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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流波山

宁州,宁溪城。

星辰寥落,月牙儿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洒在宁溪古城的街道上,这是破晓前的残夜。

此时天尚未亮,街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亮着对称布置的白色纸糊灯笼,在风中扬起然后落下,一片肃杀气氛。

一座深沉的庭院里,几株冬梧亭亭如盖,风起时,树影婆娑,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黎明里传荡。

可能因为重回故城,旧事入梦,叶翔一整夜都不曾睡得安稳。这次醒来的时候,他见长夜将尽,干脆就不睡了,想着直接去城外的渡口等着。

叶翔从里面打开院门,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外。

这个睡不沉的夜显得格外的漫长,十年了,即使身在同处宁州的宁远城,他一次也没回来过。如今辇路重来,一切却都已是物是人非,居住的府邸大门上方悬挂着的牌匾上,漆着的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孙府”那两个金色的字了。

那场大火之后的宁溪城,哪里还有一丝他所熟悉的样子?

古老的青石铺成的街道,延伸到城门口去还要经过两个街口。叶翔逆着微冷的春风,一直走到宁溪古城的城禁,他都没有回头。

迎面吹来的咸湿的海风,提醒他来到了一个如此开阔的世界。

万里汪洋上波涛未起,海浪平定。

极远处高耸入云的山脉依旧可见,巍峨的山影连着无尽的海水,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下。在刚入眼的这一刻,像是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有句诗与他眼前的这番风景十分契合:“一座大海的边沿,黑夜将慈母似的胸怀,紧贴住安息的万象。波澜也只是睡意,只是懒懒向空疏的沙滩上洗淹,像一个小沙弥在瞌睡地撞他的夜钟,只是一片模糊的声响。”

然后,叶翔看到了那个站在石碑边上的黑色身影。

像是命运在轮回,那刻着“宁溪”两个字的石碑依旧立在那里,一如十年前一般挺直,而此时叶翔也终于确认,那人是那个已经十年未见的“故人”。

那人身穿一身黑色的衣裳,孤单地融入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他身子单薄,在吹了一夜湿冷的海风之后,依旧倔强地伫在那儿不肯走。

“毕晨曦。”叶翔轻声念着那人的名字。

十年未见,一开始叶翔并不能从一行七人里识出他。

虽说当时在停云峰大殿之外张贴的榜上写的是诸人入山之前的名字,但后来众人相互介绍认识时,说的却是入山后的名讳。

其实自宁远城至流波山之间的东海海岸线呈一个大的凹弧形,乘船一路南下穿过这片海域,并不需要像往来的商贾那样,要在宁溪城歇脚以中转。

当那个名叫叶惊鸿的寡言师弟忽然不顾各师兄师姐的反对,执意要在宁远城歇息一夜时,叶翔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那个瘦弱少年眼神里的倔强,心中便有了些猜测。

幸好祖籍宁溪城的叶瑶竹师姐称想去祖宅拜祭一番,方才平息了争端,七人最终决定分批前往流波山。叶翔与叶惊鸿、叶瑶竹、叶嘉言在宁溪城小住一夜,约了第二日与叶横槊、叶赋诗、叶思齐三人在流波山底再相见。

此时在宁溪城外见到这一番情景,叶翔就已明白,那人是在祭怀十年前的亡父毕泽宇。

叶翔并未走过去,而是待在城门下,他顺着那人的目光凝望着黎明来临之前的黯淡天空。这个入山之前名叫孙敬慈的男子默默地想着,他们各自怀念的人,在那里已经安息了么?

天亮以后,天朗气清,一尘不染的天空无比澄澈,窄长的木船漂在东海之上,犹如一叶漂流。

小船是叶瑶竹师姐以重金在宁溪城租得的,毕竟哪里有凡人家的商船会途经荒凉无人的东海流波山呢?

所幸一路没遇见什么大的风浪,傍晚时分,叶翔与叶惊鸿、叶瑶竹、叶嘉言四人平安抵达流波山脉的西沿。

神话故事里,流波山是上古时期黄帝公孙轩辕擒夔牛的地方,传说黄帝“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小船停靠在岸边,四人从船上慢慢走下,看到叶横槊、叶赋诗与叶思齐坐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静静等候着。

叶赋诗淡漠地看着迟来的四人,不发一言,而性情有点急躁的叶思齐则神色不满地看着他们,不满于他们非要在宁溪城里呆上一夜。

依他的想法,七人应该连夜坐船赶路,天亮时分正好抵达流波山,然后前往山顶取七彩琉璃花,不像现在天色已晚,众人只能在这里歇息一晚,第二天再行动。

唯有叶横槊嘴角含着笑容,他起身相迎,说道:“来啦。”

