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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9:鼻脊梁的咩咩羊

“十三,这次你搞不定。”

“那,欠十六个人情好了。”

月明星稀,一条长河安静流淌。

皎洁月的柔光,让刚刚到来的夜色变得清凉,撒在河滩上聚集众人的脸上。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南星看着在河滩上偶遇的路理处全员。

万万没想到说了今天不参加活动,还能在明河河滩遇到。

“哇哦,蛮蛮,这……您这是准备回白水湖么?”

吴晓禅看着赵南星背上一人高的大包裹,叼着的老冰棍不自觉掉到了地上。

“不是。为什么今天人这么多?”

赵南星紧紧背包带,看着遍地铺设的野餐布,好像河滩上那些超级大石上长了斑驳的青苔。

“他不知道?”

孙芜芜戴正花环一脸见了鬼。

郑如柴和蓝望舒管理着好几柄水枪,正在给带了家长的熊孩子解释他们不卖这些水枪,为什么不卖这些水枪,以及不是给他们的对手战队提供军火。

“哪个方面?”

王络苏正在用极快的手法拼装由好几个木板和螺丝组成的桌子。

塞向高也在拼装那张桌子,见着王络苏分神就是一个手刀,正中喉头。

“哪个方面?几个方面?”

赵南星要素察觉,挑眉问到。

“两个,一个呢是上个周明河炸了,人们都以为是市政府炸毁鼻脊梁的试验。”

十六号墨镜遮眼,以极其高超的手法在手里抛掷五饼百响鞭炮。

“另外一个是蓝望舒小同学感应到了鼻脊梁这里有极强的情绪波动,怀疑灵类出没,所以我们全员过来镇场。”

赵南星点点头,四面望去,目测是找不到一块无人占据的空位了,显得有些烦躁。

“那么你呢?要加入我们路理处的“魔术之夜”么?”

十六号问到。

“并不想。明明往年今天这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今年我也不想凑一堆无聊人的热闹,反而想让你们全部滚了算了。”

赵南星语气很冲。

“还有,炸毁鼻脊梁是什么意思?”

“要修水坝嘛,鼻脊梁挡在最佳位置上,炸毁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道多久就是了……听起来,鼻脊梁这个河滩滩对你来说很重要喽?”

十六号露出一种“我看破了”的表情。

赵南星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爆发出一阵喧闹。孙芜芜和吴晓禅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了水枪对轰,王络苏,塞向高他们放下手上的事务,劝仗的,助势的乱作一团。发狠声,欢笑声炸裂,空气中顿时充溢快活的空气。

赵南星挥挥手扇开面前的欢乐空气,一屁股坐地方便卸下背包,然后站起来拉开背包拉链,把背包的内容全部展示给十六号看。

十六号愣了一下,杂耍在空中的鞭炮一饼饼摔在地上。

赵南星背包里全是纸钱。

“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愚人节,所以……”

十六号慌忙掐心算点,然后表情严肃。

“所以,谁死了?”

“说死也不算死了,失踪的年数到了而已。”

赵南星把背包重新背好。

“我父亲。”

“今天就是他失踪的那天么?”

十六号小心翼翼地问到。

“也不是,只是刚好不想和你们厮混,所以周末有了时间。”

“喂,少年,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地说不想和我们厮混啊?搞得我们像什么黑恶势力一样,很伤人吔。”

“哈,哈。”

赵南星笑得尴尬客气。

“你很怀念你的父亲么?”

十六号反手挡开战团里偏离战线的水流。

“我恨他。”

赵南星说得很轻松,一点儿不咬牙切齿。

这样反而让人觉得说的是心里话啊。十六号心想。

“嘛,像你爸爸那样打小孩子的行为,确实是罪大恶极,天理不容!你说恨他也有道理。”

十六号揉揉赵南星的脑袋。

“但是人人都要向前看嘛,整天恨来怨去的,会错过整个多彩青春的。”

“我只是想来安安静静地烧个纸钱,不是来听人生经验的。”

“好吧,你妈妈没来?”

“她并不认为我父亲死了,所以她不愿意来烧纸。”

“噢。”

十六号感觉赵南星一心要把天聊死所以没得聊了,转念准备处理越来越混乱的水枪对滋事件。

“啪。”

一股强劲的射流直直地打在赵南星脸上,赵南星抹脸,睁眼看见一柄榴弹炮大小的水枪在吴晓禅等人手里击鼓传花般扔来掷去。

“我改主意了。”

赵南星掏出耳机戴上,死亡重金属大音量播放。

“我现在真的要让你们全部滚蛋。”大背包被甩在地上,十六号看着虎狼一样冲向其它人的赵南星不由地笑笑,轻松地单手举起那个大书包。

说到底不就是傲娇么,十六号如此想。

五分钟后,赵南星卸下耳机,干呕。

路理处的小伙伴们全部满头淋漓,举手投降。

赵南星喘口气,把夺来的两把水枪向身后潇洒一扔,微笑说:

“好玩儿嘛?”

“我觉得有失公正。”

塞向高飘逸发型不复,甩甩脑袋水珠哗哗落下。

“你可也用了能力的,哪里不公正了?”

“蓝望舒明明没有参与,为什么也要射她?”

“我也没参与啊?为什么你射得中我啊?”

郑如柴受到的伤害最重,赵南星在状态下居然失了准头,导致他不仅被水枪射了个满头满脸,衣服也是完全湿透。实在有违他平时的好运。

“谁叫你们没把水枪管好,让这两个憨货摸到了。”

赵南星做个一碗水端平的手势,也是指向被水枪打击得大脑发空的吴晓禅和孙芜芜。

塞向高还想争论,脑袋容量却实在有限,卡在张嘴状态一句话说不出。

“所以你们这帮奇葩不是要监控幽灵鬼怪妖魔什么的么?怎么就玩儿上了?还是六七岁的小孩?”赵南星罕见地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算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吧,差不多,差不多。”

吴晓禅拧拧头发,一手是水。

“咋啦?蛮蛮突然感兴趣了?”

