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月光皎洁。
李万一走在浓浓的春风里,闻着空气中的美妙花香,显得有些兴奋。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碑,在明亮的月光映射之下,可以看到两个鲜红的大字:蔡州。
石碑的旁边,站着一个曼妙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裙,有些微卷的金色长发披在肩上。即使是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李万一的脸上便笑得开出了一朵花儿,她开心地快步走了过去,招呼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呀?”
仰望天上月阙仙宫的女子闻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样貌普通,神情淡然的脸庞,启齿微笑道:“万一,一切都还顺利吗?”
李万一欣喜地连续点头,然后有些疑惑地侧着头,问道:“师父,徒儿不明白,您为何让我编造这番故事骗孙敬慈?明明是六个人来追杀他,为什么非要说是七个人呢?”
“你都照做了么?”
“是啊,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不是坑了他么?”
“我怎么坑他啦?”
李万一噘着嘴想了一会儿,这个从小就不太聪明的女孩始终想不明白。她感到有些不耐烦,撒娇道:“哎呀,徒儿也不明白啦。不过师父你让我骗他,到底是为啥?”
“只是好玩而已,你就等着看戏好了。”女子哈哈笑道。
“哼,让他吃点苦头才好呢,这个臭孙敬慈,居然不记得我的本姓大名叫李梣溪了。不过师父,您老人家也和他有仇吗?”
金发女子脸上笑意更浓,宠溺地用手拍了拍李万一的肩膀,说道:“因为你是我挑选的人,而叶翔是他挑选的人。就当是我为叶翔增加了一点游戏的难度吧。”
“他挑选的人?”李万一重复了一遍,笑着八卦道,“他是谁?和师父您有什么关系?”
金发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夜空之中那轮照亮人间凡世的明月,天涯共此时,她淡淡地说道:“他叫陈三千,五百年前,拜月教邀请我入教,我拒绝了,把机会让给了他。而我和如今的你一样,选择了灵鹫宫。”
“唉。”李万一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师父,都五百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个他么?你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呗。”
金发女子看着自己调皮的徒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追忆道:“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神州九州三十六郡,其中荆州之名取自《尚书·禹贡》:荆及衡阳惟荆州。”
“荆山在荆州,楚国曾建国于此。荆山上有抱玉岩,楚人卞和在此得到有‘天下所共传之宝’之称的和氏璧,后世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的传国玉玺,便就材于和氏璧。”
“荆山东三百里,有一座黄袍山,在先圣先师孔夫子庙东侧,建有一间伐桂书院,是山村里最完整漂亮的建筑。黄袍山中的山民,都知道“黄袍”二字,取自于纯阳子吕洞宾晒被黄油染色的仙袍之地,而并非是黄袍加身之意。然而,却极少有人知晓,伐桂书院的来历。”
“这也难怪,山野居民往往喜爱一些神话传说故事,又哪里会关心一些朝堂之事呢?能知道庙堂之上如今坐着的是高祖皇帝,已经不错了,这还是近些年赋税越来越少的缘故。原本极为偏远的山村,静静地存在于世外,民风极为淳朴,引得被圯上老人称作是‘孺子可教’的留侯张良,在此安养天年,做了伐桂书院的教书先生,免费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陈三千的名字,是先生给取的,大道三千,弱水三千,三千烟雨,三千里河山。若不是三千的爹娘都不识字,真不愿让这位先生给取名字。哪里有学院,叫做‘罚跪学院’哩?”说到这里,陷入追思的金发女子葛城凉不由展颜一笑。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陈三千从三岁起,就喜欢跑来学院,和那些年纪比他大许多的少年一起听张先生讲书。四书五经,六韬三略,琴棋书画,后来陈三千的爹离世后,三千由于忙于农活呆的时间不再长至整日,亦从没间断过。”
“这一晃就是十多年。”
“后来,陈三千就住进了伐桂书院里,正式做了先生的亲传弟子。再后来,书生陈三千怀抱利器,只身前往长安。”
“汉长安,秦咸阳也。那时高祖皇帝刘邦想建都洛阳,留侯张良支持娄敬的建议,定都长安,说是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于恢弘的长安城门前,陈三千驻足未进,却出钱帮助了一位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李卷耳,自此两个人就相依为命。”
“按照张良的安排,陈三千去拜访当时的丞相陈平。那时萧何、韩信已死,张良归隐黄袍山,被项羽评价为有才无德的陈平最终安宗庙,定社稷。想那汉初三杰……”
李万一望着宁静的夜空长长打了个哈欠,有些无奈地说道:“师父,您讲故事的时候,能不能抓住重点?”
