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学院就是一种特殊的学院，他们的学生主要学习的就是关于神的知识。除此之外还有医学院，他们主要研究对象就是人类的身体机理。商学院，他们主要就是研究‘交易’这一古老的命题。卡塞尔学院也是这样一所特殊的学院，我们研究的是——”
古德里安教授起身，抓住自己身后那幅巨型油画上的帆布一角，猛地抖开。
一副狰狞的画面暴露在众人眼前，真实的威压借助油彩画的力量铺面而来，历史的厚重与权柄力量的踪影都浮现在画上，仿佛万事万物都在为它所倾倒。
封彻在看到那副画的瞬间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在躁动，每一处细胞都传来渴望的声音。
“……龙？”路明非用颤抖的声音问。
“是的，龙。更准确地说，龙皇尼德霍格，根据北欧神话《老爱达经》的记述，诸神黄昏的时候，它会把世界之树伊格德拉修的树根咬断。那一天，世界毁灭。”
古德里安教授的手指扫过书架上整齐的精装古籍，“如果你懂得拉丁文，你就能看懂这些书的名字，《龙族谱系学》、《龙与言灵术》……”
“这是我们几千年来的积累，无数代人寻找龙、研究龙，卡塞尔学院是集大成者。在卡塞尔学院，你们可以选择炼金工程学、魔动机械设计学、龙族宗裔理论等不同的学科，所有课程的最终目的都是——”
他直视路明非的双眼，“屠龙！”
这下就差不多全部明了。封彻在心底为这个世界隐藏的一角所进行最后的确认。真让那时的楚子航说中了！这个世界的龙族混血种来源就是自龙类和人类产生，其存在意义也就是为了获得向龙复仇的力量。
之后，古德里安教授又解释说这个世界所有的超自然力量，其源头都可以追溯到龙族身上，这一存在对世界而言就是一切隐秘和神话的源头。
这不得不让封彻想起了奥丁，楚子航的杀父仇人。这样一来的话，对方似乎也可以被算作为龙族的一员？那任务要求的青铜与火之王看来也是一条巨龙吗？没想到自己还真有要屠龙的一天……
封彻在听到这字眼时没来由得感到一阵亢奋，他的血统在渴求龙族，渴求能够啃食到它们的血肉。
沉默时，古德里安教授预留给两人接受现实的时间，列车却突然出现一阵短暂的颠簸，像是撞上了山体一般，但没有人发觉。只有路明非在惨叫了一声后就此晕了过去，古德里安教授呆呆地和封彻对视一眼，然后话茬不断地继续科普起龙王这系列的知识。
待到在天亮时列车终于抵达目的地，经过一整夜信息轰炸的封彻对龙族的起源和分布情况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也明白自己的任务目标是一位龙王。这点倒没什么特别需要关心的，毕竟到现在他连龙也没见过，龙王拥有怎样的实力也不得而知，再者说如果对方在这个时代也能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世界也不会由人类来掌控。
他总是能让自己保持乐观，倒不如说最坏的可能也不过尔尔，没什么值得在意。
当一行人登下列车走进卡塞尔学院的大门时，路明非因为还在睡觉，是被学院执行部的一位壮汉给抗下车的。随后他们被带到一处安静的书房，封彻在那里等待路明非苏醒和进行最后的入学辅导。
说是辅导，也就是古德里安教授怕他们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龙族，从而准备了两样足以当作是证明的东西，打算等路明非醒了一并展示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窗外的景色伴随阳光的角度而不停变换，整座学院都仿佛是沉睡的巨龙在一点点苏醒并焕发出活力。封彻待在这安静的角落，却感觉自己好像也和这世界格格不入。不光是龙族，人也好，混血种也好，一切都与自己太过遥远，从生命层次和灵魂深处都无法产生共鸣。
他想，这也许是因为这里来自任务世界，有重拨和分裂的可能。
“呜……”躺倒在老板椅上的路明非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睡不安分的低鸣，揉了揉眼从椅子上坐起，“我这是……睡着了？”
“你醒啦。”坐在书桌旁打盹的古德里安教授睁开眼睛，“差不多算睡了一觉吧，你在入学辅导时太惊恐了，直接晕倒过去，所以是给抬下火车到这儿来的。”
