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峰诸人告辞离去之后,澜溪峰议事大殿显得格外空旷,叶幽篁心念一动,将满地的碎木收进储物戒指里。
叶净池以手托着下巴,眼珠子在飞速转着,不知在心中计算着什么。
叶幽篁看着她的可爱模样,笑问道:“净池,在想什么呢?”
叶净池歪着脑袋,神色认真地说道:“师叔,我想看一眼承影剑。”
“怎么忽然想看承影剑呢?”
叶净池笑道:“我想看看承影剑里有没有剑灵哩。”
上古十大名剑,是十柄;神魔之井,世上共有十口。当然这也许只是巧合,但只要承影剑里没有剑灵,就可以印证她的一些想法。
也许,每一柄上古名剑的剑灵,都在守护一口神魔之井。
更有趣的是,也许,承影山下,有一口神魔之井哩。想到这里,叶净池眼前一亮,忽然有了想去探险的冲动呢。
叶幽篁一愣,已知道叶净池心中的想法,他无奈摇头,用手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后脑勺,喃喃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两人朝大殿之外走去,叶净池一蹦一跳地走着,听师叔夸赞自己,心中雀跃。她仰头看着叶幽篁的面庞,心事重重地样子,问道:“师叔,您怎么了?”
叶幽篁摇了摇头,望着大殿之外的一片光明,驱散尽他心底的担忧,轻声说道:“没什么。”
只不过,承影剑里,真的没有剑灵。
氛昏夜歇,景物澄廓。星翻汉回,晓月将落。
寒夜将尽,东方既白,澜溪峰仍沉睡在一片宁静里,叶净池身背一把巨弓,蹑手蹑脚地踏出房门,小心翼翼地朝后山走去。她此去“探险”,心中害怕。倘若叶幽篁抓个正着,出师未捷,被关回房间里,“童生”岂非会少许多乐趣?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强打起精神,踩着后山的冬日冻土,欲翻山越岭上鸣月峰观承影剑。若是早上几日,会和商李隐与梨花二人巧遇哩。
沿悬崖峭壁边的小径走着,不知不觉已日出东方,朝霞满天。劲风吹过,从悬崖边上低头看去,澜溪峰后山林海荡漾。万物苏醒过来,飞鸟清脆地鸣叫着,飞过山巅,俯瞰这一片生机勃勃。
叶净池看了一眼天色,在风中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稍感疲惫,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水袋来喝了两口。昨夜她亲手画了澜溪峰与鸣月峰的地图,早已滚瓜烂熟于心,往四下一看,知道穿过前方树林,即来到鸣月峰底。
她孤身入林。
林子在斜坡上,并不平坦,好在也不陡峭。林里绿树黄土,景色单调,连条路也没有。风吹过时,一阵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走了许久还未出林,叶净池心中有些慌乱,仰头看去,只能看到青天高悬,无法辨别方向。忽然在寂静之中听见一声鸟鸣,飞鸟振翅高飞,吓了她一跳,脚下一滑,身体翻滚着朝山坡下急速滚落。
“啊!”叶净池大惊失色,伸手向四周乱抓,却什么也没抓到。林里黄土柔软,不怕磕伤,偶尔身子轧过碎石,硌得骨头生疼。
林中树木并不稀疏,她感觉天旋地转,不久之后撞上了一棵杨树,停了下来。
这最后一下撞击,四肢百骸像是被撞散了,胸口一阵剧痛,叶净池深深呼吸,许久之后才挣扎着站起来。
叶净池向身后一模,却摸了个空,悚然一惊道:“落日神弓!”在她滚落之时,不知落日神弓遗失在何处。
她神色惶急地朝四下张望,焦急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找到了巨弓,沾满黄土。
“呼。”叶净池松了一口气,扶着林中树木,一瘸一拐地朝落日神弓躺着的地方走去。
一步,两步……离落日神弓的距离越来越近,忽然,一道极其强悍且霸道的神识一扫而过,下一刻便听到一个冰冷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女娃,此乃承影山禁地,速速离去!”
叶净池抬头四下看去,朝阳斜照下的树林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影?不过那神识太过强横,心念一动便可杀人于无形,叶净池不敢造次,恭声说道:“前辈,可否容晚辈取回兵器?”