葛城凉脾气极好,也不生气,继续惯着这位无法无天的徒儿,说道:“陈三千入长安的目标,是为了北上抗击匈奴,封狼居胥,可那陈平哪有此等雄才大略?当年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在白登山,陈平施展了一张美人图的妙计,才最终成功地解了白登之围。呵,美人计,太平若由将军定,红颜何须苦边疆……”
李万一有些无奈地打断她:“师父,讲重点……”
葛城凉呵呵一笑,将陈三千的风流一句带过:“重点就是书生陈三千名动长安城,风头正盛,虽不能北上抗击匈奴,却被汉文帝亲自许下一桩亲事,一位国色天香的郡主即将下嫁于他。陈三千也由此招人妒忌,竟有人买凶纵火杀人。”
“元宵佳节,陈三千不在家中,我路过长安城,救下了大火之中的李卷耳。谁知那丫头不知好歹,非要再跑回着了火的家里去,拿回陈三千呕心沥血写成的一本兵书《韬略》,最终却葬身在了火海里。我那时修为低微,想救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葛城凉有些黯然:“那一夜,我亲眼看到陈三千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像发了疯一样,撕碎了那本兵书,扬手洒向天空。那一片一片的碎纸从天空之中又飘落了下来,像雪花一样,十分好看。”
见葛城凉沉默地陷入回忆里,李万一问道:“师父,那后来呢?”
“后来,陈三千在同意加入拜月教之前,回了一趟黄袍山,据说是和他先生张良又下了一盘棋,原因不明,胜负也无人知晓。再后来,白发和修罗、瞎子他们去云州争夺拜月教教主之位,最终输在了公孙无双手里。”
“啊?”李万一显得有些不满足,问道,“师父,后来陈三千没跟您老人家发生一点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故事么?”
葛城凉轻轻一笑,不以为忤,然后正色道:“万一,你明白吗,到底什么东西才是最终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地位,财富,人脉?这些都不是。当危机来临时,这些都不能为你保护住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陈三千明白了这些,才决定踏足修仙界,可惜伊人已逝,一切却都已经迟了。”
“什么东西才是最终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李万一喃喃自语,接着严肃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放在前方,握成了拳。
白衣黑裙的女子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庞,她严肃起来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爱。
葛城凉看着眼前的小徒儿,笑道:“万一,其实人和人的关系,是一个又一个圆,听说过人际关系六度分离理论么?”
“没有呀,那是什么?”
“这世上的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相隔不超过六个人。就像我和陈三千,如果当年没有相遇,中间也只隔着你、叶翔而已。”
李万一得意地笑道:“那多亏师父您收了我这个冰雪聪明的徒弟,不然您说的什么六度分离理论岂不是不成立了?”
葛城凉摇头道:“我在灵鹫宫有一位师妹叫齐亚男,承影山鸣月峰叶芷纭本名叫做齐闻韶,是齐亚男的妹妹,而齐闻韶不出意外,会是叶翔将来的妻子,叶翔则又是陈三千挑中的人。你看,为师如果没收你这个调皮的小猴子作徒弟,和陈三千的间隔,也没超过六个人。”葛城凉性格受李万一影响,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竟也有些得意的神色。
李万一皱眉道:“齐亚男,齐闻韶,西蜀齐家,这个齐正则不会也是齐家的人吧?”
葛城凉点了点头,淡然道:“嗯,齐正则是她们的弟弟,将来也许会成为叶翔的小舅子。当年齐家这一代包括齐斐然、齐胜男、齐亚男、齐闻韶,连续九个都是女孩儿,终于在第十个才生了个公子,起名叫做齐正则,取自离骚中的一句‘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李万一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沈正则,叶灵均,师父,我始终想不明白您到底想干什么。”
“就当是对叶翔的考验吧。”葛城凉轻轻一笑。
李万一微微仰起脸,问道:“对他来说,会不会太难了些?”
葛城凉大笑道:“怪就怪他记性不好,又读书少,哈哈。”
“啊?”李万一一脸疑惑。
“如果叶翔记性好些,该会记得你的本姓大名叫李梣溪,就不会上当受骗;若他年少时肯多读些书,念过几遍离骚,就知道齐正则和叶灵均是同一个人了。可惜……”
李万一沉默不语,有些替他担心。
葛城凉道:“你放心吧,我的傻徒儿,拜月教第一轮的比试,是不会死人的。万一,你知道么,有些事情,如果所付出的代价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不会对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那些所受的挫折,来得越早越好;人生有些道理亦是如此,明白得越早越好。”
李万一默默地点了点头,于心里暗叹一口气。
宁州,宁远城外,紫竹林。
黄昏时候,归鸟入山林,被群山环绕的宁远城一片宁静,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宁远城年久失修,灰白的城墙上,有无数的裂缝向四周扩散开来。落日熔金,晚霞的流光耀眼夺目,但远望去,这座城市仿佛被笼罩在一种阴沉的气场里,沾染不上一丝光明、鲜艳的色彩,如同这些年,枯燥而又压抑的日子。
十年了。叶翔远眺着紫竹林尽处的宁远城,瞳孔微微收缩。
这偌大的城池,多像一座苍凉的监狱呵。
而这一场又一场的千里追杀,用承影山弟子的鲜血证明着,“终老宁远城”不是一句空话。
叶翔置身在深紫色的竹林里,驻足不前。
广袤无边的竹林仿佛是一片海洋般无边无际,风吹过,倾斜的竹子形成一弧弧波纹逐渐荡漾开去,像是紫海上的重重浪花。
风不停,叶翔猛然转身,握紧手中金戈长剑。
终于来了。
李梣溪还是沈正则?