“不是感兴趣,是我很生气。这么多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侵占了我的地盘,我真的很想有一只恶鬼闹事,然后好让这些人全部滚开!”

“啊,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如果真有恶鬼闹事,吃瓜群众会把这里当成'天骄'搞活动的,然后人越来越多……毕竟白练肯定会第一个赶到处理事件。”

“不一定哦,谁说我要管事了?白练今天不在家!今天我可是完完全全抱着吃瓜的心情来的,看示威的人到底有什么神仙八怪主张。”

十六号远远摊手,大背包在她手上看来轻若鸿毛。

“#的,真是麻烦。”

赵南星鼻子抽抽。

“等下,这里什么味道?汽油味?”

大伙也跟着嗅嗅,可能是冷水淋头的缘故嗅觉分外敏锐,都说确实闻到了一丝汽油的味道。

吴晓禅眼尖,看到坡上有辆吉普冒着黑烟,龅牙竹竿样的社会人正骂骂咧咧地踹着车侧,甩甩手里的手机好像信号不太好的样子。

“那里,气味应该是从那里来的。”

塞向高手搭凉棚向吉普望去,认出了社会人:

“是北边偷渡过来的,流窜学校旁边收中小学生零花的那群渣滓。”

“他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搞事先锋,可以盯一下。”

十六号走到,发出提议。

吴晓禅竖起手臂,准备划拳。

赵南星抄手,蓝望舒摊手,其余人也竖起手臂。

“剪刀,石头,布。”

两剪刀,一石头,一布,一枪。

“幺六六,你这什么玩意儿?”

吴晓禅抬脸挑眉。

“枪啊!把你们的都干掉!biu~biu~”

十六号左右手都比划手枪的模样,嘴里模仿逼真的声效。

“玩赖!发配充军!”

孙芜芜尖声叫到。

“臣附议。”

吴晓禅拱手。

“我同意。”

塞向高直视十六号的脸,发出正义的目光。

郑如柴傻笑,王络苏看了看自己差点儿手抖变成剪刀的布。

“好嘛,好嘛!我滚就是,一个个的造反一样。”

十六号把大背包递给赵南星,赵南星点点头背到背上。

“真就我去?”

十六号再次发出疑问,确认大伙儿是不是开着玩笑。

得到摇头和坏笑后,十六号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着那辆发烧的吉普走去。

“你们刚才为什么突然乱斗起来了。”

赵南星发问,紧紧背包带子像是试重量。

“主要是我和这只矮子单挑!他打不过了就让王络苏把我俩拉开!臊皮。”

孙芜芜对着知了吐舌。

“哇,姑娘,是谁先强迫塞老大来二打一来的?”

“还不是……”

赵南星正觉得聒噪时,不详的预感突兀笼罩心头,就像骷髅的的手爪握住心口一般。

“停!”

赵南星竖掌阻止了小学生般的斗嘴,往一只耳朵里挂上耳机,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大火,这里会发生一场大火。火焰盛放成围墙,被围住的人在劫难逃。又是咩咩羊的手笔,而且……这次他本人也在……”赵南星眼里光华流转渐渐变慢,露出烦躁的表情。

“不好意思,心情不太稳定,看不到太多东西。”赵南星一下扯下耳机,一副这玩意儿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样子。

“这儿?”

塞向高挑眉,望向静静流动的明河和不生草木的沙石河滩。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我旁边还没发生过什么要死人的事。”

郑如柴自我安慰到。

“你知道他长什么样么?”

王络苏抓住重点。

“是男人。不高不矮,说不清是壮还是胖……能不能把十六号叫回来?虽然预测的未来并没有她。”

赵南星看向吉普的方向,那片坡地赫然空无一物。

“不妙。连续两次十六姐关键时刻失踪……(渐低)”

蓝望舒头发遮着脸,显得阴郁可怖,手心里的手机传来“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之声音。

“蛮蛮,你日常碰到这种大事情么?”

“差不多。”

“真是……辛苦您了。”

吴晓禅拱手鞠躬。

“为了小人的生命安全,要不我先溜了?你们个个都神仙下凡,红眼狼人的能够自保,就我一个屁民稍微有些危险的说。”

“哪我咧?难道起火了,我还去同感一下火焰么?如果要溜的话我要比死矮子溜得早一点!”

“这事儿没必要争吧?”

郑如柴拉住火花四溅的二位低海拔人士,开始无奈和事。

“那么,起火时人多么?”

王络苏再问。

“没多少人,我们几个都不齐。”

赵南星稍稍回忆一下,拉住吴晓禅的领子。

“但这家伙是在的,女生们不在。”

“其实我是也是妹子来的。”

吴晓禅双手捧脸做一个可爱姿势。

“那么你的预测是可以改变的么?”

