她的手心。
舞姬自信容颜不比她差,但前提是,她没有失去先机。
今晚,她只得悄然避到柜台边端起酒盏,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被人发现她的难过。
素手挑起,勾过简苇杭的下巴,舞姬故作柔情似水地问:“高登,今晚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