只看见一个穿着紫色承影门派服饰的俊朗男子缓缓走近,脸上的轮廓棱角分明。暮色斜照时,那张脸仿佛洋溢着金色的光芒,一双锐利的眼眸炯炯有神。
承影山服饰有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灰十种,样式各不相同,但都是纯色,没有混搭或者渐变色,像李万一穿着的白衣搭配一袭黑裙已是胆大包天的破坏门规了。
在这些众多的颜色之中,由温暖的红色和冷静的蓝色化合而成的紫色服饰极受承影弟子追捧喜爱,此时眼前这件象征着神秘、高贵的紫色丝绢服饰在夕阳晚照下跳动着流光,衬着眼前之人如同王侯。
紫色的竹枝在风中摇曳,如同朝拜君王。
叶翔凝视着缓缓走近的紫衣人,平静道:“李梣溪?”
紫衣人并不答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左手持着剑鞘,右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住剑柄,拔剑出鞘。天地寂静,风声之中,听见一声刺耳的悲鸣。
叶翔轻身脚踩竹身,沉默地看着紫衣人,他的目光转冷,金戈长剑上金光闪烁。
紫衣人右手握剑,真气灌注,悲鸣长剑之上白光亮起,不是白炽耀眼的光芒,而是如同晶莹的冰一样的色彩,霎时间冰冷的气息由悲鸣长剑之上散发着,传递向四周。
承影山鸣涧峰绝学,天地寂静领域。
竹林里的温度急剧下降,而叶翔却没注意到,紫竹林里已经结了霜。他只是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一个叫苏瀚文的人,据说是冰神的弟子,亦是这般一片冰冷气息,也是在那一天里,他失去了家和所有的亲人。
叶翔心中燃起怒火和恨意,脚下的竹子不堪重负,折断倒地。叶翔稳稳双脚落地,也不再做等待,脚尖轻轻点地,踩着竹林之中的一条小径,向紫衣人冲杀过去。
紫衣人脸色淡漠,手中悲鸣长剑颤动不已,白光愈发地晶莹如冰,在金戈长剑砍斫而至的必经之路上,两柄神兵正面交击。
下一刻,叶翔终于对当年毕泽宇面对苏瀚文时的境遇感同身受。纵使如今只有心动期修为的紫衣人远逊于当年的苏瀚文,在场中天地寂静领域的加持之下,叶翔的身体感到十分不舒服。
叶翔强忍住身体传来的僵硬的不适感觉,强行灌注真元,金戈长剑如同通灵一般散发出一卷金色的风暴,如同一道龙卷风一般将叶翔的身体护在当中,让他不受领域之中冰冷气息的干扰。
紫竹林中渐渐起了雾,场上的能见度立即下降,紫衣人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神色不变,悲鸣长剑划着诡异刁钻的弧线,玄妙地刺向叶翔。
叶翔在浓厚的雾气之中几乎无法视物,索性闭上了双眼。他心中默念着口诀,“一念清净,烈焰成池,”周遭的一切立刻便清晰而立体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纵然口诀鬼神莫测,叶翔感知到紫衣人剑势时仍是有些晚了,他仓促之间强行变换身形,硬生生地移形换位,才惊险地躲过这一剑。之后,他便脚尖踩地,向后退去。
紫衣人毫不留情,腾空踏在一株竹子竹身之上,身影如电地追杀过去。在这条林中小径之上,紫衣人展示出了诡异的身法与剑招,勇不可挡,将双目紧闭地叶翔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紫衣人不断在心中默念口诀,天地寂静领域的笼罩范围急剧压缩,将两人围绕在内,而叶翔手中金戈长剑上散发的金色风暴似乎未受影响,稳稳地将叶翔护在中央。
叶翔勉强格挡住紫衣人的剑招,如同当日面对手持软剑的温溯一般狼狈不堪,当他看到紫衣人嘴角扬起的一丝冷笑时,毫不犹豫侧身躲开,刹那间由林间的小径钻入茂密的竹林深处,远遁而去。
“哼。”紫衣人冷哼一声,身形晃动,眨眼之间又来到了叶翔身后,悲鸣长剑锋芒凌厉,持剑相杀。
叶翔饶竹而走,待到悲鸣长剑斩断一株竹子后剑势略微受阻,反身递出一剑反击。这一剑令紫衣人猝不及防,他紧急侧身躲避,金戈长剑只斩下几缕青丝随风飘远。
紫衣人略有失色,眉头微微一皱,他修长的手指握紧悲鸣长剑,一声野兽的悲鸣之声传来,荡漾开去。长剑之上,白色的光芒由温润转入白炽,愈发耀眼夺目。
在这一刻之后,紫竹林之中碍事的竹子不再能束缚他的手脚,每当叶翔试图用竹子来阻隔紫衣人剑势的时候,在真元加持之下的悲鸣长剑划断竹干时剑势如初,不再受阻。
“嘭嘭嘭。”一株株被从中砍断的竹子不停倒下,竹林摇晃,消耗极大的紫衣人不想再浪费时间,剑势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如同海上一叶扁舟的叶翔。
叶翔面部表情严肃,心中叹息。
这一次出师试炼的几人之中,不说李万一,单是温溯和眼前的紫衣人无论是修为还是招式都稳胜自己。那么在广袤无边的神州浩土,九州三十六郡四百八十城里,又有多少的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自己能在残酷无比的仙路争锋之中脱颖而出么?