“可以改变的,只是它一般比较准确。”

“那,没什么问题了呀。通知一下毛妹,让他联系应急处理的人。”

吴晓禅稍微思索一下,看了一眼王络苏,然后掏出手机拨打,四面张望。

王络苏收到了知了一个眼神里蕴含的脑电波,清嗓开腔。

“这样,草草,知了,小月月,你们三个呆着这里出事的可能比较大可以顺着车辙消失的方向找一下十六姐。毕竟如果是火灾的话十六姐可以轻松处理。”

“剩下的我们几个守在这里,保护赵南星……”

“等一下,我不需要保护……我平时经历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英雄游戏就能解决的,会出事的。”

赵南星插断王络苏的安排,有点儿焦躁。

蓝望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定在一旁不发表言论。

“嗯,纸张还是有点儿用嘛,毛妹说马上来人。”

吴晓禅收了手机。

“还有,我刚才趁着打电话稍微观察了一下。”

“最靠近河边,是鼻脊梁保护协会的宣传和活动人群,现在正在架烧烤架。如果真要发生火灾的话,起火点六成是他们吧。”

“左边三十米的那块大石头前面,有个绷着方块纹西服正装的酒鬼大叔,脸盘宽又大,长得像蛤蟆。这大晚上一个人在河边喝闷酒,要么是失恋了,要么是沾染绿意了。”

“背后靠近土路的地方,几个婆婆爷爷在卖各种小玩意儿,比如水枪和游泳圈。”

“路上的小树林里面有现充的窃窃私语和嬉玩笑闹,如果不是蛮蛮看到了大火出现在沙滩上,估计被烧的得是他们。”

说完吴晓禅抱胸而立,一副“别夸我,会骄傲。”的模样。

“完了?”

赵南星冷冷一句。

“完了……吧?”

吴晓禅再次四周看看,确定只有这几搓人。

“河边那里,不只是鼻脊梁保护协会的人,在往河那面看,有三个人游离于主团体。那三个人里两个人领口漏出三角形的文青,应该是太阳教教徽的太阳放射光线部分。没有文青的灰色帽衫罩头的那位,应该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因为其余二人不自觉地围绕他。这几个人应该是在盯梢,不过目标大概不是我。”

“大石头旁边,那个看起来喝醉酒的大叔,手里的啤酒瓶储量还剩大半,最近的能喝酒的饭馆和排挡隔了三个路口,一个一心喝酒的酒鬼走到这里来不应该还剩如此多。他在装醉,估计是为了摆脱之前那三人的盯梢。”

“卖东西的那几个老人里面有一个摇蒲扇的的老人一直往河边张望,看起来是在找人。可能孙子在外面玩儿了很久没回家,他害怕小孩子偷偷下水游泳。”

“小树林一是被两边道路所夹,情侣反而不太可能在里面调笑。除非有特殊的癖好。二是里面蚊虫叮咬严重,全是泥地,无路也无座椅……那'窃窃私语'的声音……”赵南星用袖子捂住口鼻,说了几句话,与小树林里遥遥传来的声音神似。

小伙伴们被赵南星显微镜般的观察力震惊了。

“哇,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吴晓禅表情尴尬,话里有话。

“根据最近并不太平的情况来看有是有可能但可能比较小,毕竟虽然路人不多,但两边道路往里看是没有盲区的。更大的可能还是一群小孩子在里面过家家,可能是扮演英雄和反派样子,然后过分中二的崽子戴了面罩遮脸。”

“你戴耳机啦?”

吴晓禅左右看看赵南星耳朵,干干净净没有挂载。

“没,这点儿程度还需要用第六感么。”

“哇,少年,这可不是一点儿程度啊,这真不是什么大侦探再世么?”

孙芜芜踮起脚尖来够赵南星肩膀,再次确认赵南星没用耳机。

“也没什么,不是这样的话我早死五十多次了。”

赵南星抖抖肩膀把孙芜芜的手抖开。

“那个……你们有没有发现,汽油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渐低)”

蓝望舒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弱弱问到。

赵南星神情一凛,半跪在地刨开沙石和垃圾,只见一节手臂粗的管道暴露在地面,管道上极其细微的小孔里散发着汽油的刺鼻气味。

用脚试了试这节管道,非常牢靠,意思是极大可能是一张汽油管道网在所有人脚下盘曲,像是盯住了猎物的巨蟒一般。

“绝了。”

赵南星喃喃道。

在河滩上飘荡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当大家在地面搜寻来源时看到一辆冒烟的吉普,自然会觉得汽油味来自那辆载具,也就不会怀疑自己的足下了。

十六号和吉普的消失可能是突发事件,从计划安排的角度他们不应该挪走那辆吉普。

而且汽油用管道装载,其上打细孔,遇明火先是燃烧,管道受热后汽油则会从细孔喷溅而出,让四周同时陷入火海!

况且鼻脊梁……按十六号说法,要修大坝就会炸毁,所以有人员在此地预先查看并铺设事物,在旁人看来就不是什么可疑的事了。

应该是个循环网络,其中某个部位有较大的储油仓,海拔稍高,用连通器的方式给油……

赵南星陷入短暂的思考。

“至少我们知道为什么会起大火了,对不对?”

郑如柴看到这突兀出现的管道勉强说到,直觉告诉他事情非常不妙。

“这些管道上的孔是今晚才打通的,不然汽油挥发过多,过会儿大火燃起时汽油溅射的程度会大大减弱,燃烧效果就会打折扣。”

赵南星继续分析,眼神锐利无匹,寒芒毕露。

“所以……打孔的人就是犯人?”

“也不一定,我能力不足,只是单纯地分析到了这个程度。毕竟场地如此开阔,那个人可能是一个人悄悄地来做了手脚再悄悄离开。”

“不过打孔的工具大几率是烧烤用的铁签。所以执行者大几率是混在鼻脊梁保护协会里的人。点火也非常简单,只要把烧烤架弄倒就可以了……”

“绝了。”

吴晓禅替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发声。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王络苏灵魂发问。

赵南星愣住。

王络苏,果然非常有意思,直觉没错,这家伙木呆呆的外表下异常敏锐。

“嗷?既然知道了起火的方法,我们不就可以去阻止了么?”

郑如柴不明白赵南星的表情。

“只要跟那里的人展示一下地下的管道,他们应该就不敢再吃烧烤了吧?”