“好吧……”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算是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你说的龙族……我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理当如此！”古德里安教授像是就在等他这句话一般，“我已经带来了证据展示给你们看。来，封彻，你也靠近点！”
他对封彻喊道，首先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块薄薄的菱形铁片放到桌上，“我们带来了两件证明，说明这世界上确实存在龙类，这两件都是级别很高的文物，我们特意从学院档案馆里借出来的。”
书房外的门被打开，这儿又走进了一位看上去就像是日本人的中年男人。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富山雅史，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很高兴能见到两位S级加入我们学院。”
“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心理医生？”路明非举起手来问。
“因为我们曾经也有过一位非常优秀的S级学员。”富山雅史回答道，“但他在钻研龙族哲学一类的学术时出现了思辨难关，一时没走出来从而在大二下学期时吞枪自杀了，自那之后学院里才增添了心理教员。”
“所以你们这是怕我也会自杀？”路明非吐了吐舌头，“算了吧，我迟钝得很，到现在都没能接受自己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和老大拥有一样的评级。”
“学院的分析是不会出错的……”古德里安教授说，“先不管这些！我们先来看看这些好东西吧！”
这时候，封彻已经先一步从手提箱里取出了那块铁片仔细打量。它看上去像是某种生物的鳞片，入手非常冰凉，像是原子层次的排列结构非常密集，因此根本留不住任何运动的热量。而这种存在从构造角度来考虑也一定非常坚硬，但重量却如同塑料，摸起来更像一种仿真的玩具材料。
同时，这鳞片的周围非常锋利，至少在封彻看来比当时楚子航的那柄村雨要感觉锋利些，如果能打造成武器一定是不遑多让的上乘品，说不定还远剩于那件帝具“万物两断”，都是能够轻易切开施展“铁块”的武器。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不真实？”富山雅史将一柄007款式的沃尔特PPK手枪递给封彻，“不妨开一枪打在上面试试？”
封彻接过这柄武器轻轻掂量两下，“重量似乎不对，是有做过改造吗？”
富山雅史和古德里安教授对视一眼，用有些钦佩的语气说：“真不愧是S级，这么细小的差别都能发现！这把枪由设备部的人改造过，在大大提高了后坐力的同时也增强了威力，虽然打不穿初代种和二代种的鳞片，但能够在四代、五代身上都留下痕迹。”
“仅仅是留下痕迹而已吗？”封彻的心稍稍悬了起来，要是直面龙王时发现自己覆盖着武装色霸气外加铁块后的身体硬度都不够破防，那还要怎么打？爆八门遁甲也许可以试试，除此之外就只能靠众声回响寻找鳞片中硬度回声最薄弱的那块了。
砰——
剧烈的枪声炸裂在这片书房，封彻持枪的手稳稳没有一丝起伏，但这股后坐力无疑是被好好承受了，所射出的子弹也确实命中了那块鳞片，却连一丝划痕都见不到，跳弹还击穿了头顶的天花板。
“嘶——”路明非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目睹这种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开枪画面，对他来说所造成的冲击不亚于第一次知晓龙族的存在。
“这就是龙鳞，1900年斯文·赫定在中国新疆楼兰古城发现的，他没能认出这东西来，但是他发现火烧或者用锤子敲打都无法损坏这片东西，所以把它从中国带回了欧洲。在欧洲有人把它认了出来，那个人叫梅涅克·卡塞尔。这是证据之一，现在你是不是该有点相信了？”富山雅史说。
“那另一个证据呢？”封彻问，他此时已经越发得好奇了。
“就是这个。”富山雅史开启了第二只手提箱，一只圆柱形的玻璃瓶被送到了两人面前，就像是生物课上老师用来装标本的那种瓶子。