叶翔勉力招架,苦苦等待良机。紫衣人根基纵然稳固,但长时间维持着天地寂静领域对他此时只是心动期的修为来说,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他相信,紫衣人终会油尽灯枯。
暮色深沉,夕阳落山,紫衣人终于是变了颜色,脸色略有苍白,在他持剑的右手略微颤抖的一瞬,压抑许久的叶翔大吼一声,激烈的金色光芒闪耀无匹,打定主意要趁势反击。
“不好。”下一刻,仍是紧闭双眼的叶翔感受到紫衣人嘴角的一抹阴冷的笑容,果断强行撤掉剑势,收身回退,故意漏了一个破绽的紫衣人哪里肯浪费如此大好良机,悲鸣长剑狠狠划过叶翔胸前,若非叶翔撤退及时,此时已被拦腰斩断。
鲜血喷洒而出,在冰冷的领域中形成红雾。因“一念清净,烈焰成池”功法将自身感官敏感度提升到最高的叶翔感受到剧痛袭来,再也忍受不住,睁开了双眼。
周围是一片阴暗,难以视物,即使是在金色光芒照耀之下,也只能看到一抹明亮的白色光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向叶翔再次斩来。
“嘭。”金戈长剑沿着一道玄秘的轨迹,迎击上了悲鸣的白光。剧烈撞击之下,真元消耗巨大的紫衣人竟被反震而回,脚步踉跄着回退了两步。
下一刻,叶翔拼尽全力,将金戈长剑刺入了几近油尽灯枯的紫衣人胸膛。再拔剑时,鲜血喷涌,紫衣人高声痛吼着,倒地难起。
叶翔长剑拄地,紧闭双眼,大口地喘着粗气。
孙雅楠,吴越彬,白敬亭,温溯,李梣溪,李万一,六个了。
还有最后一个,沈正则。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离别之际李万一分析的情况:在宁远城外,可以由周围的人是否穿着承影的门派服饰来判断是否是来追杀自己的;而若是自己返回了宁远城,便无法再做出判断,处处皆敌。
叶翔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对面前重伤倒在地上的紫衣人说道:“喂,死了没有?”
紫衣人痛苦地吐着一口血,理也不理他。
“回答我的问题,饶你不死,怎么样?”
“……”紫衣人瞪眼凝视着叶翔,用尽全身力气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听说你和沈正则都是鸣涧峰的弟子。”叶翔问道,“沈正则在承影叫什么名字?”
“他……叫……”紫衣人费尽全力地在说着话,但他受伤严重,这时好像是有一口血含在他的嘴里,他最后说出的那个名字十分模糊不清,声音也十分地微小。
叶翔不由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蹲在紫衣人身侧,问道:“叫什么?”却没看到紫衣人嘴角再次泛起一丝阴险冷笑,轻声说了一声:“我就是沈正则。”同一时间,昏暗的竹林里亮起一道白色的月光,是悲鸣长剑划过眼前。
如一条伺机而动的阴险毒蛇,终于露出了致命獠牙。
可惜没有刺中一直闭着双眼的叶翔,有些遗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击的紫衣人再握不住手中的悲鸣长剑,“砰”地一声,长剑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叶翔站起身来,没理倒在地上的紫衣人,他站在原地思索良久,才终于记起来李梣溪就是李万一的另一个名字。
难怪他始终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原来,来追杀自己的第一批人,是六个,而不是李万一所说的七个。这诸多谎言,与一番心理上的暗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竟只为成全沈正则临死前的致命致命一击?
叶翔目光变得冷漠,喃喃道:“李万一?”
他旋即摇头,李万一没那么聪明,大概身后有高人指点。
孙雅楠,吴越彬,白敬亭,温溯,李梣溪,沈正则,这一批前来追杀自己的人,都失败了。
下一批追杀自己的出师试炼的弟子,又有几个人呢?