“拦得住普通卡车拦不住自爆卡车。”

赵南星叹口气说。

“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不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嗷?什么意思?我是真的糊涂。”

郑如柴眼神已经飘忽了。

“不是你。”

塞向高发声,高冷三字。

“我只是感觉不对。”

王络苏耸肩。

“说实话,我想先离开,这样最安全。”

赵南星叹口气,虽然话里头比较客气,人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塞向高抓住赵南星肩膀: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赵南星没有转头,以免被看到自己脸上的讥笑。

“这种情况一动不动不逃跑,那不是王八么?”

“可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不管么?”

孙芜芜挥手,人群和谐静谧,浑然不知灾难将至。

“现在去警告这些路人,你能保证不打草惊蛇?如果暗处的那个人提前动手怎么办?”

“意思就是……让这些人自生自灭……(渐低)”

“没错。”

赵南星肩膀一甩,甩开塞向高的手,却仍然被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黏住。

“我希望你放手。”

赵南星白眼。

“虽然看起来我打不过你。”

“要救这些人。”

赵南星等了一下,没有人说话,或者说是没人知道应该说什么。

“没了?”

赵南星转过身来。

“没了。”

塞向高语气坚定。

“怎么救?靠吼还是靠莽?”

“既然知道坏事将至,就有阻止它发生的责任。你今晚来到这里也有事情要做,就这样偷偷离开么?”

听着赵南星淡漠(嘲讽)的语气,塞向高血气上涌,难得说了一段长句。

出现了,家养的铁憨憨。

“噗。”

赵南星见着塞向高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地笑出了声。

“抱歉抱歉……您是天骄么?是警察叔叔么?还是社区口的居委会大妈么?张口闭口责任义务,救人水火。”

“我认为塞老大说的有道理。”

王络苏与塞向高比肩,不过示意塞向高卸了压在赵南星肩头越来越重的力道。

“毕竟我们也不是常人,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就我所知,永远都有救人的办法。”王络苏也一本正经。

虽然语气正义,但是看着王络苏的贼眉鼠眼,赵南星还是下意识地思考他说的这话有没有什么隐藏含义。

“要不,蛮蛮你再用你的无敌'抛瓦'想想办法?听存的歌不行我现场唱给你听?”

吴晓禅尝试着询问,问完清清嗓子。

“办法也不是没有。”

赵南星知道不妥协一下是没法走了,很不情愿地说到。

“什么办法?”

郑如柴相声般捧哏。

“第一个办法,从犯事儿人的方向考虑,直接找到他然后控制住就行了。”

“你这不是白说么?”

孙芜芜不耐嚷到。

“你们要问的,明明自己都想得到还硬是要问我。”

“第二个办法,你们谁带了枪么?”

“什么枪?这种?”

吴晓禅一甩手握住一把枪,还拧了消音器的样子。

赵南星一把夺过,对天开火,黄色橡胶弹子向上冲,又雨一般向下落。

“要真的。”

“没有。”

吴晓禅笑笑回答,然后表情僵住。

突然反应过来,赵南星没开玩笑真的是要真货。

赵南星甩甩脑袋,把头发里面混杂的橡胶弹子甩掉,反手往大背包里面探,手伸出时赫然握了一把黑铁质的长管左轮手枪!

另一只手伸进裤袋,拔掉手机的耳机线,屏幕上画“G”唤出音频文件播放界面,然后食指按在音量键加号上并未用力。

大拇指摁开击锤,枪口对准吴晓禅胸口,心里默数:

四,三,二……fire。

巨响从赵南星处发出,波纹一样扩散进夜色,河滩上的陌生人等纷纷投过来视线,看见因后坐力上抬的手臂,和秀气少年缓缓倒下的身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风里纯净无匹,不掺杂一丝杂音。

少年倒地发出轻轻的声响,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尖叫声轰响,不管男女老少,普通市民还是软皮社会人士,尖叫声一个赛一个响,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潮水般拥向路口。

“好了好了,起来走了。这样可以了吧?每个人都会压上吃奶的劲儿逃跑,清场也就是个十分钟的事,幕后那位就算现在点火也造不成太大伤害了。”

赵南星俯身拉起吴晓禅,甩出左轮弹仓展示给其它人证明其中没有子弹,然后复位插回背包。

“这个是真的么?”

孙芜芜好奇地看向赵南星背后的大包。

“毕竟以前在白水湖放牧,这点儿念想很正常好嘛。”

赵南星说着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当时调高了一瞬音频文件的音量然后迅速静音,这样才有那一声突兀的枪响。

“果然能动手就别动嘴是人间至理啊。蛮蛮,我可是瞬间领会到了,快夸我。”

吴晓禅本来还担心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穿了帮人群会停止逃跑,结果自己爬起来时场面已经极度混乱了,有几个憨皮还直接跳到了河里。

“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吧?我可没有和咩咩羊同归于尽的觉悟,越早抽身越好,不是么?”

赵南星不理吴晓禅,直直地看着塞向高,显然是向着塞向高说的。

塞向高点头,然后抓住正要跑走的王络苏和郑如柴,示意他们俩跟自己去把跳河里的憨皮也带走。

赵南星拿起手机准备关掉音频,却看见了未接来电的显示,同时此号码先发送了个短信:“电话不接,死亡率百分之百。”

犹豫了一下,赵南星还是接通了电话,同时向着路口跑去。

吴晓禅让女孩子们也跟上。

“立刻停下,转头,看着我。不然死亡率仍然是百分之百。”

赵南星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到了十足的底牌,叹口气停下,示意吴晓禅带着女孩们继续跑,不要回头。

本来蓝望舒回头看见赵南星一脸倒霉的模样还有些犹豫,一心逃跑的吴晓禅和孙芜芜俩货却非常不讲义气地把她也架走了。

赵南星回头,看见那块大石头,其下那个长得像蛤蟆一样磕碜的酒鬼大叔放下了酒瓶,用没拿手机的肥大手掌挥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回头?”