叶瑶竹点头向他回礼,与身旁的三人一同坐下,七人围坐在一起。

夕阳西下,向西看去,只能看到落日沉入海平面,看不到遥远的神州浩土。天际是漫天的晚霞,火烧一样的云彩,绚烂明亮。

叶横槊看了一眼天色,向其他六人说道:“现在天色已晚,今夜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一同上山。”

叶思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叶瑶竹则笑着问道:“你们去探过路了么?”她问的是今早提前来到这里的一行三人。

叶赋诗点了点头,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白纸来,对诸人道:“这是我画的草图。”

叶瑶竹接过叶赋诗递过来的草图,看了半晌,轻声说道:“还要再翻过三个山头啊。”

叶横槊定定地看着她,笑道:“没事,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用轻功的话,需要一盏茶的功夫么?

叶瑶竹沉默了一下,余光瞥了一眼低头好似发呆的毕晨曦,对众人笑道:“趁现在还不太晚,不如我们现在先赶过去,然后在主峰那里休息吧。”

其实在哪里休息对众人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已经提前去主峰探过路的叶横槊、叶赋诗与叶思齐三人又回到海边等待,是怕下船登岸后的四人寻不到他们,彼此失散。

叶横槊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好,那边叶赋诗却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

叶瑶竹沉默着并不想回答,一直对某人有着莫名敌意的叶思齐扬声说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个废物。”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废物?

什么意思?

叶赋诗与叶横槊对此十分疑惑,目光在始终未发一言的叶翔、叶嘉言与毕晨曦三人身上游走,却没发现什么端倪。

叶瑶竹看了叶思齐一眼,并未说些什么,只听叶思齐继续说道:“我下山之前就听说了,我们七人中间,有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凝在毕晨曦身上,意思十分明显。

不能修行?叶横槊、叶赋诗与叶惊鸿对此深感诧异,神色异样地看着毕晨曦,而被说透心思的叶瑶竹听着他口中的“废物”两字,脸色微白,怒道:“住嘴!”

叶瑶竹本名叫作白以冬,是宁州宁溪城白家的千金,离开承影山前曾受人所托,要她在出师试炼的过程里,照顾一下叶惊鸿,那个榜单上名叫毕晨曦的少年。

前一晚,她也要在宁溪城呆上一夜,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回家省亲。

叶瑶竹早就知道毕晨曦不能修行,在发现要翻越三座山峰才能到达流波山脉主峰之后,她才提议今晚便出发前往主峰。

她不愿说出毕晨曦不能修行的事实,觉得那种不太礼貌的行为可能会伤害他的自尊心,又见他无意说出口,怕明日再出发的话,不会轻功的毕晨曦会在路上耗掉至少半日的时间,影响了此次的试炼,会引来众人对他的更多不满。

到时他们五个人里面有人会同意背负他走么?而毕晨曦会愿意被他们中的一个人背负前行么?

叶瑶竹不知道,只能提议现在出发前往任务地点所在的主峰,这样也许毕晨曦会开口说出自己不能修行的事实,或者众人会提早发现,不会耽误正事。

毕晨曦低眉不语,心中有些难过,废物么?

下一刻,这个一路行来都不太合群的少年抬起头,倔强而坚定地说道:“我不能修行,但我不是废物。”

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轻轻动了一下,无名指上戴着的深紫色的储物戒指在暮色中闪着幽幽的光。储物戒里的东西并不多,有一柄叫做仲谋的历代华山剑圣的佩剑,有叶依东炼制的疗伤圣药,有一百零八枚散发着浓郁天地灵气的极品元灵石。

在每日练剑之余,毕晨曦没有选择去学习苏神医留下的医术,而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研习了由叶怡西送来的阵道心得。

这位梨花峰的二弟子在被废去一身修为逐出师门后,用了千年的光阴钻研阵道,并将一番心得体会写成笔记,寄来了梨花峰。

这份笔记,是她千年来的心血。

毕晨曦虽然从未见过叶怡西,却因为这份笔记对他感到无比的亲切与崇敬。

叶嘉言开口说道:“不要吵了,出师试炼困难重重,大家要团结一点才是。”

叶赋诗也说道:“是啊,相互埋怨也改变不了事实,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努力。”

叶思齐其实对毕晨曦并未有所偏见,只是心中稍有些沮丧,本来该由十人完成的任务现在变成七人进行,还有一位不能修行的凡人。

他想着自己说的“废物”两个字确实是有点过了,却也没有开口道歉,只是低着头不再言语。

叶横槊率先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那就出发吧。”接着众人便随他一起朝山脉深处走去。

天色渐晚,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春寒料峭,流波山脉却极尽荒凉,一眼望去皆是绵延的荒草,破败得没有生机。

在路上曾见到一只鸟儿滑过头顶,向大海的方向飞去。

毕晨曦仰头望着这只注定飞不过沧海的鸟儿,心里想着,在无处落脚的无垠大海之中,这只鸟儿会因无枝可栖力竭而死么?