叶翔心事纷纭,神情严峻,手持着泛着金色光芒的金戈长剑,缓缓走向紫衣人沈正则。
还不能杀他。
叶翔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玉简,凝视着倒在地上的紫衣人,默念了八个莫名其妙的字:“弹指红颜,刹那芳华。”
竹林里忽然起了风,卷起片片落叶,尘土飞扬,迷了他的双眼。隐约之中,只看见浑身是血的紫衣人身形渐渐变得虚幻,看不真切,几次呼吸之后竟消失不见,在风停后只能看见一摊血迹。
再低头去看手中的玉简,上面竟浮现出一个紫衣人的虚影,栩栩如生,玉简也似乎沉重了几分。
叶翔喃喃道:“拜月教的秘技,果然如此神奇。”
晋国开国第二十五年的这年初春,前吴国大将军孙晟睿之子孙敬慈,背金戈剑入宁远城。
姑苏城北,蓦山,正午。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林袁恩站在蓦山脚下,仰望着满山的苍翠。春风吹面不寒,他闻着草木中散发的清新气息,仍能感到沁人心脾的凉意。
久居在杭州西湖畔的风雪组织白楼里,入眼的尽是潋滟水光,空蒙山色,在林袁恩的心里,却始终想看看外面雄壮的山水,偶尔想起书里那个将山比作“一方镇纸”的说法,不由心向往之。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林袁恩将拜帖递给蓦山溪的山僮,站在山下静静的等待着。
在远离了尘世喧嚣的蓦山,天地寂静,从小修闭口禅的少年,心底不知为什么,却感到莫名的浮躁不安。
林袁恩心里胡思乱想着,蓦,应该是忽然的意思吧。蓦山?还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不知道季姑娘从西湖畔搬到蓦山,是否还住的习惯?
一个清瘦的少年从山路那头走过来,亦径直来到了山僮的面前,缓缓递上一个锦囊。
少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蓦山了,山僮接过锦囊,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他迎上山。
与西湖畔的风雪组织不同,蓦山溪向天下开放,做起了出售情报的生意。
江湖传言,只要你出得起价,没有蓦山溪解决不了的难题。
蓦山溪,似乎是一个为了赚钱而存在的组织。
林袁恩默默地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想起来那天,季沫冉走之前,风神姬忱风问她的那个问题:“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成立风雪组织么?”
不知为何,林袁恩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蓦山直入云海之巅,山顶烟波浩渺,宛若仙境。
宴客厅中,令狐锡摆下盛宴,款待从云州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客人名叫张梦戈,看上去十分的年轻,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位翩翩的世家公子哥儿。
可令狐锡作为蓦山溪的创立者之一,自然不会小觑这位客人。这个叫做张梦戈的男子,可是五百年前,和公孙无双一同竞逐过拜月教教主之位的存在。
张梦戈在递上公孙无双的亲笔信件之后,就神色怡然地品尝起桌上的饭菜,偶尔还会称赞上两句,而令狐锡一字一句地读完那封信件,神色凝重。
张梦戈伸出筷子,夹了一口鲜嫩的鱼肉,也不抬头去看令狐锡,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令狐兄,再不吃的话,这一桌好菜可就凉了。”
令狐锡听见他的话,视线从信件上转移开,微微皱着眉头,忍不住脱口问道:“贵教公孙教主究竟想做什么?”
张梦戈抬起头来,反问道:“令狐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公孙教主不就是想向蓦山询问一下,迟暮和叶怡西的行踪么?”
令狐锡摇了摇头,思忖良久后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是拜月教向灵鹫宫宣战,那就是公孙无双和迟暮两人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么?莫非,公孙教主想要效仿千年前的雁荡山一役,截杀迟暮么?”
“这就不劳烦令狐兄你费心了,我们教主要的,只是她们二人的行踪而已。不知道这门生意,你们蓦山溪,做,还是不做?”张梦戈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
令狐锡神色微苦,自嘲一笑,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还真查不出她们两人的下落。”
“哦?”张梦戈有些吃惊,问道,“令狐兄这样说,不怕砸了你们蓦山的招牌么?”
令狐锡苦笑着道:“我们蓦山的招牌,值不了几个钱的。而且,别说是蓦山溪,就算是杭州的风雪组织,恐怕都查不出来,这两个人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张梦戈哈哈一笑,说道:“风雪组织?天下谁不知道,自从季沫冉离开杭州之后,即便是有风神苦苦支撑,风雪组织的风组早已经不如蓦山溪了。”
令狐锡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令狐锡曾经多次嘱咐过下属,无论自己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必避嫌的来找自己。因为他知道,有些情报,有时候晚一秒钟知道,可能会天差地别。
下属走进宴客厅,恭敬地将林袁恩的拜帖递给令狐锡:“来人是风雪组织的林袁恩,前来拜访季姑娘。”
令狐锡淡淡地问道:“沫冉人呢?”
“季姑娘如今正在姑苏城内游玩。”
令狐锡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去把客人请到宴客厅来。”
在下属离开之后,令狐锡又扫了一眼林袁恩送上的拜帖,沉吟了一下,忽然听见张梦戈开口问道:“老朋友,叫个外人过来做什么?正事已经谈完,你我多年没见,正应该把酒言欢才是啊。”
令狐锡轻轻放下拜帖,轻声解释道:“这个叫林袁恩的人,我倒是听说过,是以前沫冉在风雪组织时一手培养起来的人物。后来沫冉与小卓离开杭州,林袁恩这小子却舍不得走,一心想留在白楼里追随姬忱风。”
张梦戈倾杯之后,骂了一句:“狼心狗肺的东西。”
令狐锡拿起酒壶,给张梦戈斟满,说道:“所以嘛,我让他过来,好替沫冉出一口气。”
林袁恩随着山僮乘坐云梯到达宴客厅,并没被告知季沫冉不在蓦山上。见到厅里坐着的两位男子,微微一愣,就听见令狐锡淡淡说道:“进来吧。”
风尘仆仆的少年略一迟疑,缓缓走入宴客厅。
令狐锡轻轻拍了拍桌上放着的林袁恩的拜帖,笑道:“沫冉到姑苏城里游玩去了,不在山上。远来是客,何况沫冉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菜,喝点酒,你意下如何?”
