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平带上云姬母子,趁着暮色昏暗,赶在宵禁之前悄然离开了洛阳城,向着城外奔去。
当天夜里,三人投宿在城郊的一户农家里。
农家里只有老夫妇两人,那农妇甚是热情,给他们煮了满满一桌鸡鸭鱼,还拿出了自酿的米酒,请他们品尝。
贺若平给了两吊钱,农妇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心里不停念道:“俺今儿运气好,观音菩萨庇佑,遇到财神爷了。”
贺若平自小追随贺若弼南征北伐,江湖经验丰富,他特意让云姬剪短了头发,换上颜色灰暗的旧衣服,还让她在脸上抹上一层灰。
女人都爱美,云姬有点犹豫,嗫嚅着问道:“贺若大哥,一定……要这样吗?”
贺若平知道她心有疙瘩,便解释道:“夫人,我们此去荥阳城,路途遥远,世情险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想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宁可小心过度,也不要粗心大意。我这么做是为了安全起见,希望你能理解。”
“贺若大哥,我并非娇生惯养的女子,一切但凭你安排。”云姬道,她从灶下抓起一把草灰,咬了咬牙,抹在了粉嫩的俏脸上。
贺若抱一瞧着有趣,便嚷道:“娘,你这是干什么?”
云姬笑道:“娘在化妆。”
贺若抱一皱了皱眉:“什么妆,丑死了!”
贺若平道:“夫人,你且忍耐几天,只要抵达顺利荥阳,一切就会正常了……抱一,如果路上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好不好?”他怕贺若抱一胡乱说话,泄露了身份秘密,特意交代道。
“可你不是我爹,你没有我爹高,也没有我爹老,我爹有大胡子,你没有!”贺若抱一嘻嘻笑道。
“抱一,从今天起,我们玩个游戏好吗?我们来演戏,你演我的儿子,我演你的爹,看谁演得好。如果谁先说错话,谁就算输了。你要是赢了,我给你买匹小白马。”
“好啊!”
“那你先叫爹。”
“爹!”贺若抱一听到有小白马,顿时两眼放光,朝贺若平甜甜地喊了一声。
“哎,儿子!”贺若平道,“抱一,你做得很好,我们的游戏开始了,你要注意喽,千万别让我赢你了啊。”
“知道了爹,你一定会输的!”贺若抱一自信满满地说道。
贺若平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了云姬一眼,道:“夫人,实在是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冒犯你。事急从权,我怕无端惹祸,才让抱一这样讲的,望你不要介怀。”
云姬苦笑着道:“我知道,江湖险恶,你的思虑很周全。”
翌日早晨,贺若平在附近找到一辆简陋的小马车,问车主去不去荥阳。开始的时候车主诸多借口,一会说路途远,一会说不认路,一会说走不开,贺若平看出他的本意,直接扔给他两吊钱,说:“不用劳驾你去,车子给我就行了。”那汉子眉开眼笑,连声说:“大爷请自便,请自便。”留下车子,千恩万谢而去。
贺若平将云姬和贺若抱一安置在车里,自己坐在前头,亲自充当马夫,向着荥阳方向赶去。
荥阳郡,隋朝时期地属郑州,下辖荥阳、成皋、密、内牟等县,治所在荥阳城,距离洛阳大约两三百里路。
由于车上有女人孩子,贺若平不敢驾得太急,只放任马儿慢慢前行。
这是贺若抱一第一次出远门,八九岁年龄,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一路走过来,不管是赶驴的农夫、打制兵器的铁匠还是磨豆腐的作坊,只要是新鲜好玩的人事,他必定让贺若平停下车来,凝神观望。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一日之后,到了鸡公山附近。贺若平向山边农人问路,农人指着前方道:“穿过五里外的那片大树林,再走三里地,就是王家村了,你们可以在村里歇脚。”
正是傍晚时分,山边小路行人稀少,安静得似是遗世独立之地。天边残阳如血,将路边小溪染成了火红色。
贺若平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糟糕,天黑了,我们得快马加鞭,尽早找到投宿点。”
话音刚落,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铃铛响。随着铃铛声,一群马贼从林里蜂拥而出,约莫有七八个人。为首者是个长相威猛的大汉,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左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一看就非良善之辈。
疤脸汉望着马车,嘴里发出了嘿嘿笑声,道:“兄弟们,今儿撞上好运,有肥羊自动送上门来了。”
另外一个山贼挥起大刀,高声吼道:“呔,此林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贺若平暗自叫苦,没想到才离开大道,就碰上劫匪。他稳住心神,跃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朝着马贼们抱拳作揖道:“各位大哥,小弟携眷路过贵境,不能可否行个方便,借道让我们过去呢?”
疤脸汉哼道:“放你过去?倒不是不可以,你刚才听到我兄弟的话了吗?”
贺若平从衣服里取出三吊钱,递给疤脸汉:“听到了,买路财,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的小小敬意,请大哥笑纳。”
疤脸汉接过五铢钱,掂量了几下,道:“我们兄弟人多,阁下给的似乎也太少了些,还不够我们喝一顿酒呢。”
贺若平道:“小弟乃贫苦人家,兜里确实寒酸,望大哥谅解。”
疤脸汉哼了一声,跃身下马,径直向车子走去,边走边说:“寒不寒酸,并非你说了算,待本大爷亲自看一看。”
贺若平心想糟糕,云姬姿容艳丽,万一给这些山贼看到,那还了得?瞧这个架势,今日应该是难逃一战了。一念及此,连忙伸手拦住大汉,笑道:“不敢劳烦大驾,车里还有些值钱的财物,待小弟去取来,孝敬给诸位大哥。”
云姬坐在车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哆嗦,一手紧紧搂着贺若抱一,另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来。
一股肃杀的气氛如同烟雾般,弥漫了马车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