而它唯一的活路,是不是飞回来,继续做这座孤岛的死囚?

抵达主峰时夜已深沉,众人在山脚下席地而坐,稍作休憩。

万籁俱寂,明月显得格外皎洁,洒下清寒的月光,与天空中无数颗正在眨着眼睛的星辰争辉。

毕晨曦仰头看了看夜色,缓缓侧身躺下,曲肱枕之,沉沉睡去。他的身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夜转瞬即逝,清晨,万物苏醒。

“起床啦。”耳畔有个声音轻声说着。

毕晨曦睁开双眼,在蒙蒙亮的晨光里,看见是叶瑶竹在叫自己,立即坐起身来。

其余诸人早已辟谷,叶瑶竹望着面前这个不能修行的少年,问道:“要吃点东西么?”

毕晨曦摇了摇头。

“那就出发吧。”叶横槊缓缓站起身来,仰望流波山顶,招呼着早已醒来的其他同伴。

流波山主峰极其陡峭,如同被刀斧自上而下劈成,毕晨曦挽了下袖子,准备徒手攀爬,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笑道:“还是我来吧。”

叶嘉言站在毕晨曦身后,未待他同意便搂住他的腰,猛提一口气,脚踏山石,跳跃着向山顶前行。

毕晨曦任由他搂着,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第一次上梨花峰的时候,被叶依东抱上梨花峰的情景。

与当时叶依东那手惊世骇俗的身法相比,叶嘉言施展出来的轻功自然是不值得一提,这个还没出师的少年仍要向山壁借力,达不到踏雪无痕的境界。

身轻如燕的诸人运着轻功陆续登上峰顶,最后到达的叶嘉言脸上亦没有吃力的神色。

脚踏实地之后,叶嘉言松开了搂着毕晨曦的手臂,四下打量起流波山顶,而毕晨曦则回过头去,认真地看了一眼叶嘉言。

放眼望去,山顶像是被人工劈成,十分平整,如同承影山诸峰峰顶一样宽广,只是生着遍地的荒草。

天气有些微凉,山顶的冷风将杂乱无章的荒草吹得更乱,明明是初春的季节,这里的草仿佛一点没有受到季节的影响,依旧是衰败的枯黄色。

山顶的正中央是一处由大理石砌成的平台,十尺见方,平台上各处都是裂痕,显得年代十分久远。

那朵他们志在必得的七彩琉璃花,就开在这个平台的中心。

半米高的茎,托着七彩色的花瓣,绽放出生命的光芒,在初春的朝阳下吞吐着天地精华。

如果看得更仔细一些,会发现它正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七彩色的光华在不停地流转变换着,令这朵七彩琉璃花显得美丽而又神圣。

“就是它吗?”叶瑶竹轻声问道。

“是的。”叶横槊双目凝视着那朵七彩的花儿,蠢蠢欲动,他与叶赋诗对视一眼,然后摆了个手势,示意众人行动。

天材地宝旁边,一般都有通灵神兽守护,意为将其占为己有。七人从各自的储物戒中取出兵器,屏住呼吸,缓步向平台的方向移动。

山顶自然是没有路的,他们只能踩着荒草趟过去,由叶横槊与叶赋诗领着,其他五人则并排跟在身后。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平台,叶横槊忽然感觉脚底被硌了一下,他初时并不在意,以为不过是踩到了一块普通的山石块儿。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半球形的透明保护罩忽然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笼罩住生长着七彩琉璃花的那个平台,将叶横槊与叶赋诗逼退一步。

透明的罩子很薄,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晃动着,像是一个极容易被刺破的巨大泡沫。

“这个守护阵就是试炼的考题么?”叶瑶竹凝视着眼前的保护罩,低声问道。

叶横槊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旁边叶思齐轻声笑道:“真是幸运,这个阵法的枢纽灵石看来灵气流失严重,守护阵法已经十分不稳了。”

应该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吧,众人如释重负,神色轻松。

唯有毕晨曦微微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叶瑶竹问道:“怎么啦?”