“因为如果你不回头的话,我立刻会放火,那些跳到河里想要躲子弹的人只能被活活烧死。”

蛤蟆男掏出考究的黑金混色打火机,划出火焰,示意他的威胁是认真的。

“与我无关,而且现在点火你也跑不了,河里的人反而安全。理由不足。”

“你说的有道理。”

蛤蟆男点点头,用脸和肩夹住手机,空出的手悬在火焰上。

“这样吧,我照了一张相片,非常精美的构图。就是你刚刚刨开沙土时的样子。然后我的团队会编一个故事,讲述一个少年是如何因为小时候受到家庭暴力导致心态扭曲,最后丧心病狂地制造了一起纵火案,烧杀和平示威民众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赵南星的社交账号收到一张图片,正是蛤蟆男说的样子,不过不知底细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他在埋设那些管道,是远远的某个人偷拍出来放大的一样。有一个细节是把路理处的其他小伙伴隐在画面外了。

赵南星明白,目标就是自己,而且自己被盯上很久了。

“理由很充分,但是故事很扯。估计没有人信,最后人们可能还会痛骂警方和政府拿个小孩子出来顶罪。”

赵南星慢慢走向蛤蟆男,余光罩着河水,觉得那几位大爷动作太慢。

“那要看是谁说的了,如果发言人人设完美,叙述技巧到位,再安排几个跳梁小丑鸡蛋里挑刺于对立面献祭,舆论的公理和正义就会站在我们想要他在的地方……相信我,到时候你的生活绝不会比地狱美好……”

蛤蟆男语气险恶地威胁半天,赵南星却完全没听进去。

“看来有些人注意力不够集中,要有一点儿小小的惩罚。”

蛤蟆男感到很失望。

于是蛤蟆男潇洒地把打火机往身后一扔,赵南星回过神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火苗触及大地,温柔的薄焰一下子蔓延开来,短暂的平静后,汽油喷溅,红色的裙摆荡开,赵南星和蛤蟆男一下子被火焰的喷泉包围。

“记住,现在河里那些人是因你而死的。油会流淌到水面上,他们避无可避。”

蛤蟆男抓起啤酒瓶狂吹一大口,好像纵火是很快意的事情。

“现在我们都会死了。”

赵南星面对糟得不能再遭的情况,反而非常平静。

“河风只要稍微刮得重些,火焰便会翻卷着吞没我们,我们也避无可避……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只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我身后这块石头……”

蛤蟆男拍拍石头。

“就是储油器,这个体系设计的时候就算过了,除非是能把牛吹飞的大风,不然都不会殃及到这里。这里就是'火旋风'的风眼……不过你居然丝毫不慌。不错。”

“但我很失望。这次没有任何像扑克牌那样的预兆,行动一点儿都不艺术。”

赵南星冷笑,也席地而坐。

“扑克牌用尽的意思是游戏已经结束了小子,现在要动真格的了。顺带一提,我不算那位咩咩羊哦,只是一只普通的,只处于此时此刻鼻脊梁的小羊。”

蛤蟆男说的话有点含糊不清,逻辑诡异。

他仰头靠着大石头,眼里看见火圈揽着那轮明月。

“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咩咩羊,你来见我的目的也不是杀我。”

赵南星正眼。

“但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见我,以及你算是什么小件货。”

赵南星明白了蛤蟆男的意思,意思是蛤蟆男说他参与了部分咩咩羊犯罪。

“我嘛,姓杨,名明聪,是尘灰势力的一人之下。尘灰势力知道吧?北心市最大的利益集体。”

杨明聪喝一口酒,表情略显落寞。

“上个周,我背着老大搞了波大事情。成功了倒还好,没想到卡住了,只成功了一半,情事变得麻烦起来了。”

“反叛?”

赵南星猜测。

“如果对你来说比较好理解的话,没错,是的,我反了。”

蛤蟆男笑得有点洒脱意味,“所以老大要来杀我了。”

“你现在应当逃跑,而不是在这里大放火光,引人注目。”

赵南星尝试推测,却还是无法解释杨明聪的所作所为。

“原因比较简单,我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结局只能是死亡或者是蹲大牢。相比于灰溜溜地授首,我更想轰轰烈烈退场纪念一下我的人生。”

“还有就是,为了你。”

杨明聪话头一转,直勾勾看向赵南星,真像一只盯着猎物的蛤蟆。

“为什么?”

“尘灰势力里面牛鬼蛇神太多,老大镇得住却管不来,我这一走多半要出事情的。所以现在,我在找接班人。”

“我不行。”

“你可以,你的第六感很强,你能预知未来。”

赵南星有些惊讶,尝试岔开话题。

“你不是反了么?这反得一点不专业。”

“精神和肉体出轨是两码子事。”

“如果我拒绝呢?”

“我说过了,咩咩羊现在要动真格的了,你需要寻求庇护,寻求一些不被框条束缚的庇护。尘灰势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你直接坐在二把手的位置上,想来是有益的吧?”

“我说的是如果我拒绝呢?个人认为摆脱追杀和让那些牛鬼蛇神服软难度相差不多。”

“我还没考虑过你拒绝的情况。因为那是大幅降低生存率的选择,你百分之一百不会选。虽然你是完全不指望别人来拯救你,一切自己解决的类型。”

赵南星沉默了一会儿。

“你认识咩咩羊?”

“没见过,但那肯定是个聪明人。聪明到可以窥透阴阳,看破人心的程度。他表面的目的是个偏执的疯子杀人犯,却顺带着满足了各个集团的利益,让许多人为他所用。我也借过他的名头谋利益,次数不少,所以我说我也可以算作一只'咩咩羊'。”

“不过他没我聪明,这是肯定的,因为我看透了他的身份,这成了要挟他的筹码。”

不可能的,赵南星心想,从之前的对话来看他故意说得模糊,想来知道咩咩羊身份只是虚张声势。

“作为闯过了几十次优质杀局的你,当然也是聪明人,所以我可以安心把尘灰势力交给你吗?”