林袁恩微微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张梦戈轻笑道:“怎么,看不起我们两个么?”
林袁恩急忙摇了摇头,他抬起戴着佛珠的右手手腕,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两人自己正在修闭口禅,无法开口说话。
令狐锡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原来是位带发修行的世外高人,失敬,失敬。可惜没为大师准备素斋,不知道您能吃荤么?”
林袁恩有些不知所措,苦于不能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在餐桌前坐下。
令狐锡站起身来,亲自为林袁恩斟了一杯酒,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在他身前的餐盘里,说道:“大师,快尝尝,这是我们苏州的地方特色菜,叫做汉宫藏娇。”
林袁恩只得用筷子夹起那块豆腐,轻轻咬了一口,听见张梦戈问道:“汉宫藏娇?一块烂豆腐,哪来这么个矫情的名字?”
令狐锡哈哈大笑,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这豆腐里面可藏着东西呢。”
“哦?藏着东西?”张梦戈好奇的夹起一块。
令狐锡瞥了一眼林袁恩,笑着对张梦戈说道:“这豆腐里,可封着煮熟了的泥鳅呢。”
林袁恩低下头,看向被他轻轻咬了一口的豆腐,里面果然封着细条状的肉,心中好奇地想着,这些泥鳅,是怎么被封在豆腐里的呢?
令狐锡似是看出了林袁恩心里的疑惑,解释道:“怪只怪这些泥鳅的眼界太窄。做这道菜的时候,一定要用活泥鳅,和豆腐一同放在锅里煮。水越来越热,可豆腐仍然是凉的,于是那些泥鳅都钻进了豆腐里,不愿意再出来了,最终被蒸熟在豆腐里。”
张梦戈拍了拍手,赞叹道:“果然是天才的构思啊,不知道这道菜,是谁发明的呢?”
令狐锡淡淡的说道:“发明这道菜的人,是一个凡人界,叫做曹操的人。当年官渡之战战胜袁绍之后,曹操班师许昌,用这道菜来犒赏三军,于是这道菜也叫做官渡泥鳅。”
官渡泥鳅。
官渡?袁绍?林袁恩愣在那里,筷子从僵硬的手中滑落在地上,他却恍若未觉。
他叫林袁恩,袁绍、袁熙的袁,报恩、一饭之恩的恩。
“是时袁绍既并公孙瓒,兼四州之地,众十馀万,将进军攻许。十二月月,操军官渡。
“绍众大溃,绍及谭弃军走,渡河。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虏其众。操收绍书中,得许下及军中人书,皆焚之。”
从很小的时候起,史书上关于袁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刻在了心底。
抬起头时,林袁恩眼眶微红,看着令狐锡脸上带着戏谑与不屑的神情,心里已经明白,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来历,而且在设法羞辱自己。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林袁恩紧紧握着拳头,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微微低着头,愣了很久之后,在沉默中再没有抬头看向两人的勇气,仓皇逃出了宴客厅。
看着夺门而出的林袁恩的狼狈身影,令狐锡淡淡的说道:“原来只是个废物。”
张梦戈不解地问道:“无论如何,令狐兄你与那林袁恩都是风神的下属,你又何必令他如此难堪呢?”
令狐锡低眉忆起初次见到季沫冉时的场景,那时在蓦山下,她搂着替她挡了致命一剑的红衣少年犹有余温的尸首,泣不成声,那伤心欲绝的神情亦令他心底一颤。
令狐锡眯着一只眼睛,淡淡地道:“不过是拿他解解气而已。”
张梦戈却暗自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老朋友还是如此的任性妄为。
解解气固然没什么影响,但不该让自己这个外人在场。若这少年将自己与令狐锡会面的事情告诉了姬忱风,以风神的聪明才智,万一在综合其他情报后推断出有人要截杀迟暮与叶怡西,岂不是坏了公孙教主的大事?
