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照下来,暖暖的洒满大地,一枚早黄的叶子以优美的舞姿飘落下来,正巧掉在海子的脸上。他猛然惊醒从长椅上坐起,看了看四周一脸茫然。
这是一个临街的公园,一些晨练的人儿在中间的环形跑道里精神抖擞的跑着步。跑道里绿草茵茵,衬托着蓝天、白云都散发着夏末的味道。
海子渐渐清醒过来,他想起了辽大校园里的那片枫林,想起了天堂里的爸爸和妈妈,想起了那场大火和那具烧焦了的躯体,想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山体滑坡……
想起来了,是他昨晚下了火车后迷失了路,他不敢再往前走了,浑身乏累便睡在了这里,他是要去舅舅家的。
清风掠过,他感觉有些冷。
他咬了咬牙从长椅上拿起背包走出广场。平坦宽阔的板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疾驶而过,行人也开始出行。公路两旁一座座高楼大厦傲然耸立,这是一座靓丽的城市。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竟是那么的陌生,生冷的路面黏着他胆怯的脚步,他不清楚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他只有往前走,别无选择。
他慢慢走着,脑海里不禁想起家乡的那条走了二十多年的山间小路,他熟悉那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和每一棵小草。他想念丛林深处传出的声声鸟鸣,想念翩翩的彩蝶在烂漫的草地上绕着自己飞舞的感觉。
那时他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不知磨破了多少双妈妈亲手纳的千层底。即使山路崎岖、泥泞,即使是在白雪皑皑的冬季,他依然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那条路是真实的,正是这种真实让他成长,让他坚强,也正是这种真实让他懂得了命运的残酷与人生的不公平。
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是人走出来的,每一条路都是一种人生,或喜或悲,或长或短,或真实或虚幻。你迈出的每一步都将验证你生命的价值,那是一种考验,一种磨练,也是一种修为。
如果你选择了就一定要走下去,无论是寒霜酷暑还是风雪交加,你都只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行人越来越多,脚下的每一块方砖都板着铁青的脸。城市的路虽然平坦,却没有家乡的山路踩着舒服,这里的每一步都会让人感觉是那么的艰难和沉重。
城市的节奏在人们紧张而迷茫的目光中,在飞转的车轮下,在弥散的尘埃里,在拥挤的真实和谎言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迁的这句话说得很到位,总之,这里的一切总是让人感觉心里是那么的不踏实。
前方是一个四面贯通的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一位穿着制服的交警正站在正中心的指挥台上做着标准的手势。交警也真是不容易,比狗起得还早,比猫睡得还晚,那些司机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能绕着走绝不与他们正面相对。
这时对面一座宏伟的大桥呈现眼前,宽阔且造型独特。挨着两侧锃明刷亮的白钢护栏分别凌空架起海鸥展翅飞翔的造型,似乎在预示着这是一座蔚蓝的海滨城市。
这座大桥是通往海边的吧?去舅舅家记得应该是往右拐的。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刚走出一段路向左拐又一座大桥展现眼前,从造型上略比刚才的那座简单了点,但依然宽阔别致。这座桥应该是后建的,记得原来只是一座坡下去的漫水桥,每当下大雨的时候上涨的河水就会漫过桥面,无法通行。
这条路没那么多车辆和行人,显得清净了许多。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正推着一辆倒骑驴吃力的向桥上走去,车上罩着的棚子上写着“煎饼果子”四个醒目的大字。海子紧赶了几步来到跟前,弓起腰身使出全身的力气帮着向上推。
女人扭过头看了眼海子笑呵呵的说:“谢谢了,小伙子。”
海子笑了笑没有作声,等到了桥顶只觉得视野一片开阔,桥下面微波荡漾,清灵透底。青石堆砌而成的大坝坚固且平整,两边栽种的各种花草树木在阵阵晨光里绽放着笑脸。
“这条河如今治理得这么好啊。”海子感慨道。
女人用衣袖擦了擦黑掺掺的额头说:“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也是前些年新修的,原来这条河味儿可大了,都是附近这几家工厂常年排放的工业废水、废渣什么的,连鱼都活不了啊,你看现在连野鸭子都在这定居了。”
海子突然想起件事儿忙问:“阿姨我打听个道儿,去化工厂三区是走这条路吗?”
“没错,正好我也要去那边,跟我走吧。”
海子的心豁然开朗:?“那太好了。”
他们边走边聊着:“小伙子是从哪来的啊?”
“吉林,阿姨您是本地人吧?”
“嗯,去年下岗了,这不做点儿小生意养家糊口。”女人一边推着车一边指着前面说:“这是机械厂,我原来就是这个厂子的,看见那两个大烟囱了吗?那就是化工厂,听说这几年化工厂效益也不好,听说要破产了。”
海子望着那两个直入云霄的大烟囱默默地说:“我舅舅就是那个厂退休的。”
“退了好啊,现在这世道真是搞不明白,退休的比上班的工资还高,都盼着退休呢!挺好个国家特大型企业原来多风光啊!说破产就要破产了?”女人一脸无奈的打着唉声。
拐过机械厂的厂门顺着路走出二百多米远,遥遥望见化工厂大门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一片喧沸。
“前边咋那么多人啊?出啥事了?”海子一头雾水。
女人向前望了望:“看看又闹上了吧,那都是化工厂的工人,都闹了三天了。”
海子更加不解:“为啥闹啊?”
“还不是因为工资的事儿,厂子效益不好听说要百分之八十开资,本来就开得少,谁家没有老小啊,现在物价这么高叫老百姓可咋活啊!”
女人说着就到了近前,把倒骑驴停在路旁的拐角处,摆出要开张的架势。
海子好奇的四下观瞧,只见广场上足有两千多人,个个都是怒目愤慨。正对着化工厂大门的大桥上也都拥满了人,一片人声鼎沸。横着桥头的位置还拉起了一道条幅,上写“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吃饭!”,有几位胆大的男人站在最前面大声喊着口号,估计是带头的,还真有点当年上海工人大罢工的架势。
紧紧关闭的厂门前面齐刷刷的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手里都握着警棍和盾牌,一幅威仪凌然的气势。转头看去停在路旁的几辆警车不停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这阵势如果放在一九三一年,小日本绝不敢把东北像吃鸡腿似的一口吞进肚子里。
“唉!那几个带头的该倒霉了。”女人摇着头说。
“啥?”海子没明白话里的意思。
女人凑过来小声的说:“枪打出头鸟懂不?但有一点儿活路谁愿意出来闹事儿,还不是被逼无奈啊!”
“哦……”海子点着头似乎明白了一点儿。
女人指着北面桥头说:“孩子,看见桥头左边那个路口没?往里走就到三区了,我在这卖一会儿,这里这么多人没准生意还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