“我选择接受。”

赵南星脸色铁青,面前的这只蛤蟆,在暗示他的能量,赵南星的直觉告诉他,这能量很强大。

“是了,就是这样。如果未来某一天,我死了,或者是发现你对尘灰势力不忠了,'这张照片'就会被公之于众,而且配上'详细解说'。”

杨明聪某些词语咬字较重,显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知道了。这火会烧多久?”

赵南星拉拉领口,呼吸有些艰难,一时间有点儿想不明白杨明聪的其它含义,或者说是不愿意去想。

“你有考虑过燃烧缺氧的么?”

赵南星背后的火墙势头不见小,却在不断摇动,好像是惹了风。

“我考虑到了,但不需要对策,因为我们很快会被救出去。”

“不可能的,我用过能力,我的第六感来预测过,没有人会来救我。”

赵南星顿了一下。

“我大概率会死在这里。其实刚才你要求我做任何事我都会答应,我答应你,是因为你在要求一个死人。”

话音刚落,他背包燃烧破裂,高低压形成的气流把里面的纸钱吹飞,纷纷燃烧,像一对恶魔的翅膀在赵南星身后展开,赵南星扑倒发出痛苦地喊叫,后背像是被烙红马蹄铁踏中一般的疼痛。

左轮弹仓,炸了。

“咩咩羊动手了,真是个狠人。”

杨明聪看着扑倒在地,疼得语不成言的赵南星,淡定自若地喝光瓶子里的酒。

“嗝~我是一介凡人,你们是牛鬼与蛇神,在这红莲盛放的地狱里,我醉着哼着,你们跪着疼着。”

一声酒嗝后,嘲讽的曲调承着嘲讽的歌飘扬。

“啊~某位应该是算到这里了,看来我的提醒有点儿晚,现在已经动了真格嘛。火焰大概还要燃烧三十分钟,你是得不到专门的治疗了,我的计划好像有点儿落空呢。”

杨明聪像是对着远方又像是对着赵南星说。

“才怪。”

杨明聪笑得狰狞,高温使得嘴唇干裂,却依然什么动作都没有。

“我赌这个祸害小子百分之一百死不了。”

赵南星趴在地上依旧不吭一声。

“我们做个假设吧,如果我是一个能够预知未来且自认聪明的人,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

蛤蟆脸男子丑陋的眼睛散发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预知未来一定是有偏差的,这和混沌理论有关,也与'天选之子'命运不可捉摸的设定有关。所以一切又会回归到概率的计算与取舍上。”

“我在赶赴一场鸿门宴之前,一定会预测一下未来。如果因某种原因我无法预测,那么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逃跑。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很危险,随时会引燃这张危险的蛛网。”

“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会回头?然后落入这番田地?”

“做些假设吧。”

蛤蟆男竖起食指,赵南星感受因内出血而发闷的胸口,眼神有些飘忽。

“一、你的第六感出了问题,你没法预测,方才被我虚张声势诈到此处来。但如果是这样,你不该如此镇定。”

“二、你的第六感告诉了你这样是最优解,但是事情的发展渐渐偏离了轨道,导致你被炸倒在地。不过若是连无人来拯救都能预测,却预测不到爆炸发生在身后背包,你的能力就太鸡肋了。”

杨明聪顿了顿,双手交叠支撑下巴,眼神犀利无匹。

“所以结论是,你的第六感,确实出了问题。你预测到了我的出现,但是没有预测到结局。以你凉薄的个性不会相信我的初见之言,担心我依旧会执行咩咩羊的任务来杀你。所以你要抢先做出'咩咩羊'已经得手的样子,通过我是来帮你治疗还是补刀来判断我的话语是否真实……恐怕你现在手里正握着反杀我的手段吧?”

赵南星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勉力维持呼吸平稳。

杨明聪冷笑。

“幼稚,居然使出这种一眼就会被看穿的计谋……我改主意了,你的个人素质还不到接手我位置的程度。”

“不过要不要把你除掉呢?说不定以后对老大算个祸害。”

杨明聪把啤酒瓶往身后的石头上一砸,剩下的齿口就成了完美的凶器。

赵南星有动静了,他尽量把身体蜷缩,向着扰动的火焰边界耸动。

出乎意料的,杨明聪把碎酒瓶反手扔向身后的火墙:

“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你手里有刀具。我只不过是个文职,过会儿靠近你被你得手就不好了。而且按我的推断,你有信心先受重伤,得手的几率不会小。”

“七分钟了,距离起火已经七分钟了。”

赵南星吐口血,把手悄悄伸进裤兜。

杨明聪看在眼里,却只是笑笑,没有阻止他。

尖厉的声音在火焰里窜行,间断,发出呼救的声音,间断,尖厉的声音再起,循环往复。

“为什么你现在才求救?这茫茫火海里又有谁来救你?”

“现在才求救是因为之前有社会大哥在跟踪你,我害怕暴露位置他们把我也灭了。”

赵南星悠着爬起,掂量呼吸,发现内伤比想象的轻。

“现在消防车,警车差不多到位了,想来大哥们也没有众目睽睽下造事的可能。”

“理论上来说,最近的消防车到这里来要十分钟,警车要十几分钟,你怎么知道它们到了?我也没有听到警笛声或者是高压水枪喷射的声音。”

“我只是知道警车和消防车到达的时间永远比理论限定的时间早,亏你还说自己是尘灰势力的二把手。四面层层的火墙隔音效果不赖的,还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不断反射叠加,我们确实听不太清楚外界的声响。要传出去却不算太难,毕竟上面是开口的。”

“其实你是故意躲在我旁边的对不对?”

