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于天,翱翔万里,来去千年。
它似一位侠客,杀气深藏不露,青锋寒光闪闪。仙鹤低头望了一眼叶芷纭手中的承影剑,目光寒凉,又鸣叫了一声,清脆悦耳,激荡心魄。
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厌江海而游泽,掩云罗而见羁,这该是多么的放荡不羁。
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它栩栩如生,展翼之时,有风吹拂而过,叶净池迎风喃喃道:“承影剑的剑灵,是一只仙鹤么?”
仙鹤自顾自地敛翼,无人能回答她。
忽然,那仙鹤的虚影像是被风吹淡,渐渐变得模糊不定,紧接着又听见一声鹤唳,那仙鹤虚影竟化作碎片,消失在虚空之中。
原来,叶芷纭修为尚浅,于召唤法诀仍未熟稔,召唤剑灵十分费力,不多久已耗尽体内灵力,无法支撑,是以剑灵回归承影剑中。
“呼。”叶芷纭身子一顿,呼出一口浊气,以衣袖拂去额头汗珠。
这是包括叶净池在内的少年们第一次见到剑灵,沉浸在仙鹤的缥缈仙姿之中,回味无穷。却听见叶芷纭说道:“怎么样?你已见到承影剑的剑灵了,愿赌服输吧?”她说着,轻轻一笑,朝叶净池指尖的黑金戒指撇了撇嘴。
叶净池见到仙鹤剑灵,心道自己之前在澜溪峰的猜测并未成真,承影山下,或许并没什么神魔之井;也许,并非世间的每一口神魔之井,都由上古十大名剑的剑灵守护。她到底年纪尚小,心愿未遂之后心情十分低落,有些不开心地摇了摇头。
叶芷纭见叶净池摇头,以为她想赖账,怒喝道:“怎么?想反悔不成?”
“呵,反悔?”叶净池冷笑一声,她贵为太原李家千金,岂会因一枚储物戒指而毁诺?她眉梢一挑,仰首说道:“反悔如何?不反悔又如何?”
与叶芷纭同行的另一位少女扬起右手,剑指叶净池,怒喝道:“愿赌服输,快将储物戒指交出来!”其他人亦随声附和。
叶净池反问道:“倘若我不交呢?”
那少女肤色黝黑,冷哼一声,说道:“你是哪峰的弟子?如此出尔反尔!今日,你若不交出储物戒指,我们就替你师父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替我师父?好大的口气。”叶净池怒极反笑。
黑少女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巨弓,嘲讽道:“承影弟子从来都是剑修,你却背着一张弓,不伦不类,想来你师父也没什么本事。”
叶净池怒道:“你说什么!”她取下落日神弓,右手拉住弓弦,遥指嘲讽她的那名少女。
黑少女见落日神弓弦上无箭,只是折了弓弦虚指向自己,似在虚张声势,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怎么,还想动手不成?”
行胜于言,叶净池心中默念法诀,松开手中弓弦,只听“咻”的一声,一道光箭离弦,激射而出。下一瞬,光箭已擦着少女的肩头掠过。
“轰隆”一声巨响,一棵古树从中腰被射成两截,上半截在冬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咳咳。”
古树扬起一片尘土,少年们掩面咳嗽。黑少女后知后觉,捂住疼痛的肩头,那里衣衫碎裂,被流出的鲜血缓缓浸红。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叶净池手中的长弓,只见弦上空空如也,不由喃喃问道:“妖弓?”