毕晨曦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巨大的罩子,心中则想着叶怡西阵道笔记上所记载的内容,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阵法,不是简简单单的守护阵。”

“什么意思?”叶横槊后退回来问道。

“是守护阵与传讯阵二合一,一旦守护阵法被破坏,就会传讯给施法者。我想,施法者应该就在附近。”

六人闻言呼吸一窒,半晌后叶嘉言问道:“有把握吗?”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毕晨曦,等待他的回答。

毕晨曦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

众人没有怀疑,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他。

叶瑶竹轻声说道:“即是说,这朵七彩琉璃花,是有主之物。”

叶嘉言神色坚定地道:“那也没办法,不管它的主人是何方神圣,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抢了。”

一行人点头同意,叶思齐向前行进一步,手持火云长剑,缓缓说道:“我来破阵。大家做好准备吧,提防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一道火红色的光,自他手中的火云剑上亮起,像是忽然燃烧起的火焰,在剑身上跳跃着。

但那红光并不是火,没有将身侧的荒草燃烧成灰烬,亦没有蒸腾的热浪将四周的空气加热升温,附在仙剑上的火属性真气,被他控制得极好。

叶思齐不动如山,双目凝视着眼前的透明罩子,耐心地观察与感受着它晃动的频率。

“喝!”忽然听他轻叱了一声,挥起手中的仙剑向前刺去。

破阵比想象中要轻松的多,那个年久失修的保护罩被轻而易举地刺破,不堪一击,化成一片片透明的碎块融入阳光里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下一刻,其中的一块碎片忽然变成了黑色,快速升空然后向东南方向飞去,快如流星闪电,瞬间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众人知道,那块碎片是去传讯了。

当下他们不敢稍作耽搁,迅速冲向台子中央,将盛开着的七彩琉璃花摘下,放入预先准备的玉器瓶中。

忽然,一声怒吼自远处传来,响彻云霄。

下一刻,整座流波山脉都被吼声震得颤抖起来,山顶的平台裂成十数块,无数的山石自山上向下滚去,地动山摇。

“不是人声,是凶兽!”

本是放晴的天空忽然被乌云笼罩,山雨欲来,风满山顶。

天色变得阴暗,那不知名的凶兽又发出一阵尖啸声,声音越来越近,山巅充斥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压迫着众人的神经。

灵兽或者凶兽若能变幻天象,它的修为应该至少在金丹期以上,怎能不令众人心惊胆寒?

“来了!”叶瑶竹轻声喊了一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那只未知的凶兽露面之前,叶赋诗呼吸紧促,他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不会是,传说中的夔牛吧?”

整座流波山上阴云密布,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肃杀气氛。大风将山上的荒草吹得不停狂舞,亦将七人的长发吹得乱飞。

那自远而来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变得震耳欲聋,叶横槊听见叶赋诗的自语声,转头在狂风中怒吼了一声:“放屁!怎么可能是夔牛?”

叶瑶竹问道:“逃,还是战?”

叶嘉言冷静地说道:“逃的话,谁带走七彩琉璃花?”

如果选择逃跑的话,带走七彩琉璃花的人,必定会被那只未知的凶兽所追杀,难逃一劫,任务最终还是失败。

叶横槊咬牙说道:“再看看!如果这畜生只是金丹初期,咱们七个还可以搏一搏。”

其他六人听到叶横槊的决定,点头赞同或是沉默着不反对。

云间隐隐有雷声,一道闪电划过,倾盆的大雨接踵而至。

而那头凶兽,终于露出了它的狠厉面目。

它身长三丈有余,身如一条巨大的蟒蛇,却长着四只利爪。它身上没有鳞片覆盖,胸是赭色,背上则是蓝色的花纹。

凶兽的头部与龙相似,长颚大口,翘鼻位于头顶。与龙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头上没有角也没有须,眼睛上眉部分,有突起的肉块在眼睛之间交叉。

此时天昏地暗,流波山顶飞沙走石,七人于黑云之下看到凶兽的模样,却都略微松了一口气,叶赋诗轻声说道:“蛟龙。”

他身旁的叶瑶竹点了点头,询问道:“怎么办?逃,还是战?”

叶横槊嘴角浮现一丝坚定的笑容,自信地说道:“战吧。”

他曾在《述异记》中读到过:“水虫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叶横槊想,这凶兽只是一条蛟龙而未化成龙,证明它的修为在一千五百年之内。如此算来,即便它有着变幻天象的能力,他们一行七人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至少也要拼一拼吧,不然只能一辈子待在承影山不能离开了。

雨落荒山,乌云下,那条蛟龙张开恶口,露出锥形的尖牙,嘴角流着涎沫。

它睁圆着双目,怒视着山顶的一行七人,双眼之间的肉块让它的面目显得十分狰狞。它复又怒吼一声,向着峰顶俯冲下来,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七人面前。

七人握紧手中的兵刃,七团颜色各异的光圈在雨里静静闪耀。

叶横槊右手持着一柄鹊灰色长剑,左手依旧拿着盛放七彩琉璃花的玉器瓶,着急地道:“该死,这朵七彩琉璃花的品阶太高,玉器瓶居然无法放入储物戒指里。”