下一刻,张梦戈忽然想到蓦山溪亦是姬忱风的产业,令狐锡是姬忱风的下属,目光转冷。
本来以两人之间的交情,以及令狐锡在情报这一行的职业操守,这位蓦山溪的首领断然不会将张梦戈来访的事情告诉姬忱风。
偏偏林袁恩在这个时候来访。
张梦戈默然望着令狐锡,不发一言,知道这位老朋友的心里始终记挂着风神的恩情。
就看那个修习闭口禅的少年是否真如令狐锡所言是个废物,难成气候,将这一切当做是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不会思量其中的蹊跷,亦不会向他人提及。
当然,提及也无妨,对张梦戈与令狐锡而言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公孙无双既然找上蓦山溪,就从没想过要瞒住风神。
姑苏城里。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姑苏城中的繁华盛景好像与杭州城里别无二致。但季沫冉却像换了一个人,不似在杭州白楼里时那般波澜不惊,此时她脸上洋溢着明艳动人笑容,正新鲜感十足地望着如织的行人。
街道两旁种植着细叶新裁的柳树,枝叶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与之如出一辙的是,季沫冉穿着的那身应景的淡绿色襦裙,正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与从蓦山上下来,专程前来找自己的张梦戈挥手告别之后,季沫冉驻足在小摊前,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等待着汤包的出炉。
忽然,季沫冉眼中流波一转,咦,有人跟踪?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哩,季沫冉心中好奇,佯装着抬头看天上的云朵,余光却朝着跟踪她的人那边看去。
那是一个长相与衣着都十分普通的少年,年龄和柯卓一般大,虽然来自于季沫冉的探寻目光在他的身上一触即撤,却还是被追踪术天下无双的少年察觉到。
那少年索性不再偷偷跟随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善意的微笑,朝着季沫冉缓缓走近。
季沫冉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新鲜出炉的汤包,用另一只手拍着少年的肩膀,笑问:“快说,干嘛跟踪姐姐?”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那个,小弟名叫牧遥,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牧遥,奉了姑苏城墨三爷之命,替墨辰墨公子向姑娘提亲……不对,那个,做媒,也不对……”少年没啥类似的经验,说着说着倒把自己弄成了大红脸。
啥?虽然少年没想好合适的措辞,但季沫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做媒?
还有,那个什么墨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少年沉吟了一下,腼腆地道:“季姑娘,墨公子想请您去城西醉仙楼一聚。”
季沫冉有些尴尬地拒绝他:“我和那什么墨三公子不熟吧?”
“墨辰公子是城西墨家的大少爷,不是什么墨三公子。他的父亲墨老爷子在家里排行老三,他才是墨三爷。”少年一本正经地唠叨起来,可当他看见季沫冉的脸色时,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小,“姐,一回生,二回熟嘛,您说是不是?”
季沫冉转身离去之前,淡淡地说了一句:“劳烦你告诉墨三公子,就说本姑娘已经心有所属了。”
“是风神姬忱风么?”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季沫冉停下脚步,从刚才第一眼看到牧遥的时候,就知道他没有修为傍身,真实的年龄也就是十八九岁,只是凡人界的一个普通少年郎,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牧遥笑道:“小弟已经提前去杭州走了一趟,早已经做足了功课。”
“呦,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媒人,还挺敬业的嘛。”季沫冉媚笑。
牧遥白嫩的脸上又微微发红,说道:“都是墨公子诚意十足啦,将事情全权交给我来处理,还提前垫付了大笔的佣金,我当然要尽心替墨公子办事。”
季沫冉索性从纸袋里拿出一个汤包来,准备边吃边听,说道:“说吧,都查出了些什么呀?”
牧遥道:“姐,你这些年里在风雪组织的白楼里深居简出,小弟也查不出来什么事情。得到的这些讯息里,倒是有八成是关于风神姬忱风的。”
季沫冉低下头看着汤包上被她咬出的齿痕,淡淡地道:“那你应该查得出来,姐姐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当那个墨三公子的太奶奶都绰绰有余。要我跟他约会,不会嫌我太老么?”
牧遥开朗一笑,强行忍住心里想跟季沫冉解释是墨公子不是墨三公子的冲动,说道:“这些我都已经跟墨公子解释过啦,可他偏偏不听,说是爱情这种东西,跟年龄是没有关系的。”
“哈哈,没想到这个墨三公子倒是个痴情的人儿。”
牧遥笑道:“那是当然啦。依小弟看,墨三公子……不对,是墨公子的痴情,就算是和风神姬忱风相比,都不遑多让的。”
季沫冉掩嘴轻笑,云淡风轻地道:“怎么,姬忱风很痴情么?”
牧遥点了点头,说道:“风神的平生事迹,着实令人十分神往。单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建立了闻名天下的风雪组织,就不比他的父皇差。”
季沫冉猛地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眸如同一泓秋水,沉默了一下,才喃喃自语道:“心爱的女人?”
“对呀,风神心爱的女人就是我们姑苏城陈家的掌上明珠陈豆萁。”牧遥发现季沫冉面色微沉,以为提及了她的伤心事,“对不起啦,姐,我这张嘴从小就是这么快,说话不经过大脑。”
季沫冉凝视着牧遥,轻轻摇头,不敢相信这个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少年,能知道那件连林袁恩、柯卓、令狐锡甚至是宋雪榕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问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风神是为了陈豆萁,才建立的风雪组织?”