叶净池展颜一笑道:“仙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弓弦拉满,对准叶芷纭的俏脸。
叶芷纭心中震颤,无法故作镇静,她轻吼一声:“动手!”她脚尖点地,身形向侧方一错,避开落日神弓,接着持剑弓身朝叶净池扑来。
五位与叶芷纭同行的少男少女亦拔剑出鞘,腾空而起,向叶芷纭围攻而来。
叶净池看着前方扑面而来的剑招,笑容敛去,神色冰冷,毫不畏惧。她毫无预兆地忽然转身,右手松开弓弦,射出第二道光箭,如一道闪电,疾驰至黑少女面前。
黑少女大惊失色,汇集全身灵力,以剑成盾横在脸前,剑上泛起玄妙的符文,剑光狂冽,遮挡住她的面庞。
“当。”光箭光芒暴涨,猛烈撞击在符文上,传来一声脆响。黑少女手中长剑虽阻拦了这一箭,却被射成碎片,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
黑少女重重倒飞出去,撞到树桩后跌地。
叶净池御风飞舞,轻飘飘倒飞出去,避开六人的合围之势,手指如拨动琴弦一样轻轻拉扯弓弦,眨眼之间已拨动六次,六道寒凉光箭离弦而去,锋芒直奔六人面庞。
“咻咻。”破空声连续响起。
六人纷纷拔剑抵御,但那六道寒光忽然折射,竟于同一点撞击在一起。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交汇在一起的六道光轰然炸裂开来,发出刺目的光芒,照耀得他们睁不开眼。
他们猛然闭上双眼,以手掩面,耳中听见破空之声郎起,知道又有光箭离弦激射而出。他们目不能视物,自然无法挥剑格挡,只得侧身躲避。
“啊!”三位少年躲避不及,被光箭击中胸膛,痛呼着重伤倒地,血流不止。
叶芷纭艰难地微微睁开双眼,望向叶净池,见她又要挽弓射箭,大惊失色。
叶净池已射了八箭,灵力似是源源不绝,不见枯萎,叶芷纭不由心头震颤,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酿成大祸。
她大叫一声:“撤!”她不顾其他几位同伙,头也不回地朝鸣月峰飞掠而去。
叶净池神色冰冷地望了一眼叶芷纭离去的身影,眼中杀气凌厉,御空跟去。
两个七岁的少女,在林里生死追逐。
叶芷纭听得背后风声,足尖点地,高高跃上树梢,一道光箭已射至她上一刻身处的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她渐渐跑出树林,离鸣月峰越来越近,但树木亦越来越稀疏,为叶净池射箭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视野。越来越多的光箭从背后飞驰而来,不断有树木为流矢射中,轰然倒下。
不久之后,已有一道光箭已刺伤了她的右腿,奔跑时略有些踉跄。如此下去,怕是跑不到鸣月峰了。
叶芷纭猛然咬牙,横转方向,朝树木密集处跑去,那里枝叶更为茂密,叶净池多次欲挽弓射箭,总是被树干遮挡,无法狙击叶芷纭。
叶净池轻轻跃起,脚踩着树梢,居高临下瞄准叶芷纭的身影,猛然射出一箭。
叶芷纭脚步一顿,没能躲开,被光箭擦伤了左脚脚踝。她神情狼狈,襦裙被林里碎石杂树划破,浑身是血,早已没了当初的小仙女模样。
可身后的光箭依然没完没了,似是无穷无尽。叶芷纭心中十分绝望,只能咬牙苦苦支撑,毫无规律地在林中四下乱窜。
叶净池感到体内灵力渐渐枯竭,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上品灵石,握在手中恢复灵力,继续御空追逐。
慌不择路之间,前方已是悬崖峭壁。叶芷纭呼吸急促,这个才只有七岁的女孩被追杀得几近崩溃,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大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要你的储物戒指了还不行么?”
她背对悬崖,神色惶急,满脸湿润,已分不清是汗液还是眼泪。
叶净池冷冷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想看承影剑么?我给你看就是了。”
辱我恩师?叶净池冷哼一声,望着今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说道:“我不想看剑。我想要你死。”唯有如此,才能发泄心中怒火。
叶芷纭吼道:“要我死?我师父是鸣月峰首座叶慈真人,我师姐是雨神叶雨浓。你若杀了我,她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鸣月峰?不够。别说是鸣月峰,就是整座承影山,本姑娘都未曾放在眼里。”叶净池一脸轻蔑地说道。
“我父亲是西蜀齐家家主,我姐齐胜男是缥缈峰灵鹫宫的大师姐,她们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齐家么?也不够。不过灵鹫宫嘛……”这个来自太原李家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思考着。
叶芷纭屏住呼吸,狠狠地瞪着她,握着承影剑的右手浸满了汗水。风吹透被汗水打湿的衣衫,带来彻骨的凉意。
她听见叶净池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是不够。”
叶净池踩着树梢,将落日神弓拉成满圆,俯身面向叶芷纭,默念心法口诀。一道光箭如虹光洞穿天地,奔向叶芷纭。
叶芷纭横向躲闪,被光箭刺中右手手腕,感到痛入骨髓。她大声地哀嚎了一声,手中承影剑再也握不稳,脱手飞出,掉落入身后的万丈深渊里。
叶净池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挽弓欲射。
叶芷纭眼睁睁地望着承影剑朝悬崖掉落,忽然毫不犹豫地俯身冲出,跃出悬崖,左手握住了承影剑的剑柄。
她不懂得御风飞行,人在空中又无处借力,只能随承影剑一起,跌入了悬崖之中。
叶芷纭心念一动,将承影剑收入了储物戒指里。
我要摔死了么?叶芷纭双眼微红,轻轻抚摸着承影剑剑柄上镂刻的图案,心中百味杂陈。耳畔全是风声,周遭没有可以手抓的蔓藤或枝丫,她凝望了一眼青天白云,认命似的缓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