还不待众人说些什么,那条已经守护七彩琉璃花近百年的蛟龙清晰地感应到花朵的存在,径直向叶横槊冲来。

下一刻,真气加持下的七柄神兵利器同心协力,向蛟龙的巨口挥斩而去。骤雨无情地拍在诸人的脸庞上,他们都是一脸的坚毅神色。

蛟龙肉身四周有闪电在不停地跳跃着,它见盗花的弱小人族居然敢反抗,勃然大怒。它当下躲也不躲,只是略微低了一下头,将额头迎向蓄势最重的那柄鹊灰色长剑,任由其余的六柄兵刃狠狠地斩在它的身上。

蛟龙的身体坚硬如金铁,毫发无伤,竟然直接将七人撞散跌飞,而未曾修行的毕晨曦摔得最远,他右手虎口处发麻,手持着的那柄天玑剑险些脱手。

还没等叶横槊站起身来,半空中的蛟龙已经回身向他冲去,仿佛与他有着血海深仇。

跌倒摔在不远处的叶瑶竹看见这一幕,她花容失色,大声提醒道:“小心!”

生死关头,叶横槊大吼一声,右脚用力蹬地,借力向后退去,惊险地躲过这一击。而蛟龙的头部狠狠地撞在地面上,在大理石平台上撞出一个巨坑。

蛟龙灵活地再次腾空而起,双目瞪视着叶横槊,执拗地向他撞去。

叶横槊在心里骂了一声没完没了,轻轻跃过蛟龙的头顶,然后回身一剑刺向它的后背。

同一瞬间,两道刺目的光芒极速闪过,叶翔手持仙剑“金戈”,叶嘉言双手握紧一杆红缨长枪,两人一左一右在蛟龙两侧高高跃起,神兵绽放着一金一红两道光芒,狠狠击在它的身上。

蛟龙依旧毫发无损,仿若金刚不坏,这结果令人十分绝望。

叶横槊蛟龙的凶厉眼神盯得全身发毛,他将左手拿着的玉器瓶扔给叶赋诗,喊道:“试试能不能放进储物戒指里!”

蛟龙的目光终于从叶横槊身上移开,它极其灵活地转过身来,迅猛无比地向叶赋诗奔去。

叶赋诗试着将玉器瓶放入储物戒指中,储物戒指却毫无反应,他见到蛟龙的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急忙将盛放七彩琉璃花的玉器瓶扔给叶思齐。

叶思齐见叶赋诗这家伙面对巨型蛟龙的冲击时竟不知道躲闪,他刚想开口大喊,提醒叶赋诗小心,紧接着就看到蛟龙紧追着一个白玉瓶子朝自己飞来。

叶思齐愣在原地,反应慢了一拍,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他灵机一动,挥手往叶嘉言的方向拍飞玉器瓶,果然看见蛟龙又改变了方向,追随玉器瓶而去。

叶思齐看到这一幕,笑着喊道:“哈哈,这蛟龙是挺灵活的,可惜是个傻瓜!”

叶赋诗怒道:“不是让你逗它玩儿,是让你试试能不能放进储物戒!”

“老大!刚才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好不好?”

“别闲着了,试试能不能杀了这畜生。刺它眼睛和七寸,我就不信它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叶横槊打断了两人的闲扯。

叶嘉言轻功极高,与蛟龙相比亦是不遑多让,他也不急着抛出瓶子,远远吊着蛟龙,边跑边放它风筝。

叶赋诗、叶思齐、叶横槊与叶翔四人腾空而起,那一瞬,如烟花般灿烂的各色光芒骤然炸亮,火红色的火云剑,绽放金光的金戈剑,与一柄泛着鹊灰色光芒的长剑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刺中蛟龙的七寸处。

与此同时,叶赋诗仿若从天而降,手持一柄无锋的巨剑,狠狠地砸中蛟龙。

蛟龙身躯一颤,仰首发出一声痛吼,它在半空中辗转绕了几圈,将身旁的四人撞飞出去,继续朝叶嘉言追去。

叶横槊从地上爬起身来,他感觉身子快被蛟龙撞散架了,大叫道:“七寸没效果,刺它眼睛!”

四人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正要再攻击,忽然见毕晨曦朝四人扔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们各自接过手中,发现原来是一粒药丸,正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味。

四人想也没想,直接将药丸送入口中,立刻便感到精神一振。

叶思齐大叫道:“好东西啊!你不早拿出来?”他一边喊着,一边高高跃起,左手捏一个剑诀,但见火红色的光芒更加炽烈,那柄火云剑像是被烧着了一样,风驰电掣地刺向蛟龙的左眼。

这一招虽然被蛟龙灵巧地躲了过去,但众人知道这一次终于做对了,因为之前蛟龙都是硬挨着七人的兵刃,从未躲闪过,如今却主动避开了来自叶思齐的这一剑,怎能不令众人心喜?