“啊?原来姐你不知道啊。”牧遥像做贼一样,朝四下看了几眼,“这事天底下可没几个人知道,姐你可一定要为我的偶像保密哦。”
季沫冉淡淡说道:“一定保密。快说吧,别再卖关子了。”
牧遥沉吟少许,缓缓说道:“陈豆萁是陈夫人当年在金陵城外的一座寺庙门口捡回来的弃婴。她并不是凡人,很有肯能是仙魔妖界某位大人物的女儿,不知为何遗落在凡尘。风神建立风雪组织搜集天下情报,一则是当仙界派出使者,打通空间壁垒,下界来找陈豆萁的时候,他能提早知晓,有所防范;二则是为了寻求一种方法,能让陈豆萁躲避掉仙使的搜寻。”
季沫冉面色平静,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风,原来当年你深藏在心底,以为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那个秘密,世间竟还有一个人知晓。
季沫冉道:“那个仙界的使者早就已经来了,她叫李扬帆,现在就住在承影山,梨花峰。”
牧遥微微有些出神,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明白的是,陈姑娘会不会被仙使找到,对于风神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早已经嫁作他人妇了。蜀山派的少掌门迎亲的那天,整座姑苏城都轰动了,满城的桃花花瓣像雨一样从天空洒下来,那番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人生怎能只如初见呢?”季沫冉轻轻叹了一口气,“听说风神正在查云州拜月教的总坛在哪里,你猜猜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小弟哪里知道……”
“我猜,他是为了拜月教的千面神功去的。想让陈豆萁修炼有伪装之称的千面神功,改变她的灵魂印记,来躲避掉李扬帆的搜查。”
季沫冉忽然开口大笑,但眉宇间的哀伤却无法掩饰,她喃喃自语道:“哈哈,你当初若肯把我留下,我怎会不告诉你,叶依东手中,就有一份从商李隐那里得来的千面神功的秘籍,你只需要回梨花峰一趟,便唾手可得了。如今又何必舍近求远,深入龙潭虎穴,像扑火的飞蛾一般,自取灭亡呢?”
“龙潭虎穴?”
“嗯。”
“姐,拜月教总坛很难闯吗?小弟只听人说过东海龙宫,华山思过崖,武当三清殿,昆仑山瑶池这几个地方,是妖魔鬼怪不能乱撒野的地方。”
“当然难闯啦。”
“姐,你说的那个拜月教里,有人是风神的对手么?”
季沫冉微微低头,风轻拂过发梢,刘海遮住她的双眸,她轻声说道:“对手当然有,而且拜月教里有个叫修罗的人,要是他肯发狠,舍得以命换命,同归于尽,就能把风神永远留在云州。”
“修罗?”牧遥无限神往地喃喃道。
牧遥只是凡人界的无名小卒,要不是季沫冉提及,他连拜月教的大名都没听说过,查到风神姬忱风和风雪组织也是因为受了墨辰墨公子所托。
季沫冉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容,说道:“不说这些了。小兄弟,加入我们蓦山溪,怎么样?”
“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牧遥眉头一挑,自己明明是来说媒的,咋忽然被挖了墙角呢?
季沫冉正色说道:“衣食无忧是至少的。若你的天赋足够出类拔萃,未来的仙路争锋上,未尝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修仙么?”牧遥笑着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算了吧,我家那个丫头太笨了,估计连修仙的门槛都摸不到,我还是陪着她在凡人界,平淡地度过这一生吧。”
季沫冉亦不再强求,平淡的生活,可能也需要足够的力量来守护。
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这个叫牧遥的男孩被贫穷或者天灾或者无妄的杀戮破坏掉幸福的生活,可能会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
但人各有志,且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定呢?
季沫冉转过身去,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牧遥急忙追上她的脚步,问道:“姐,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什么时候去醉仙楼和墨公子相见啊?”
季沫冉淡淡的看了牧遥一眼,觉得这个少年倒是和柯卓那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黏人,说道:“见面嘛,也不是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季沫冉仰头看了一眼云影天光,缓缓说道:“你先替我办件事,如果办成了,我就听从你的安排,去见墨三公子。”
牧遥问道:“什么事?”
“你知道风神在梨花峰的时候,有一位师哥,叫做叶怡西吧?”
牧遥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那就去查。只要你能查得出来,这个叫叶怡西的人,如今身在何处,我不只答应你去和墨三公子见面,而且,墨三公子给你多少银两,我付给你十倍。”
“十倍?”牧遥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咧嘴一笑,“好的,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你就等着小弟的好消息吧。”
季沫冉看着牧遥远去的身影,缓缓取出传讯珠,向令狐锡传讯道:“拜月教所求迟暮与叶怡西二人的行踪,需要等一段时间。不过要请张梦戈转告公孙教主,事成之后,除却约定好的金额,还要附加一个条件。”
“倘若姬忱风孤身入拜月教总坛,索要千面神功,还请公孙教主将千面神功赠予他一份。”
收起传讯珠后,季沫冉心中一阵恍惚。她明白,如若向拜月教提供了叶怡西的行踪,就彻底地站在了风神的对立面,她亦成为将来猎杀叶怡西的幕后黑手之一。
而叶怡西终究于她有恩,她能活上千年,还是拜叶怡西所赐。
狼心狗肺么?
季沫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拿着姑苏城里最美味的汤包,任由川流不息的人潮从身边走过,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