杨明聪咧嘴,笑得瘆人。

“我突然反应过来,也许你回头来不是为了见我而是为了躲避某人……比如说咩咩羊。这是按我本身所处的地位来思考的。”

“我也正被人追捕,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地方,能够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里和你交谈,并等着条子把我带走……如果咩咩羊也在此地的话,你绝对不可以和他遇上,所以你选择了和我呆在一起……”

杨明聪语气平静,赵南星脸色不变,只是皱了下眉头。

正在此时,赵南星身后的火焰突然剧烈地舞动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瞬间的空洞,空洞射进来一个人影,两掌虚虚相对,一截管道悬于掌间。

来人动作矫健,眼神凶恶,不是别人正是王络苏。

赵南星和杨明聪都愣住了,按照预测和常理推断,应该是身着橙色制服的消防员先出现才对。

看清楚王络苏掌心间还有残火燃烧的管道时,二人又同时受到了惊吓。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系统被破坏,“风眼”会不会位移或是干脆消失不见。

“你他#的来干什么?”

赵南星生气地吼了王络苏一句。

“我来救你出去。”

王络苏拍拍身侧,熄灭衣服边角的燃烧。

“你是来救我的?那你还拆管子?过会儿这个燃烧体系崩溃,火焰卷过来怎么办?你是智障嘛?”

“不拆掉它,塞老大没办法动手,我就进不来。”

杨明聪眼中王络苏的身影和另一个人重叠,使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没人注意到那淡淡的笑意里藏了多少无奈和焦灼。

管道网缺口后,火焰向着外部流动,拍摄的无人机看到火红的圆盘变成了一只棒棒糖。

“你进来有什么用?等下!你怎么进来的?”

赵南星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奇妙的事情,这个火焰系统的范围可是一个河滩!甚至要算上河面!他是怎么闯进来的?而且除了衣服边角轻微燃烧,完全没有其它损耗!

“很简单,塞老大用'抛瓦'把火焰撩开,我跟着那片渐次出现的空洞冲进来。”

“很简单?这种粗暴的方法?你冲了多久?”

“三十多秒吧,塞老大为了安全空洞开得比较慢。”

“你说三十多秒你一直在火海里奔跑?”赵南星无法理解,摇头。

“而且他还是悬着这截管道跑的。”

杨明聪补充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跟你说了'天选之子'的命运不可捉摸。”

“我跑上来时这节管道在往下滚,害怕它砸到塞老大所以就顺手带过来了。”

“消防队呢?为什么不让专业的来救人?”

赵南星揪住王络苏领子,语气不剧烈却有一股咆哮的气势。

“无人机看不清楚你们在哪里,如果我们不能证明你们真的存在,他们的主要任务不会是搜救而是控制火势,不向下游蔓延。”

王络苏语调平静,即使揪住领子也没有一点慌张。

“只要他们听到呼救声就会来搜救的啊,你何必……”

赵南星疑惑,非常疑惑。

“你预言了咩咩羊也在,所以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王络苏把赵南星的手腕握住,缓力外拉。

“我骗你们的,我只是预感到会被咩咩羊……攻击,而这个男人身旁最安全……你为什么要来啊?你不在预感里……”

赵南星的疑惑达到了极点。

杨明聪看到赵南星的模样,揉揉蛤蟆脸,缓缓说到:

“为什么,不信真的有人会来救你呢?”

“真的?你是来救我的?”

赵南星闻言,疑惑被击碎了,那是他下意识认为不可能的情况。

但是他仍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找知了的。”

王络苏板着脸突然来上了这么一句。

杨明聪挑眉,迷离状态的赵南星迷惑顿生。

“噗…骗你,就是来救你的。我也骗了你了,现在两不欠。既然咩咩羊不在,准备跟我走吧。”

王络苏稍稍坏笑,转头看向来处。抬手招招,这边的好多管道也弯曲折断,滚入旁边的火海。

杨明聪闻言一惊,紧接着着释然一笑,站起身来。

“走?”

赵南星也看向王络苏来处,只见火焰从中分开,显出一条长长的焦黑道路。消防队员们在远端扛着白色的水管把火焰往道路两边赶,快步上前跟上发型飘逸男孩的步伐。

传说摩西劈开了蓝色的红海,

此夜少年劈开了红色的火海。

“哈伊!路理处魔术之夜完美闭幕!”

不知何时出现在塞向高所开道路中的吴晓禅面对着刚刚出来的赵南星等人鞠了个躬。双手自然向后张开,散出几道纸质的扑克,燃烧似蝴蝶翅膀形状,随着热流涌动而上下翻腾。面对着无数举着手机录像,吆喝呐喊的众人。

杨明聪很领袖风范地挥挥手,真挚的笑容和炫丽的火光显得他丑陋的面容不太丑陋。

王络苏直身拱手,仿佛真的刚刚进行的是什么表演。

赵南星则是头脑一片混沌,扶着王络苏的肩膀才勉强行走。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个并不熟络的家伙会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来救他,并且他袒露了谎言,他却毫不在意。

群众看着赵南星像是被吓坏的样子,发出了嘘声。

刺耳的嘘声像是咒语一样让赵南星混沌的脑海重新变得冰冷,他看向匆忙围起的围栏那边,全是羊角红身,裂纹五官的恶魔。

这围栏真像老家羊圈。

“今天我们的'公主'是新来的小伙伴——赵南星!第一次就担上压轴的重任,见着这么多人,有些羞怯是正常的嘛。”

孙芜芜踩着板凳握住立式麦克风,通过伸手击掌同感了压住栏杆的那一个人,兴奋和快乐像波纹一样在人群里传递。

赵南星回过了神来,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区域。人群中心还有个立台,大汗淋漓的郑如柴被蒙着眼睛,指间夹满软质飞镖,对面是三个被群众高举,随机高速平移的,中心插满飞镖的标靶。