泡在淡黄色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是一个很像蜥蜴的动物，黄白色的，蜷缩着修长的尾巴，像是子宫中的胎儿，嘴边的长须在溶液里缓慢地飘拂，合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如婴儿般安详。如果不是那东西的背后展开了两面膜翼，封彻和路明非都会认为它根本就是某种古代蜥蜴。
但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条龙的幼崽，封彻甚至能透过玻璃瓶和其中浸泡的福尔马林确认到它还活着，那强有力的小小心脏正缓慢和沉重地散发着“生”的活力。虽然微弱，可确实存在，就好比木炭中的余烬，足以借助干草纸屑重新燃起冲天的大火。
封彻和路明非一齐凑过去仔细观看这幼小的生命，两人无疑都对它产生了某种共鸣。恍惚间，封彻察觉到路明非似乎对那只幼龙做了什么，而下一秒，这种预感就转换成了现实——
那只红龙幼崽睁开了眼，随即四肢伸展开来，活像一台正在组装的狙击步枪，而下一秒，它的喉腔闪出光耀，一股炙热在口中即将爆发！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这变故惊住了，就连封彻都从那道未出口的龙息中感到一丝危机。他知道自己的武装色霸气和海军六式已经学习到技艺的顶端，拖累它们威力的纯粹是还不够强大的肉体，以至于就连一只新生的龙类都会让自己感到威胁。
而正是这种感觉，又让封彻对于进食足够优质食物的渴望更进一步。在舔舐掉路明非血液时他就预感到自己体内缺少了什么，就好像身为容器的他并未真正将什么收容进去，因此才会显得如此孬弱无力。
封彻渴望进食，至少目前他最想看到的食谱是巨龙，能有龙王就再好不过了。
这种嗜血的目光因为背对着路明非等人，因此就只有玻璃罐中的幼龙能见识到。它刚欲开口，却被这道目光惊得紧闭住嘴。肆虐的能量从没法抑制住的口中传出，于是看上去又让很人性化地想要咳嗽。但罐子里并没有空气，福尔马林在幼龙开口的瞬间就再度灌入进去，几番折磨下它重新蜷缩起身体，再度陷入到安眠之中。
“有趣。”打破一片沉默的，是封彻吐出的声音。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富山雅史和古德里安教授叫道，“这具幼崽的标本预估苏醒时间应该是2077年，可你们两人一个能让它提前苏醒，一个能让它在释放龙焰时闭嘴，这就是S级血统的力量吗？”
“呃……那个，我想应该和我没关系的吧？对吧？”路明非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又扭头看向封彻，“老大，你也说点什么啊！我的世界观都要碎一地了啊！”
“我还以为当你知道自己的朋友一个是国际杀手，一个是国际猎人，自己还走狗屎运被国际名校录取时就已经将世界观碎裂了。”封彻摊了摊手。
这时，卡塞尔学院的维护人员带着各种设施来修理刚刚展示“证据”时对办公室造成的破坏，封彻率先走出书房，腿软的路明非则是被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架着出来的。
走出那栋中世纪风格的建筑，外面是绿色的草坪、绯红色的鹅卵石路和城堡似的建筑群，远处的教堂顶上鸽子起落。这一副景象很美好，至少能让人有种确实生活在国外大学的感受，而这种感觉对封彻和路明非来说无疑都还是人生中的头一遭。
“还算有趣吧？”封彻对路明非问，“世界最真实而有趣的一面突然就来到你面前，从前的幻想大多都成为了真实，世界也不再枯燥。”
“也许吧，顶多只有一点有趣。”路明非叹了口气，“虽然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被箭射中，然后获得可以欧拉一切的白金之星，但至少现在我相信《勇者斗恶龙》也不全是虚幻的了，没准哪个平行世界里的我正在被告知那是个替身使者到处跑的地方，我却拥有被冠以最强类型的替身……之类的。”
封彻摇了摇头，路明非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的话他有大半都听不懂，以至于他都开始思考要不要接触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了。
呜——呜——
凄厉的警报没来由地横空而过，在校园里四处回荡，像是咆哮着狂奔的幽灵驰骋在每一片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