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兄长大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早上还未出门前,穗积突然跑到封彻的房间敲开房门,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说起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人们对于节日的需求还是会有的。就如同婚礼与葬礼时都要举办的仪式,节日也是其中的一种。
好像越悲惨的地区仪式就越庄重,想来那里的人们都是在借此短暂逃避现实并寻求内心的安慰。
在被穗积拉出房门时,封彻突然想到自己以往在中东地区作战时发生的事。
那时他刚打完一场仗,兵营里的人在收工打算返程时刚好赶上那儿的新年,于是一窝人就围在一起热闹地庆祝什么,整片营地都闹得沸沸扬扬。
对封彻而言,那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节,只知道其他人似乎对此非常开心,只有自己依然格格不入地混在其中。但没人去管他,对这些人而言所谓节日,也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又同时沉浸在各自自己的世界中罢了。
当封彻被穗积一路拽到河流边时,就能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往这儿摆放竹子和进行一些别的什么装饰。
“是七夕吗?”他突然对女孩问。
谈起会用到竹子这种植物来进行的节日祭奠,封彻最先想到的就是七夕了。
“欸?兄长大人原来知道这个节日吗?”
穗积看上去很惊讶的样子,同时也带有无法对封彻炫耀的一点点失落。她昂头看向封彻,有些不满道:
“兄长大人既然知道的话,那为什么以前我们不过这种有趣的节日呢?”
“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每天是什么日子啊。”封彻好笑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而且那时候每天不也过得很愉快吗?想来也算是一种日常性的庆祝吧。”
至少从过节时人们都想吃好这点来看,在外流浪时还四处打猎的封彻等人倒是顿顿都是肉食,蔬菜水果总占少数。
不过这里关于七夕节日的准备还未完成,真正要开始时可能要到傍晚才行。于是在继续等了一会儿后,感觉到枯燥的穗积又继续拉着封彻跑到其他地方闲玩去了。
傍晚时,夕阳开始迟暮地垂下,落日最后的余晖透过这片竹影显得很是虚幻。甲铁城上的不少居民都来到这里庆祝七夕佳节,孩童们手持一节短短的竹枝嬉戏打闹。
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远去,光是看到这副场景就感觉像活在一副简短的画中。
封彻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穗积揽住他胳膊不安分地四处张望。女孩突然拽了下他的衣角,用手指向一旁坏笑着示意他看过去。
而在那儿是竹林的一端,菖蒲正和楚子航帮忙整理竹叶,又在不时交谈着什么。来栖作为固执的电灯泡也好歹离他们二人稍有些距离,但依然默默跟随守护,此时看上去倒颇有些滑稽。
“对了,生驹呢?”封彻出声问道。
“谁知道。”
穗积毫不在意地回答,看上去又好像对他此刻不解风情的问题而有些不满。
“呐,兄长大人,我们过去祈愿吧!具体的操作我都有问过菖蒲小姐,可以教你该怎么弄哦!”
“这样啊。”封彻笑了笑,“那就拜托可爱的穗积来指导我了呀。”
“可、可爱什么的……”
女孩红起脸,又低下头不敢让封彻看到,只是默默拽着他来到竹子前,从菖蒲那儿讨来两张用来书写愿望的短笺和毛笔,在准备写上自己的愿望时又让封彻不准偷看。
她将短笺挂上竹枝上,望着那一片片充满各色纸张的竹林,沉浸愿望实现般的美好憧憬中微笑着。
随后,她又将纸笔递给封彻,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兄长大人想许下什么样的愿望呢?”
“唔,还没想好,你呢?”
穗积摇了摇头,“菖蒲小姐告诉我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还问我……”
封彻掐了下女孩的脸蛋,在她气鼓鼓地注视过来时才松开手。
“愿望么……”
有什么是真的值得许愿的呢?封彻尝试将这场节日仪式当作是真正有用的东西,于是开始思考自己的愿望。
他固然很想再见自己的师父一面,但该说的、能说的话语却早已丢失,行动就已经证明了一切,该陪葬的死去,该活着的健在,好像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至于真正想要的东西却是一概没有,虽然封彻对于原世界一位军火商人那儿的许多迫击炮和重式导弹颇有兴趣,但想来对方也不会卖给他这种战争中才会用到的大杀器。
说起来,在面对卡巴内时那种武器来守城想必会非常有用吧?就算是鵺也不过是一发炮弹就能了事,而且任何受过简单训练的人就能操作过来,通俗易懂。
封彻摇了摇头,思绪突然就脱离现实太遥远了。
“在这个世界的愿望,还是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吧,穗积。”
他露出很是宠溺,但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落寞微笑,轻轻抚摸女孩小动物般的柔顺短发。
穗积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不自觉加紧搂抱住封彻的力量。
“那……是什么?”
“不知道欸……”
“天空,变得好奇怪……”
当夜色逐渐降下时,眺望夜空的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所有人都伴随着他人的惊奇声抬头看向天空,却忍不住都惊讶在原地没有动作。
“好美……”
连穗积也轻声说。
此时此刻,本该是布满繁星的夜晚却不同于以往,这是任何人都能清楚观测到的奇怪现象:
漆黑的夜空中可以明显看到类似于河流一般的波纹,群星在其中如同水滴般晶莹颤动。
不光如此,本该无法明确出界限的整片天空中都出现了类似管道的限界隔离区域,似乎有许多透明玻璃管在分割着天空的归属。
最为震撼的,是月亮看上去正在融化!它和周围肉眼可以观测到的细小星辰都衔接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而又诡异的画面。星座被打乱,连最为闪烁的北极星都开始以波纹的形式闪动,整片夜空都成为了无规律且杂乱异常的画卷!
