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莹顺势跪到傅太师脚下,低着头落泪。
“祖父对不起,孙女给傅家丢人了!”
傅太师也不叫她起身,任由她哭。
“你也知道你丢了傅家的脸面,好好反思吧!傅家花重金培养你,不是让你出来丢人的!”
直到西江月的包厢们被关上,赵景行彻底消失在眼前,傅莹莹狠狠的抓住衣袖,指甲扣进肉里。
西江月包厢里,四人坐在窗边谈笑风生,等着放榜。
到了辰时末,就有官兵拿着名册来贴,名册一上墙,瞬间就围满了人。
杨沅宁和武柏倒不着急,早有下人去看,他们只需要坐着等就是了。
比起外面那些人来,这两人似乎淡定得过头,杨沅清看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又看看一脸淡然的两个弟弟,疑惑道。
“你们两个都不着急吗?像没事儿人一样?”
武柏把玩着杯子,语气满不在乎。
“凭我的实力,考不上不意外,若是考上了,那是运气,左右都不会亏什么,我不着急。”
杨沅清摇头失笑,又看向杨远宁。
“那你呢阿宁?”
杨远宁捧着茶杯,笑得腼腆。
“我也不着急的阿姐……”
杨远宁话还没说完,武柏就搭着他的背,把人往怀里带。
“阿宁考中,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悬念不过是考中第一还是第二!”
杨远宁抿嘴微笑。
此时,窗外已经有人在唱名册了。
武柏和杨远宁虽然嘴上说些不在意,可手却握紧了杯子。
杨沅清将两人的不在意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派下去看榜的小厮就上了楼,几人挤在一起嘻嘻哈哈。
“恭喜两位少爷,二位都上榜了!”
“什么?我也上榜了?”
武柏激动得恨不得跳起来,要不是有杨沅清坐镇,他只怕要跳到桌子上去。
武定侯府的小厮牙齿都咧到了耳后根。
“是,少爷你也上榜了,你中了二甲进士!”
武柏欣喜若狂,抱着杨远宁狂摇。
“啊啊啊啊啊啊,我中了,我中了,小爷我也中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读书了!”
杨沅清帮忙把狂喜的武柏从杨远宁身上撕下来,要是任由他疯下去,以杨远宁的小身板,只怕没命听自己的名次。
“好了,知道你中了,也知道你不喜欢读书,但你可怜可怜咱们阿宁,留他一命吧!”
武柏顺势扒在杨沅清身上,换了个人摇,众人笑做一团。
待武柏冷静下来,杨沅清才有机会问杨远宁的成绩。
将军府的下人笑得比同伴还灿烂。
“小少爷中了一甲,解元。”
杨远宁矜持的抿着唇,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杨沅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考得好,姐姐觉得很骄傲。”
杨远宁终于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激动,后知后觉的抱着武柏狂摇。
杨沅清失笑。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放榜之后,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人出了临江楼的门,武定侯府的马车就停在几人面前。
武大夫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惊喜的拉住儿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娘的柏儿,你终于出息了。”
武大夫人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是靠荫封做了官,二儿子又一贯不大喜欢读书,让别人在炫耀儿子的时候,都没有可以夸的。
如今武柏好歹考上了一个二甲进士,比起京中大部分只会靠着荫封做官的,已经有底气多了。
武大夫人觉得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武定侯坐在马车里,对儿子点头致意。
武柏鼻头一酸,武定侯伸手将儿子拉上车,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府。
杨沅清和杨远宁相视一笑。
杨远宁先行上了马车,杨沅清与赵景行话别。
“我瞧着这是要起风了,世子早些回去吧,别着了风。”
赵景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表示自己无事。
“将军也早些回府,时候不早了!”
两人各自告了别,可谁也没有想走的意思。
直到杨远宁等着急了,掀开车帘叫了杨沅清一声,才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杨沅清对赵景行颌首,匆匆跑上了车。赵景行看着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轻笑。
在回去的马车上,杨沅清一直靠着车壁笑,笑得杨远宁一头雾水。
“长姐,我中举你就这么高兴吗?”
杨沅清头也没抬就应和道:
“嗯,高兴。”
杨远宁低头浅笑。
杨远宁不知道的,他的长姐只是在敷衍他。
在她上车之前,赵景行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杨沅清也告知赵景行杨擎将要回京的消息。
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四十的人,真真切切的害羞了一回,也对未来多了几分憧憬。
杨沅清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头。却在回京之后有了不一样的转折,也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自然,傻笑了一路的不止杨沅清一个,赵景行一路回到端王府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来。
端王妃最近有个小孩在身边,随时笑闹着,心情开朗了许多。
对大儿子的关注少了些,近日见儿子往外面跑得勤了些,特意让人盯着点儿。
听下人说赵景行一路笑着回来,端王妃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抛下摇篮里打滚仕途引起她注意的幼子赶到存曦园。
存曦园里,赵景行一进门弥漫着药味儿。
可难得赵景行没苦着张脸,将苦哈哈的汤药喝成了琼浆玉露。
端王妃进门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儿子依旧满脸红润,含着一颗蜜饯傻笑,鼓着脸颊,让端王妃想起了他小时候乖巧。
下人们将端王妃迎了进去,给她上了茶。
赵景行不紧不慢的嚼完蜜饯,才开口道:“母妃怎么有时间来了,元哥儿今日怎么没粘你?”