一行人除了毕晨曦与极速飞奔的叶嘉言,都陷入了对蛟龙的疯狂围攻之中,各种招式纷纷向它双目递去,怎奈蛟龙实在是灵巧异常,在空红闪转腾挪,又仿佛不知疲倦,始终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时间在慢慢流逝着,骤雨仿若永不停歇一样,挟在风中倾盆而落。

而远在云巅,姬忱风站在雨云之上,静静地注视着山顶的情况,一旦毕晨曦有什么危险,他随时准备出手援助。

好傻的小蛟龙,姬忱风心中暗暗发笑。

忽然,他心中生出感应,向远处望去。

雨云的另一头,站着一位静默的女子,亦是如他一般在关注着战况,风采无双。

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模样并不出众,放在江南佳丽地,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但她与姬忱风这些年长居杭州所见到的南方女子不同,李扬帆面上多了些英武之气,少了些人间烟火气,令她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这让姬忱风不由想起另一位英气勃发的女子,叶怡西。

她与叶怡西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无法相提并论,脸上的英气亦相差了不止一点,但姬忱风就是觉得,乌云另一端的这位白衣女子,是如此的特别。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双眼不易察觉地微微眯起,眉头似皱非皱,不知她笑起来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

她应该是一位语气温柔,语声不大,不爱说话,却总是有着一些心事的女子。

不知为何,姬忱风在心中胡思乱想着。

其实这位仙子只是在心中暗自琢磨,那跟在毕晨曦身后的阴魂不散的阴气,此刻居然远遁而去,躲得远远的,不敢出现在姬忱风的视线里。

这令她心中生出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姬忱风默默凝视着云那边的女子,喃喃自语道:“李扬帆。”

看来叶亦北的梨花峰之行,大概是白走了一遭。

云下的凡人世界,蛟龙无休无止地追杀着叶嘉言,其余诸人则对蛟龙穷追不舍,却还未曾刺中过它眼部的要害。

叶嘉言倍感疲倦,他喘了一口粗气,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玉器瓶扔给叶瑶竹,说道:“拿着真碍事,看能不能放进储物戒指里!”

叶瑶竹试了一下,储物戒指毫无反应,在蛟龙来临之前,她下意识地将玉器瓶扔给了身旁的另一个人,毕晨曦。

毕晨曦接住玉器瓶,心念一动,玉器瓶便消失在他的手掌之中,沉入了储物戒里。

其余六人与蛟龙看到这一幕,同时都愣在原地,叶嘉言睁大着双眼,大吼道:“快拿出来,扔给别人!”

他的本意是把玉器瓶放在储物戒里,那样会不再碍手,方便与蛟龙战斗,但绝不能放在不懂修行的毕晨曦那里。

毕晨曦仿佛没听到他的提醒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感应不到七彩琉璃花气息的蛟龙怒气达到极点,仰天长吼。

风雨更胜,九道闪电划过天空,轰鸣的雷声连绵不绝于耳,蛟龙以雷霆万钧之势,飞向毕晨曦。

叶横槊看到这一幕,喃喃道:“完了。”

叶嘉言与叶瑶竹手持兵刃狠狠戳着蛟龙的躯体,想要阻止它,但蛟龙对二人的攻击根本不管不顾,面目狰狞地直奔毕晨曦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蛟龙已经来到了毕晨曦面前,而毕晨曦却面色如常,出奇地镇定。

下一刻,前冲的蛟龙仿佛撞在了一面透明的墙上,巨大的躯体被反震了回来,再不能前进半步。

空气中好似泛起了涟漪,一个透明的防护罩忽然显现,阻隔了天地间的风雨,也阻隔了蛟龙的冲击,将毕晨曦稳稳地罩在中间。

毕晨曦脚下的地面上,不知何时摆放了十六颗灵石,按照玄妙的规律排列着,正闪着幽幽的淡蓝色光芒。

“嗷。”蛟龙发出一声嚎叫,发疯了似的朝透明罩连续撞击,发出一阵阵巨响。那罩子在它的撞击之下虽然不断变形,却韧性十足,令蛟龙难以进入。

其余诸人略微松了一口气,追上前来继续围剿蛟龙。

淋在暴雨里的众人早已是身心俱疲,身上伤痕累累,不久后,奋战最猛烈的叶思齐已重伤垂死地躺在地上,提早退出了战斗。叶嘉言凶狠地与蛟龙以伤换伤,他整条左腿上已是鲜血淋漓,只能依靠一条右腿勉强站立。