这副从未有人观测过的古怪夜空,在此刻却成为人们对于七夕这个节日的美好幻想,不知为何的他们只当做是世界返还的馈赠,尽情回味自己许下的愿望以及称赞这诡异的天空。
封彻的眼神逐渐凝重起来,他从这样的景象中只能感受到浓浓的危机。现在不同于他先前偶然察觉一丝苗头的错觉,这个世界切切实实地变样了!有什么正在改变世界,它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成长,终究对自己造成毁灭一般的波及!
这时候,天鸟美马的事情被突然想起。莫非这偷天换日的伟力就是那所谓的神明可以做到的?
那还怎么将这场游戏进行下去?这真的是自己和楚子航可以面对下来的?
“情况有些不对。”
楚子航从菖蒲身边离开,在封彻的身边平静道。
“啊,我知道。”
封彻捏了下鼻梁,随手打发穗积先去别的地方。好在女孩很懂事,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因此很听话地跑过去和其他小孩子们戏耍了起来。
在谈话开始前,封彻望着女孩玩闹的身影,却不由得想起她仅仅才差不多十二岁,在原世界也还是该上小学的年纪。
主神空间的任务提醒开始向家用的固定电话般不断作响,但二人都没有去拔掉电话线的能力,只能任由它发出噪音。
轻轻叹了口气,对视一眼后的二人点开面板。
【注意:因完成任务后过长滞留于任务世界,你们的行为已受到邪神的关注,请尽快提交任务回归主神空间!邪神化身的胚胎正在被召唤,新生的神明将会改造此世界为适宜居住的“乐园”,请尽快提交任务回归主神空间!此世界即将由主神空间脱离分裂独立存在,请尽快提交任务回归主神空间!】
简单的一句话被连续提及三次,真是想让人不重视都难。
“接下来……该怎么做?”
楚子航有些踌躇地问道。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问题充斥着逃避,因为在这个轻松虐杀卡巴内的世界却突然上升到有关邪神的问题,对二人来说都过于荒诞且遥远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理解弄清的境地,楚子航也很清楚封彻即使再有战场上的经验,也不至于会对神明都有所了解。可他自己确实对于这种问题无法明晰,于是到最后还是对封彻问出了口。
所以,他在问出时就有了些许后悔。
但封彻并没去在意这些,他现在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很轻松,也是楚子航和他都难以选择的路:
那就是直接提交任务,回归主神空间。反正在这儿的主线任务早已完成,再进行下去也只是为了获得更多奖励好支持自己一步步走得更远。邪神的诞生似乎是会将这个世界所扭曲改变,这种力量已经不是他们能够面对的了。
但即使再抱有一丝侥幸,没准这儿的人并不会就此死去,反倒化身为神明的一部分而得到永生?这种可笑的想法只在封彻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就被抹消。
他不关心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会迎来何种结局,他只知道,自己和穗积——那个被捡回来相处数年的女孩,之间已经有过约定,会保证她能够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拥有自保能力后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种承诺对楚子航而言也是如此,他们无法就此丢下对方然后灰溜溜地离这边远远的,然后就可以连耳朵都不用捂住,完全观测不到这个世界的终点会是怎样。
封彻做不到,对于想要复仇,却依然想要保护身边之人的楚子航而言,他也做不到。
“往好的方面想想吧。”
封彻露出一丝安慰他人的轻松笑意,朗声道:
“我们未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不管怎么说,现在那么早就被主神空间发布的提醒给吓回去也未免太过难看,好歹也要先把当前击杀所有鵺的任务给完成了吧。”
“好。”
楚子航简单地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有些如释重负。
他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在决定滞留时反倒更希望封彻也能够留下尝试守护住这里。太过善良的他对于这儿的人们也依然放不下心,至少他重视的要比封彻要多上些许。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啊,麻烦事一桩接一桩,换着法子蹦到你面前去烦扰。”
封彻抬头看着夜空的变化,透明的管道此刻就像是液体中的搅拌棒一般开始搅动由星辰构筑的天空,连融化的月亮都成为牛奶色的液体扩散,成为包裹住星辉的可口美食。
突然,一种从心底散发出的奇妙悸动充斥于封彻的浑身。他死死盯住那片像是邪神用餐的夜空,望向那儿的每一道星辰,每一道流苏。
他忍不住轻轻咽了口唾液,居然感受到了一丝饥饿般的渴望!
这种感觉只在以往经历多次作战的疲劳下才偶尔出现过几次,每次都标识着这具肉体能量的匮乏和索求,但在此时此刻——
封彻将手轻轻捂住腹部,他在午时和穗积一起出城打猎,为了不浪费硬生生吃掉一整只山羊。
但这种渴望感是没有作假的,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心中那股诡异的期盼,自己居然会对邪神餐桌上的食物感到荒唐般的食欲?!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按住额头,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而不敢再去看那片夜空。
自己的体内似乎有什么正在亢奋起来,他的精神,肉体,粘稠的血液仿佛都要迸裂开来,然后一同涌向天空。
封彻不自觉开始喘着粗气,他匆匆离开现场,在无人的林地里静静喘息。
四周都被茂密的植被环绕,这种束缚感渐渐将他拉回到现实,意识也终于平息下来。但当他感觉差不多恢复正常后,疲倦又随之袭来,双眼酸涩得仿佛再不闭上就将如花朵般枯萎。
于是他任由这种欲望将自己笼罩,在轻轻闭上双眼后于林地中睡去,直到感觉担忧的楚子航和穗积出现,将他带回甲铁城的床铺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