端王府的小公子,赵景行给他起名景元,从出世起就一直由端王妃照料。
端王妃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满满的怨念,忍不住有些心虚。
“之前是母妃轻忽了你,玉衔若是怀母妃,母妃以后就多来陪你,也带元哥儿一起来。”
赵景行失笑。
“母妃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呢,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吃元哥儿的醋。母妃有其它的事儿可以做,我很开心。”
毕竟自己也不是需要人寸步不离照顾的人了,将来自己的人生总得需要自己去过。元哥儿是他让母妃照顾的,若自己还吃他的醋,那和小孩有什么区别。
“是吗?咱们玉衔真的不吃弟弟的醋吗?”
赵景行捏了一颗蜜饯塞进端王妃嘴里。
端王妃:“……”
孩子大了,不好逗了。
在赵景行送客之前,端王妃见好就收,不再闲话,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听说今日你又出门了,是临江楼又出了新口味的饭菜吗?让咱们玉衔天天往那里跑。”
赵景行敛了笑,一本正经的看着端王妃。
“母妃,若是孩儿要成亲,可对方又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母妃怎么看呢?”
端王妃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事情终究还是照着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曾经,杨沅清也是她中意的儿媳妇人选,当初皇帝给她赐了婚,看着儿子为此日渐消瘦,她也心急。
周家出事之后,她就担心儿子会再次陷进去,果不其然,该来的总会来。
端王妃讪笑一声。
“玉衔啊,你要娶的人,自然是你喜欢就好了,可杨姑娘她,到底是定过亲的人了……
母妃说句轻狂的话,端王府家大业大,我儿风度翩翩,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也没必要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赵景行牵强的勾了勾唇。
“母妃说得是,可儿子绳子都已经挂上去了,想要再找一棵树,也不能了!”
端王妃脸色一变,语重心长的道:
“你还年轻,可能分不清什么是同情,什么爱情,千万不要因为她被退了亲,一时冲动,就将自己的一辈子折进去了!”
“我分得很明白,对她绝对不是同情。”
赵景行很明白,杨沅清并不可怜,她的天地不在一方后院,甚至不在京城。
婚事对她而言,绝不是后半辈子的保障。
若她的婚事一直拖着不定下来,等风头过了,她出了京城,就如同出了笼的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这辈子,他就只能被困在京城这一方小天地里,永远追不到杨沅清的进步了!
端王妃知道儿子一贯有主意,他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况且这个家,早就是儿子在做主了。
即便她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端王妃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回去的路上,端王妃和金嬷嬷谈起了此事。
“当年我家里落魄的时候,想必也又不少人在背后说我吧!最后虽然王爷将我捞了回来,可吴家一直没能沉冤得雪,我依旧是罪臣之女,但逢遇到宴会,总是免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当年我过得有多不容易嬷嬷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周家刚刚才出事,若是杨姑娘此事就与玉衔定了亲,将来外界对她的风评定不会比当年的我好。
我这一生,也算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又何尝会在意那些虚名!”
忆起当年的不易,金嬷嬷也忍不住叹气。
“王妃的心老奴明白,杨姑娘是你最欣赏的人,就算人人都说她不好,你也不会真放在心上的。”
“我就怕,玉衔这孩子拎不清,两人仓促的做了决定,将来又后悔。”
“世子不是小孩子了,他早过了及冠之年,自己的感情,自己还是分得清的,王妃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端王妃叹了一声,未再多言。
在端王妃愁云惨淡之际,将军府一片欢腾。
杨远宁考中解元,小武氏笑得见牙不见眼,预备给他大肆庆祝,被杨远宁劝下来。
“母亲不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大乱刚过不久,不少人家都有亲人亡故,此时将军府大操大办,恐有不妥。”
“那,依你的意思?”
“咱们一家人自己聚聚就是了!”
小武氏终于还是被儿子说服,虽心有不甘,却还是放弃了大肆庆祝的想法。让厨房赶出来一个席面,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顿饭算是庆祝。
也没有外人,一家人便只摆了一席。席间,杨沅清给杨远宁送了个红包,算是奖励。
“阿宁为将军府争了脸,我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家是大老粗,只会打打杀杀。”
杨远宁表现得再成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自己的成就被肯定,心里自然是雀跃的。
杨沅姝见杨远宁捏着杨沅清给的红包傻笑,瘪着嘴轻哼一声。
“不就是个红包嘛,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好像平日里谁短了你银钱似的。从这种不详之人手里送出来的银子,你也敢要,就不怕沾上她的霉运!”
杨远宁敛了笑容,定定的看着杨沅姝。
杨沅清扯了扯他的袖子,安抚道。
“算了阿宁,今天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别为了一点小事生气。”
杨沅姝说到兴头上,见杨沅清不发作,更是得寸进尺。
“就是啊,今日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可惜咯,被不详之人搅了好兴致。”
杨远宁终于没忍住,出声喝道。
“杨沅姝,请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不详之人?”
“什么叫不详之人你不清楚吗?就是坐在你旁边那个好姐姐啊,克死了未婚夫一家!谁和她扯上关系谁倒霉,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些,不然后悔的时候可没地方哭。”
“杨沅姝!周家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跟长姐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不然……”
“不然怎么样,你还没做主呢,就作威作福起来了。阿娘你看他!”
今日是杨远宁大好的日子,杨沅清本不想与杨沅姝一般见识,可她实在过分。这一张“天真无邪”的嘴,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恶毒,一字一句都往人痛处戳。杨沅清忍了又忍,才忍住掀桌子的冲动,扔了筷子,冷冷的看向杨沅姝。
“三妹妹,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今日便不同你计较,若是以后再让我听见一句不详之人这样的话,我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