孙芜芜又吼了几嗓子,吴晓禅扔出了一把小刀打在栏杆上,弹回手心里,一掩一旋一捧消失在手心。在做收尾的表演。

人群看不见的前方,警车敛了闪光,收了警笛,捧着一盒街边嫩豆腐的毛未穿着警服,斜靠警车等着溜号哄女友的警员小金回来。

人们意犹未尽,逐渐散去。前排的人一时走不脱,把手里的荧光棒扔向默默向目光不及处走去的赵南星一行人扔去。

荧光棒砸中赵南星额角,赵南星一下子眼瞳皱缩,向着后腰摸去,却什么都没摸到。

王络苏回头握住炸毛赵南星的前臂,另一只手自然地给他戴上一侧耳机,顺手递上连着耳机的手机。

赵南星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的手,然后缓缓接过手机,好像轻轻道了声谢,眼眸也回复了原状,不再处于警惕状态。

王络苏点点头,回过头去继续借肩膀领路。

杨明聪回头看着他们两个,微笑,这次真的很真诚,透过他丑陋脸庞都看得出的真诚。

“带我去云阳国狱!”

杨明聪双手上举,语气像是要去郊游,又像范进中举高举榜单。

“蛤,你?你以为随便放吧火就能进去云阳国狱?还是你以为那儿是什么有趣的游乐园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啊?”

警员小金被毛未掐断了哄女朋友的电话,心情不太好。

毛未给他后脑勺一个手刀,示意他端着下警察形象。

“我是杨明聪,够格了么?”

杨明聪老实地让警员小金给他拷上。

“我是王络尘,你信么?”

毛未语气嘲讽。

“蛤?”

警员小金一脸#狗。

“哈哈,你问这小子,你看起来像他哥么?”

杨明聪大力拍王络苏脊背。

“不像,毛警官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好人。”

王络苏认真地回答。

赵南星戴着耳机,看起来像是没在听这些人扯皮。

“没事,慢慢来,没必要在这里纠结。先把我带回去,总能证明的。”

杨明聪对着车门给警员小金做一个“请”的姿势。

小金脸色难看地拉开后座车门,准备把杨明聪这只大蛤蟆塞进去。

“等下!”

不知何时,吴晓禅偷摸溜到赵南星身后,气势十足地指着杨明聪的鼻子:

“这次事件没有人员伤亡,而且我们路理处已经做成魔术表演的样子了!所以!你拉蛮蛮下水的计划,完全失败!你的小伙伴们乱编什么都没用了!”

“其实我现在就一光杆司令,举目四望全是仇人,认罪都不敢自首,只能搞这波大事情让条子来接我,哪里有额外的精力搞他?炸胡罢了……诶?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杨明聪先是语带嘲讽,忽然又惊讶吴晓禅从哪里听来的他和赵南星的谈话。

“独家机密操作。”

吴晓禅做一个手枪开枪崩掉杨明聪脑门的手势。

杨明聪摇摇头想不太明白,准备坐进车里。

“你为什么要当坏人?”

王络苏冷不丁发问,小金额角青筋,有点儿想把进了一半又出来的这只大蛤蟆一脚踹进去。

吴晓禅看了一眼严肃模样的王络苏,压住了说烂话的念头。

“我为什么要当好人?”

杨明聪反问。

“我察看了一下,这个体系被巧妙地破坏了一点儿,这让火势蔓延速度大幅减小了。”

王络苏直视杨明聪的双眼。

“是吗,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干的。真是,本来我的计划该有两位数伤亡余裕的,这下一点儿威慑力都没了。”

杨明聪挠挠头装做可惜的样子。

“为什么不做好人?你还有心肠,而且聪明到看得懂别人脸色,推测得出别人行为,应该很容易堂堂正正地生活。”

王络苏再次发问。

“因为付出和回报不匹配吧。所以气不过,就这样了。”

杨明聪坐进了警车,但是留了半个丑陋的脑袋在外面。

“还有,我这样的人,自打出生就只能不容易。”

小金很不耐烦地推了杨明聪一把,也跟着坐进了车里,狠狠关上车门。

“为什么?知了?”王络苏看着远去的警车疑惑,转头问吴晓禅。

“因为丑。”

吴晓禅和赵南星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看了一眼,都被诡异的同步惊到了。

火势终于熄灭,火焰烧出的焦黑色圆环中间,大石头上,稳稳地放了一只烧得漆黑的白羊瓷娃娃。

“好的,十三号小朋友。我记得我以前说的是'等我这边事情超出掌握了你得火线接我的班儿',而不是'你处理不了的事情要我顶班儿'!”

十六号侧踹了一脚身着黑色呢子大衣年轻男人,翻着无语的白眼。

大理石地板,油画风装裱的墙壁,考究的立式花瓶,水晶大吊灯。排除掉废铁一般的吉普车和口吐白沫的龅牙竹竿,十六号和十三号大概在一家星级不低的酒楼里。

“算我欠你人情。”

十三号扶扶眼镜,微笑欠扁。

“什么事情你都搞不定?需要在我带孩子的时候当场拐走?是……十周年的时候黑龙跑了的事情么?”

十六号说着说着气势慢慢低了,侧脸尴尬地不敢看十三号,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我知道这个事了,我会告诉首长的。不过黑龙跑了我能处理,马上你要帮忙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

十三号愣了一下,然后皱眉说到。

“嗷……你假装没听到好不好?毕竟我连黑龙都搞不定,更高一级的任务是不是找错人了……”

十六号对对手指,还是不看十三号。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拒绝的筹码嘛?”

十三号微笑,抱胸。

“哭?”

“……十六你还能再不要脸一些么?”

“可以…”

十六号泪光点点,一脸柔弱。

十三号扶额,为了发泄无语感捏爆了一只突然出现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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