那声音沉默一下,冷冷地道:“可。”
叶净池快走两步,拾起落日神弓,想要以手拭去弓背上的尘土,又听见那声音催促道:“速速离去。”
好似她在这里多待上一秒,就能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叶净池转身想走,却瞥见几个蹑手蹑脚的身影。
不远处四男二女,一共六个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他们披着一身白色纱衣,脚步轻缓地朝树林深处走去。
“咦?隐灵纱?”叶净池识出他们身上穿着的纱衣,轻咦一声。
少年们听到声响,回头望来,当中的那个少女将食指竖在嘴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但为时已晚。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叶净池身侧,神情冷漠,黑袍飘飘,那警告叶净池的声音正出自他口。
他顺着叶净池的目光看去,终是发现了偷偷潜入禁地的六个少年。他值守禁地,习惯以灵识覆盖整片树林,探查有无他人闯入,却被穿了隐灵纱的少年们瞒天过海,轻而易举地潜入。
隐灵纱,可隔绝灵识探查。
黑袍男子眯着双眼,一眼瞧出了领头的那位少女,怒不可遏地道:“叶芷纭!你若再擅闯禁地,休怪我将你揪回鸣月峰,交给叶慈师伯处置!”
叶芷纭噘嘴道:“不进就不进,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走!”她一把扯掉身上的隐灵纱,收入储物戒指之中,狠狠地瞪了叶净池一眼,率领少年们转世离去。
黑袍男子微微低眉,淡然逐客道:“背弓的那个,你也走吧。”
叶净池转了转眼珠,乖巧地道:“是,弟子告退。”再抬头时,黑袍男子却已消失不见,只望见幽深的林子尽处,一片阴翳,不知隐藏着什么秘密,连阳光都无法探视。
按原路穿林而过,在鸣月峰脚下,叶净池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地遇见了叶芷纭一行六人,正默默等待她的到来。
叶芷纭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竟敢坏本姑娘的好事!”
叶净池笑问道:“好事?那林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本姑娘若是知道,何须偷偷潜进去?都怪你,误了本姑娘的大事。”叶芷纭冷哼一声。
“你是叶芷纭?”
叶芷纭眉毛一挑,反问道:“你认得我?”
叶净池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叶芷纭?”
叶净池笑道:“刚才林子里的黑袍男子曾叫出过你的名字。”
叶芷纭冷冷地道:“对,我是叶芷纭。”
得来全不费工夫!叶净池心中一喜,问道:“听说掌门真人承影剑传于你了?”
“呵,你知道的倒真是不少。你叫什么名字?”叶芷纭不屑一笑。
叶净池谄媚一笑,拱手说道:“多谢师姐夸奖,我叫叶净池。请问师姐,可否让师妹开开眼,将承影剑借给师妹一观?”
叶芷纭昂起头来,说道:“凭什么给你看?”她这样说着,却心念一动,故意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承影剑,拿在手中显摆。
叶净池眼前一亮,细细看去,叶芷纭素手中的长剑长三尺有余,安身于剑鞘之中,气息内敛,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叶净池稍稍抬起下巴,仰头问道。
“赌什么?”
叶净池摘下手上由黑金打造的储物戒指,在初生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她笑道:“我赌你的剑里,没有剑灵。我若输了,这枚储物戒指归你;倘若我赢了……”
叶芷纭一眼看出那枚储物戒指价值不菲,笑道:“不必说了,你不会赢的。”她闭上双目,单手握剑,剑鞘尖端指地。下一刻,只听见“哐啷”一声,她拔剑出鞘,左手捏起剑诀,开始舞剑。
她穿一身天蓝色襦裙,腰间施褶裥,裙腰系白色绢带,如同天上的小仙女下凡。她手中是一截剑柄,不见剑身,只在地上投出一个飘忽的剑影。
风起云涌,枝叶沙沙作响,她在风里翩翩起舞,轻盈得像是林中的一片落叶。而那柄像是躲在虚空里,无影无踪,只是催生的剑气凛然,洒下一泓清寒可沁脾。
叶净池在风里微微眯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曼妙舞姿,和她手中无形的承影剑。
叶芷纭薄唇微启,轻声念诀道:“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澘日域以回骛,穷天步而高寻……”
风渐疾,有灰云遮蔽天日,树林阴暗。忽然,耀眼白光自承影剑上亮起,刺得林中少年们或目光躲闪,或以手掩面,无法直视。
叶芷纭继续吟唱道:“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厌江海而游泽,掩云罗而见羁。去帝乡之岑寂,归人寰之喧卑。岁峥嵘而愁暮,心惆怅而哀离。”
伴随着一声鹤唳,一道巨大的白鹤虚影呈映在半空中,双目黑亮,脖颈颀长,身姿高挑,曼妙而轻盈,清白在清风中呈现。它展翅望天,欲乘风归去,一缕潇洒背后,林里无边木叶萧萧落下。
它孤傲尖唳,如玉铮铮,少年们瞠目结舌地望着白鹤虚影,一时忘了言语。