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穆远洲也累了,阴沉着脸命令大家散了。
李氏巴不得早点偷溜,谁知道眼前人影一闪,穆从雪挡住了去路。
“大小姐,刚刚……刚刚那些话,都是我一时糊涂,况且这跟我也没关系,都是二姨娘那边传的……”李氏急忙把自己的责任推脱了个干干净净。
“三姨娘,我知道您跟二姨娘不一样,您心善着呢,所以,以后府里的一些事务,我也会分给您掌管一些。”穆从雪温和地笑了,并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
李氏满脸惊愕,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穆从雪绕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嫣然一笑:“今晚整个府里,也只有三妹妹帮我说话,就算看在三妹妹的份上,我也会对三姨娘好的。”
穆从茵愣了一会儿,呆呆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她这是在李氏面前保自己来着,穆从茵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
李氏陪着笑,连连附和,心里松了一口气,见识过穆从雪今晚的手段以后,她是再也不想跟蒋氏一样,头铁地去挑衅她了。
送走最后一拨人,穆从雪回到屋里,抬手端起茶杯。
“让许衡进来。”
一股偌大的酒味冲了进来,许衡掀开帘子出现,见寻芳和花烟齐齐用帕子掩住鼻子,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气味,有些尴尬。
“大小姐,我这就去换一套衣服……”
“不用了。”穆从雪微微抬起秋水眸子,凝视了他半晌,轻声道:“今晚幸亏有你帮忙,不然局面不堪设想。”
他抬手挠了挠脑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千万别这样说,我……我也是咱们院子里的人,自然是向着大小姐的。”
“可你是蒋二爷府里的人,就算我今日信你,我又怎么能保证,将来一直信你?”她淡淡地问。
许衡抿了抿唇,忽然神色郑重地说:“我发誓,从今日起,我这条命都将属于大小姐,若日后我有背叛大小姐的行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誓言发得极重,就连花烟和寻芳两个丫鬟,也听得有些动容。
穆从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垂下眸子,眼中缓缓浮起温柔的笑意。
“很好,我便再信你一次,许衡,从今日开始,这院子的安宁,便交到你手里了。”
烛光下,她的小脸被光芒映照,淡淡的,竟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莹润和娴静,许衡心里闪过一丝暖意,忍不住低下头,默默笑了。
府里的事务交到了穆从雪的手上,蒋氏的权力被架空,这对于穆从雪来说,不过是她的第一步而已。
执掌府中事务的第一天,穆从雪就让李管家把历年来各院的账本,全都送到了她房里。
她一本一本地翻看,李管家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他内心是瞧不起穆从雪的,一个黄毛丫头,女流之辈,能懂什么算账的事情?
再说了,他当年秀才高中,来到穆府做了二十几年的管家,论经验,论才华,自觉都在穆从雪之上,只怕这密密麻麻的数字,她看了没多久,就腻了。
李管家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了,直到寻芳走到他面前,板着脸推了推他。
“李管家,我家小姐问你话呢。”
李管家收回注意力,轻慢地朝穆从雪行礼:“小姐可是有哪里看不懂?”
穆从雪缓缓起身,拿着其中一本账本,笑盈盈地说:“是有地方想请教李管家,请问,为何和畅院每年的花销,要比茵香小院多那么多?”
“和畅院那边的二姨娘,和宫中珍妃娘娘是姐妹,每年都会在珍妃生辰当天,给珍妃进贡礼物,因此开销格外巨大。”李管家心里不屑地冷笑,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这样啊。”穆从雪点头笑了笑,忽然看向寻芳,“可我怎么听说,自打前年我朝东南一带频繁发生水患开始,皇帝就号召宫中内外的皇亲贵胄们要清廉节俭,杜绝大操大办的迹象,为此,最得圣心的珍妃娘娘已经三年没有举办生辰宴。去年,听闻朝中一品诰命夫人刘氏给珍妃送了一顶价值不菲的翠玉皇冠,被珍妃训斥到哭泣奔出,这事儿广为流传,成为街头巷尾的美谈。可李管家却说,珍妃每年生辰,都收下了二姨娘的贵重礼物。李管家莫非是在打珍妃娘娘的脸?”
李管家愣住了,他尴尬地露出一丝笑容:“这……”
账本“啪”地丢到了桌上,穆从雪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眸光冷厉如冰,宛如两道光电射向李管家:“只怕是蒋氏从穆府中克扣银两,私下拿去贴补娘家了吧!”
“大小姐息怒!”李管家吓得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叫苦。
这账本里的名目,表面上写的冠冕堂皇,实则总有些暗中不能说的猫腻。
蒋氏一直当家,偶尔克扣些银两,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被穆从雪全都掀了出来,也只能哭丧着脸求饶:“大小姐,二姨娘挪取银两的事,老爷也知道,您如果非要弄清楚,不如去问问老爷。”
穆从雪拿着账本,匆匆找到穆远洲,她的确有很多疑问想要知道。
穆远洲瞥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放下毛笔,沉声笑了。
“你觉得,这府里中饱私囊的,只有蒋氏一人?”
“可是,爹,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蒋氏把穆府搬运一空吧?自打她接手府中事务以来,每年都会从中克扣一部分银两,数十年下来,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穆从雪皱着眉头说。
穆远洲盯着她,沉沉叹了一口气:“阿雪,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穆府从上到下有一百余口人,家丁、丫鬟、厨子、侍卫,如若每一个人都需要你如此要求,谁还愿意为你干活?”
穆从雪愣了一下,她倒没想这么多,只一心想要揪蒋氏的错处。
“阿雪,记住,留人余地,便是给自己留余地,任何事情想要根除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将其掌握在可控范围内,然后再逐一击破。”穆远洲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
他一直为穆家没有儿子而感到遗憾,但穆从雪的表现,或许已经弥补了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