而蛟龙的双眼之中,也有猩红的伪龙之血不停地流出。

天空中的乌云压得很低,压得众人越发喘不过气来,手脚也越来越沉重。空中蛟龙摆动巨大的尾巴向叶嘉言扫去,声势浩大。

面对这排山倒海的一击,叶嘉言脸色变得铁青,他咬破舌尖,右足猛地踩踏地面,身形腾空,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扫。

但这一跃,已令叶嘉言处于蛟龙的正前方,那凶兽双眸含血,看见方才戏弄过他的叶嘉言正横空在它面前,满怀恨意地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

“啊……”叶嘉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嘶吼一声,睁大双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蛟首,右手将手中的红缨枪转了半圈,变为反手持枪,他像投掷标枪一样,用尽毕身力量将红缨枪奋力抛出。

离手的红缨枪化作一支破空的穿云箭,快如一道闪电,迅速地插入蛟龙的左眼里,没入肉中一尺有余。

蛟龙的左眼中腥红的血液如同炸开一样四溅,它仰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子停顿在半空中,痛得颤抖不已。

蛟龙受到重创,凶性大发,它又发出一声厉啸,蛟首继续向前冲,正撞中叶嘉言的胸口,叶嘉言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竟被撞出了山顶另一侧的悬崖外,不知所踪。

天空昏暗,骤雨倾盆,叶横槊眼见着叶嘉言的身影跌落悬崖后消失不见,生死未卜,当下怒火中烧,他大叫着跃起,鹊灰色的仙剑上光芒诡异地闪烁耀眼,直刺向蛟龙的右眼,却被它低头以额头抵挡,仙剑再难刺入。

蛟龙伸出前足,蹬飞空中的叶横槊,他跌落在远处,昏迷不醒。

忽然,蛟龙感到左眼剧痛无比,竟是叶翔与叶赋诗从它左侧绕来,狠狠地拔出了它左眼中插着的红缨枪。

蛟龙的左眼鲜血淋漓,它并未再次吼叫,猛地转动起蛟首,再次奋力撞击,亦将二人撞出了悬崖。

流波山顶,叶思齐与叶横槊倒地不起,叶翔、叶嘉言与叶赋诗被撞落山崖,只剩下叶瑶竹与毕晨曦两人在顽强抵抗。

狂风呼啸间,蛟龙直接无视了身受重伤勉强站着的叶瑶竹,转首望向毕晨曦和护住他的透明防御罩,它狠狠地冲撞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次,两次,三次……

状若疯魔的蛟龙不停地用力撞击着防御罩,毕晨曦试着向它刺出一剑,却被它用嘴咬住了天玑剑,夺去后丢向远处。

终于,在蛟龙的不断冲击之下,防御罩还是化作了碎片,消散于风雨之中。

蛟龙用仅剩的一只右眼狠狠地盯着毕晨曦,心中满是嚣张与不屑。

凡人?最终亦不过是沦为果腹而已。蛟龙如是想着,下一瞬,它又立即向毕晨曦无情地俯冲而去。

毕晨曦面色沉如水,瞳孔急剧收缩,他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已出鞘的长剑。

长剑像是凡铁打造,剑鞘则被他拿在左手中。

曾经的缺月梧桐,如今的仲谋。

蛟龙见眼前如蝼蚁一般的凡人居然摆出一副抵御的模样,戏谑地张了张它那丑陋的巨口。它伸出前足,指甲锋利如尖刀,径直刺向毕晨曦胸口。

毕晨曦站在风雨交加的昏暗里,于这生死的一瞬间,许多画面闪过脑海。

十年间,读过的无数剑谱,化作演武场上那个不知疲倦的孤独身影,独舞,与叶依东拆招,与叶亦北拆招,与李扬帆拆招。

这些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而不能修行的少年在这些年里,究竟都学到了些什么呢?

以落英十三式为起点的,数不清的剑招、剑诀、剑理、剑意。

后山,叶梨花从未失败的,踩中叶思源双脚的腿法。

一曲来自长安城中,令“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箜篌曲。

一番出自李扬帆之口,她对于剑道的独特见解,令毕晨曦觉得艰涩难懂。

面对这一生死瞬间,这些年里他所作出的努力也许没什么用处,对最后的结局没有丝毫的影响。

但这就是我的十年,毕晨曦如是想道。

天地间充斥着风雨雷电,毕晨曦心底却归于一片寂静。

刺向胸口的蛟足好似一柄剑,我左手拿着的剑鞘,又何尝不是一柄剑呢?

我该用什么剑法,才能挡住这一招?

是了,用自己三年前学到的,岭南陈氏的“流星七式”的最后一式最有效。

毕晨曦振腕出招,左手握着的木质剑鞘划向蛟足。

他的右手中,则是一柄叫做仲谋的长剑,曾经有一百年的时间里,它叫做缺月梧桐。

蛟龙的要害在它的右眼,我有一百种方法刺中它,我要用最快最迅猛的那一种。

毕晨曦纵身跳跃,但他左手持着的剑鞘居然丝毫未改变剑势。他的身体横在半空中,右手铁剑迅如闪电,刺向蛟龙右眼。

飞蛾扑火么?

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有先尽人事,才能有机会邂逅奇迹。

叶瑶竹脸色苍白,于电闪雷鸣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场景,花容失色,却无力去改变结局。

下一刻,仲谋剑已深深地刺入蛟龙的右眼中,兽血再一次像涌泉一样喷出。蛟龙双目已瞎,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痛嚎,而它攻向毕晨曦胸口的前足,却被一只素手阻拦了下来。

李扬帆忽然出现在毕晨曦身前,她右手抓住蛟龙的足腕部,令它动弹不得。

这个从天上下凡的白衣仙子从蛟龙眼中拔出仲谋剑,淡淡地道出一个字:“滚。”

接着她手腕轻轻一振,蛟龙硕大的身躯已被抛入空中。

蛟龙双目不能视物,刺入右眼的长剑被突然拔出更是令它痛彻心扉,但耳中听到的来自李扬帆口中的那个“滚”字,则让它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威压,令它最为惊惧。

蛟龙毫不犹豫地转头飞走,飞得越来越远,身影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骤然间云散风逝,雨歇见日,在明媚的春光里,李扬帆转身看向毕晨曦,见他满身都是伤痕,却在见到她时像个孩子一样咧嘴一笑,不由也微微扬起了嘴角。

李扬帆将仲谋剑递还给毕晨曦,看了一眼他左手紧握着的剑鞘,轻声问道:“想知道结果吗?”

她问的没头没尾,毕晨曦却轻轻点头,说道:“想。”

李扬帆淡淡地说道:“挡不住。”

毕晨曦左手使的那招流星第七式,挡不住蛟龙的那一爪,所以最终她才出手相救。

还是不行么?

毕晨曦心中稍微有些失望,抿嘴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对李扬帆说道:“谢谢你。”

李扬帆亦展颜微笑道:“其实你做的已经很好啦。”

她转身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叶瑶竹与重伤倒地不起的叶思齐、叶横槊,又想起刚才跌落山崖的其他三位,轻声问道:“怪我么?没有提前帮你。”

毕晨曦摇了摇头,从储物戒里拿出几粒丹药,喂给了山顶的三人,缓解他们的伤势。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叶横槊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李扬帆,说道:“不用担心,我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叶横槊的意思是,李扬帆出手相助他们完成出师试练的事情,他们不会向承影山上报。

叶思齐想起跌落山崖生死未卜的战友,皱着眉头问道:“他们三个人怎么办?”

叶横槊想了想,说道:“距离交任务的最后期限还有五天,我们在附近的山崖下再寻找四天,到时如果没找到他们的话,我们也只能离开了。”

这已算是仁至义尽了,三人点头同意。

于是叶瑶竹、叶思齐与叶横槊开始盘膝而坐,冥想修炼,尽快吸收药力、恢复身上的伤势,而毕晨曦则转身望向李扬帆。

李扬帆则遥视远方,面无表情,忽然间她仰起头来,凝视着天际的一朵白云,发现云上的一道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她神色微微有些诧异,喃喃自语道:“就这样走了?”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毕晨曦则痴痴地看着李扬帆的侧影,想将她的身影深深印在心里,纵然只是这一瞬间。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女子,令你仅仅听到她的名字,就对她心生神往?

江疏影,曹蒹葭?

又有没有一个女子,让你在初见她的第一秒,就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小龙女,王语嫣?

于毕晨曦而言,这个人是李扬帆。

即使她没有一个十分动听的名字,即使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感情的事,又哪里有道理可讲?

而他的这一番少年心事,也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李扬帆,仙界玉皇大帝座下一百零八仙君之首,修道已逾八十万年,无论是年纪阅历还是修为深浅,都能令她察觉到毕晨曦对她的一番心意。

即使他再小心翼翼,可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呢?喜欢一个人,深情都写在神态之中。

感受到来自毕晨曦的目光,李扬帆不动声色,依旧仰望云天,轻轻说了一句没人能听得到的话:“对不起。”

四日之后,毕晨曦、叶思齐、叶赋诗、叶横槊、叶嘉言与叶瑶竹一行六人离开流波山,扬帆起航回承影山。

只有那个叫叶翔的少年,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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